齊寧抬手請范德海用茶,范德海雙手端起茶杯,齊寧這才微笑道:“公公氣色不好,是否路途太過辛勞?”
“侯爺,雜家只是心累而已。”范德海嘆道:“侯爺離京這些日子,對宮里的事情不清楚,不知您是否還記得那個劉絟?”
“劉絟?”齊寧點頭道:“自然是記得的。”微微一笑,輕聲問道:“莫非劉絟為難了公公?”
范德海嘆道:“侯爺,雜家只是伺候皇上的奴才,為難雜家,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瞞侯爺,這次前來東海傳旨,本來是派了別人,但那劉絟在皇上面前進言,說侯爺功勛卓著,如果隨意派一個人來傳旨,只怕是輕慢了侯爺,所以他向皇上諫言由雜家前來傳旨!”頓了一頓,笑道:“其實侯爺立下大功,雜家能前來傳旨,心里倒是歡喜得緊,只不過那劉絟沒安好心,從京城過來,本就路途遙遠,而且接到旨意,雜家要在四天之內趕到東海,只能是晝夜兼程,那是有心要讓雜家吃些苦頭。”
齊寧皺眉道:“那劉絟是否太過分了?”
范德海眉頭一展,立刻道:“侯爺說的是,如果只是為難雜家,雜家也不會放在心上,但劉絟如今卻是成日里轉悠在皇上身邊,蠱惑皇上玩樂,這這實在是讓雜家心中氣憤。”
“哦?”齊寧冷笑道:“他在蠱惑皇上?”
“皇上對皇后娘娘十分寵愛,皇后喜歡舞樂,劉絟每天就只是張羅這些事情。”范德海身體微微前傾,低聲道:“侯爺可還記得前番在宮里,碰見得那幾名樂師?”
齊寧微微頷首,范德海冷笑道:“那幾名樂師入宮之后,被皇后親自調教,幾乎每天都在鳳儀宮內!”
“那朝政圣上難道不過問?”
“據雜家所知,鎮國公正與朝中重臣商議北伐事宜,各司衙門也都開始籌備,鎮國公每天也都會入宮向皇上稟報。”范德海皺眉道:“但皇上只說一切事情都由鎮國公來處理,一些瑣碎小事,也不必入宮回稟。”
齊寧雙眉微鎖,范德海輕嘆道:“不過鎮國公倒是每日里都往宮里去,每次都會帶上幾位重臣一同稟明,每次鎮國公入宮,皇上也只能去見。”忽地想到什么,道:“是了,還有一樁事要告訴侯爺,臨來的時候,皇上提及秋狩,讓雜家告訴侯爺,務必要趕上九月初六的秋狩。”
“秋狩?”齊寧一怔:“九月初六?”
范德海道:“自我大楚立國至今,但凡要出兵,皇上都是要出獵以壯士氣,這一次是鎮國公向皇上進言,懇請皇上出宮秋狩,而且欽天司也已經選好了日子,就定在九月初六。”抬起手算了算,道:“尚有八天的時間,侯爺這邊應該能夠趕上。”
“鎮國公進言皇上秋狩?”齊寧問道:“皇上應允了?”
范德海點頭道:“這是自打立國以來就有的皇家規矩,秋狩之時,皇上必定要親自彎弓射獵,捕獲的獵物越多,士氣也就越盛。”
“在何處狩獵?”
“京城西南不到五十里地的有個平林鎮,鎮子邊上就是平林,平林鎮上有一支專門看護平林的駐軍,聽說有兩百來號人。”范德海道:“平林是皇家狩獵場,平日里誰都不可靠近過去,林子里有豢養的鳥獸,先帝在時,一年春秋兩季都要抽時間去狩獵,這一次皇上秋狩,也是去往平林。”
“平林秋狩?”齊寧若有所思:“都有哪些人陪同?”
