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往瀚海的大小河流,每到開春之際,上游河道都已經解冰的時候,中下游的河道還凍得結結實實的——初春上游來水,沒有河道可泄,就肆意泛流。
這也是從秦潼山等山脈往北,數千里縱深皆是荒澤、蟲鱷橫行的根本原因。
即便是到春暮,所有的河道都解凍,但這片區域早已經洪水滔天。
也因此成為燕州與瀚海蠻族的天然屏障;唯有在入冬后,湖河沼澤完全凍結實,才能讓數十萬規模的大軍通過。
此時已是盛夏時節,炎炎烈陽當空照曬下來,閃爍著轔轔波光的潼河仿佛一頭金鱗巨蛟橫臥在廣袤的荒澤間,陳海卻沒有心情欣賞身下的美景。
御禽銳卒與所乘御的戰禽,雖然主要穿赤髓銅絲所編、最輕便的鏈靈甲,但裝備重膛弩等輕重型戰備,集結飛行的速度快不了,還是陳海與黃雙、蒼遺先行,循著房奚儼突圍時一路留下來的微弱氣息,往北搜尋。
在沒有極必要的前提下,陳海不希望任何勢力發現蒼遺的存在,因此蒼遺此時也僅僅變作身穿青袍的威嚴老者,看著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地榜強者而已,與陳海、黃雙一起共乘蒼羽靈鷹而行。
房奚儼受創之后,是藏匿到潼河之中逃到雁蕩的,也因此他所留下來的氣息受河水沖蕩,變得極其微弱——要不是有蒼遺在,陳海與黃雙幾乎都沒有可能察覺房奚儼一路躲逃追殺的軌跡。
沿著潼河往東北方向,陳海他們很快就飛出一千三百余里,那里有一條發源于太 微山東北麓的大河匯入潼河——沒有堤壩的約束,夏季又是洪水泛濫的季節,兩條河流在交汊口形成有上百里縱深的水蕩子。
在那里,房奚儼留下來的極微弱氣息被兩條河流交匯的水勢徹底沖掉,但這已經不重要,因為陳海與蒼遺、黃雙已經感知到西北方向有微弱的元氣震蕩。
陳海顧不得吳蒙率兩百御禽銳卒趕來匯合,先與黃雙、蒼遺往西北飛去,不管房奚儼他們所接觸的帝子來歷有多么不明,但既然房奚儼他們拼命想隱瞞、保護,而敵方又拼命想攔截、刺殺,必是極關鍵的一枚棋子;也不管他后續打算如何介入燕京的亂局,總是要先將這枚棋子保護下來再說。
在兩河交匯的河蕩口,往西北方向六百里處,有一座連綿百余里的低矮山嶺,也是方圓數千里荒澤中,唯數不多的高地,傳言早言有金蛟妖獸盤踞,天水郡及河西,都將此地稱之為金蛟原。
在金蛟原深處的一座山谷,就見十數青衣玄修,正率領二百多身穿黑甲的精銳戰卒正強攻山谷,而在山谷內側,一道青濛濛的玄光靈罩勉強將支撐出來,將青衣玄修與黑甲銳卒的攻勢擋住。
青衣玄修與黑甲銳卒,臉上都戴了黑色面甲,將臉面都遮了起來,看不出他們是何方勢力。
看得出他們也怕驚動南面太微宗的強者,十數青衣玄修的修為雖然極其高深,至少有三名道丹境強者,但都沒有施展動靜巨大的術法神通,而站在一旁撩陣,指揮兩百多黑甲卒去拼命消耗玄光靈罩的防御力。
而在玄光靈罩中,就見有一名白臉無須的中年人身穿金龍蟒袍,手掐法訣,盤坐在地上,眼眸亮的如同晨星一般,三件青光瑩瑩的烏金色小鼎懸浮在他的身周。
能看得出,就是這三件烏金小鼎散發出青瑩瑩的靈芒,凝聚成玄光靈罩,將半數差不多都有辟靈境修為的黑甲精銳的攻勢死死擋住。
當然,不管中年人修為多強,在這么多黑甲精銳咬牙強攻下也不可能支撐多久,但中年人身后還有五十余修為不凡的劍侍,這時候都盤膝而坐,祭出靈劍橫在身前,將濛濛劍芒都融入這防護大陣之中,這才勉強支撐到這么久。
當然了,以蟒袍中年及五十余劍侍加在一起的強悍戰力,想要突圍殺出,不是難事,但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要將身后那名中年美婦以及一名嚇得渾身發抖的錦袍青年安然無恙的帶回到燕京,就絕非易事了。
要不是想確保中年美婦與錦袍青年萬無一失,蟒袍中年完全可以拿防護法陣護住己身,讓劍侍們將靈劍齊齊祭出,跟這些青衣玄修跟黑甲精銳狠狠的斗上一番。
這時候一名青衣玄修站出來,說道:“趙承教,圣上眼看挺不過幾天了,我念你修成道丹不易,再給你個機會,只要你將身后的那一男一女交出來,我自能做主,放你們一條生路…”
原來祭出烏金法鼎強撐的錦袍中年,乃是燕然宮十二常侍之一的趙承教。
趙承教和趙忠、文勃源不同,相對于權柄帶來的快感,他更醉心于修為的提升,所以在十二常侍之中聲名不顯,但實力在十二常侍之中,卻是要排在前列的。
趙承教怒極而笑,說道:“屠樵山,你用面甲遮住你的狗臉,當真就以為能瞞過我,瞞過天下人?你既然敢跑過來刺殺帝子,為何不敢拋頭露面?難道你也知道帝君在位,刺殺帝子,會讓你即便是死后,也要讓天下人戳著脊椎骨痛罵千世萬代嗎?你想要我降也可以,先破了無妄大陣再說——怎么,你甚至都不敢將法寶祭用出來,是不是敢搞出太大的動靜,讓董家抓到把握,到時候要挾贏述那狗賊割讓天水郡給河西?”
青衣玄修不急不躁的道:“趙大人,我知道你心思,不就是想拖延時間等待后援?但房奚儼生生受了我一掌,就算能活逃到榆城嶺,你想想著,天機侯多久才能率援兵趕來?你又知道我不會故意留房奚儼一條命,好讓他能活到榆城嶺通風報信?”
趙承教臉色難看,當下也不管青衣玄修所言是虛是實,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道符篆,那符篆周身紫光流轉,一看就不是凡品,也顧不心痛,一咬牙往空中一拋,神念一動,就引發了符紙上的禁制。
天地之間瞬間風云色變,海量的天地元氣開始瘋狂往那符紙奔涌而去,一團火光燃起,隨著符紙的消失,一道紫霄神雷在金蛟原的上空開始凝聚,這赫然竟是一道紫霄神雷符。
趁此機會趙承教又拋出一張金色符篆,神念到處,那金色符篆又化成數百金鋒劍氣,往玄光靈罩外怒掃而去。
十數青衣玄修都不去管那些肆意磅礴的金鋒劍氣,由黑甲精銳用盾甲強行抵擋便可,金鋒劍氣看似密集,但威力還是要差一些,唯有那道紫霄雷柱凝聚的時間太長,又沒有辦法強行打斷,他們不能倉促間從谷口撤出去,就只能聯手將這道天階雷符擋下來。
就見為首的那名青衣玄修牙關一咬,渾身一震,一股磅礴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一道玄光從他的袍袖中疾飛而出,卻是一枚嬰兒頭顱大小、山形模樣的白玉法印,往那道紫霄雷柱抵擋過來。
而其他青衣玄修也知道首領憑借玉山印未必能擋住堪比道胎一擊的紫霄雷柱,頓時有六人一齊掐動法訣,瞬時間在玉山印之外凝聚六道六甲秘盾,要一起承接住紫霄雷柱的轟擊。
趙承教這時候卻袍袖一揮,連同三件烏金小鼎一起,卷起身后的中年美婦跟錦袍青年,就拼命往南遁逃去,而將手下忠心耿耿的劍侍留在山谷里,將青衣玄修這伙人死命的纏住。
趙承教鬼魅般的身影,剛剛掠出數百米,就聽到身后連連慘呼…
這時候紫宵雷柱還引而未發,屠樵山不敢貿然撤下玉山印去追趙承教,趙承教也認定這是他唯一能跟屠樵山等追兵拉開距離的機會,但卻不想敵人有一名遲遲都沒有出手的青衣玄修,此時袍袖揮展,六柄靈劍就像六頭金色蛟龍一般從寬大的袖口里魚貫飛出,往趙承教、中年美婦及錦袍青年的后背絞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