“這是兵部在籌備,眼下到底是那些人隨行侍駕,雜家還真是不大清楚。”范德海搖頭道:“先帝在時,最多一次去了兩千多人,朝中諸多重臣俱都隨駕前往,不過先帝有時候并不召集眾臣前往,雜家還記得有一年秋天,先帝只帶了令尊前往狩獵。”想了一下,才道:“這次秋狩是為了向我大楚將士彰顯圣駕天威,想必隨駕侍奉的官員不在少數。”
齊寧“哦”了一聲,含笑道:“既然皇上有旨,這邊就要加快速度,公公在這里好好歇息一天,養養精神,如果一切順利,咱們后天便啟程回京。”
陳庭和辛賜接了旨意,來不及慶祝,便開始按照旨意去行事。
陳庭這邊已經搜羅了許多的車馬,而且大部分貨物都已經裝運,但因為車馬缺乏,還有一部分尚沒有完全裝運。
這倒不是東海的官吏們怠慢,而是朝廷素來對于地方上的馬匹都有嚴格的限制,并不允許地方大肆圈養馬匹,帝國的馬匹來源,除了官府允許地方少量圈養,大部分都是出自官家馬場。
官家馬場圈養馬匹的目的是為了選出壯實的戰馬。
楚漢之爭,楚軍最大的劣勢,就是在戰馬上吃盡了虧,北漢有著品種優良的戰馬,不但品種優良而且數量眾多,北漢騎兵也素來是一支讓楚軍心存畏懼的軍團。
楚軍地處南方,戰馬的品種天然就無法與漢軍相比,是以楚國暗中從北方私購馬匹,送入官家馬場進行配種,雖然也培養了一匹品種不錯的馬匹,但大部分依然夠不上戰馬的資格,所以官家馬場那些不合格的馬匹,也就流入民間。
東海的氣候和條件并不適合豢養馬匹,此處幾乎所有的馬匹都是從外地流入進來,而且每一匹馬匹流入進東海,都要登記在冊,這也直接導致東海的馬匹數量稀少。
這一次繳獲的物資,是東海江家幾代人積攢下來,數量實在是太過龐大,而且運往京城路途遙遠,陳庭自然不敢用劣質馬匹載運,萬一在途中出現問題,自己難擔其責,是以一面四處征用馬匹,一面挑選適合運輸的馬匹,古藺城周遭的馬匹幾乎都已經征用過來,尚有欠缺,陳庭終是直接向東海官紳征調馬匹。
官紳人家的馬匹大都是出行使用,自然都是品種優良,一個個也都是膘肥腿長,一開始聽說官府要用馬匹運送物資,這些官紳自然是舍不得讓自己的坐騎去干這等勞累活,只是朝廷剛剛將東海幾大世家拉下馬,而且錦衣候如今還坐鎮東海,陳庭打著錦衣候的旗子征調馬匹,官紳們自然也不敢多言。
勉強湊足了車馬,次日傍晚,貨物也終是裝運完畢,陳庭和辛賜向齊寧請示過后,各自調集了五百名精銳兵士,加起來有千人作為護衛力量,加上車隊的運輸壯丁,近兩千人的隊伍也算是浩浩蕩蕩。
齊寧雖然是騎馬而行,但陳庭也知道齊寧身邊的田夫人與小侯爺的關系非同小可,自然不敢怠慢,精心準備了馬車。
次日一大早,陳庭和辛賜等人便都已經在古藺城外等候,運送貨物的車隊也早已經在城外待命,長長的車隊宛若一條長龍,一眼望不到頭。
眾人倒也沒有等太久,齊寧已經騎馬領著隨行而來的的刑部眾官員出了城門,吳達林等護衛分前后兩隊,田雪蓉的馬車處在中間,后面緊隨著數名騎馬護衛。
見到齊寧出來,辛賜和陳庭等一干大小官員紛紛迎上去,齊寧已經翻身下馬來,拱手笑道:“讓諸位久等了,其實也不必如此客氣的。”
“侯爺,這一路上多是辛苦,侯爺要多保重。”陳庭拱手道。
齊寧微微頷首,瞧見秦月歌也在邊上,向秦月歌含笑道:“秦法曹,刑部那邊還缺人手,你要是愿意,我和陳大人商量商量,過陣子你去刑部當差便是。”
邊上眾人都知道齊寧這是有心要提拔秦月歌。
秦月歌在東海雖然掌管刑名,但畢竟只是地方衙門,一旦進京,入了刑部衙門,自然不是地方上一個法曹所能相比,而且齊寧不但是世襲侯爵,更是刑部尚書,如今他親自發話,若秦月歌當真進京當差,即使算不得魚躍龍門,卻也是前途無量。
秦月歌拱手笑道:“多謝侯爺賞識,只是卑職資歷尚淺,還想在這邊多歷練兩年,到時候若侯爺覺得卑職還能做些事情,再前往京城效命不遲。”
齊寧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邊上有官員心中暗想,如此大好機會,秦月歌卻當眾拒絕,只怕是另有心思,畢竟朝中如今司馬家勢大,許多人都知道錦衣齊家和司馬家之間矛盾越來越深,淮南王已經被司馬家扳倒,誰又能保證錦衣齊家不是下一個淮南王,若秦月歌跟著齊寧進京,自然就和齊寧脫不了干系,到時候一旦司馬家要整治錦衣齊家,秦月歌也就難免會成為司馬家的打擊對象。
雖然留在東海,錯過大好機會,但至少遠離京城,反倒是可以明哲保身。
但亦有人想,東海世家剛剛被撲滅,但這未必就是結束,東海幾大世家在東海盤踞上百年,根深蒂固,未必沒有余黨走漏,這伙人若是在東海繼續為亂,也總能讓東海不太平,秦月歌留在東海,或許是為了肅清世家余黨也未可知。
晨曦的朝陽灑落到大地,天地間淡淡的光芒顯得和煦怡人,齊寧轉身向辛賜道:“大都督,招安之事!”
“侯爺放心,卑將知道如何安排。”辛賜立刻拱手道:“他們誠心受朝廷招安,卑將自然也會妥善安排,還盼侯爺那邊早來消息。”
辛賜所說的消息,自然就是指海泊司一事,齊寧想要將莫巖柏一干人變成貿易水手,這事兒也與辛賜商議過,雖然其中卻有一些風險,但是如果能夠讓這幫人真心為海泊司辦差,那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齊寧拱手一圈,眾人紛紛拱手還禮,齊寧也不廢話,回身過去翻身上馬,向邊上的吳達林使了個眼色,吳達林一舉手臂,高聲道:“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