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天嵐院。
年輕的天嵐弟子們,喘喘不安的看著天際的異變。
這樣的異變并不需要任何的實力便可察覺。
數日前,他們的師尊們領著各族的星殞風塵仆仆的離開了天嵐院。
那幾乎這方世界所有的星殞,在那時傾巢而動。究竟是怎樣的敵人才配得這樣大的陣仗,才能夠讓三族放下各自的仇怨,團結在一起。
這一點,但凡有些腦子的人都想得明白。
這些天嵐院的弟子們自然也不例外。
師尊們連同那位蒼生守望者離開已有數日光景,諸人可謂是掰著手指過日子,但或許是因為心底的擔憂,這幾日對于這些年輕人來說,算得是度日如年。
可在今晚,在那位洛平陽的白衣師兄的安排下,諸人完成了今日的功課,便準備如往日一般入睡。也在那時,昏暗的天空忽的亮起了如白晝一般的光輝。
詫異諸人仰頭望去,卻見天際之星光閃爍,漫天星斗將這整個已經陷入黑暗的世界照耀得恍若白晝。
他們何曾見過這般情景?
是當年那位第八代蒼生守望者玉衡離去時,也不曾有過這般的異狀。
他們很敏銳的意識到這樣的一變定然與他們的師叔祖們有莫大的關系,再聯想之前他們偷聽到的一些只言片語,那么這么說來,定然便是星海被打開了。
自己的是尊們成功了?
這樣的喜悅卻并沒有持續多長的時間,那漫天的星辰又不知為何,一個接一個的黯淡下來,好似陷入了永久的長眠,漫天的星斗又一次消失不見。
世界陷入了一片灰暗。
不知是否是錯覺的緣故,他們覺得此刻的黑暗起星斗亮起前的黑暗更要濃重幾分。
而在這些后輩們心驚尤不定,暗暗的擔心著自己長輩們的安危之時,黑暗的空間忽的一陣扭曲,一個渾身沐浴著星光,面容俊朗無的男子忽的自那扭曲的空間走了出來。
以這些后輩的眼界那曾見過這般詭異又神的手段,心頭在那時皆是一跳。
而待他們看清這來者的容貌,頓時警惕了起來。
這個男人,他們并不是,不是天嵐院里的眾位長輩,亦不是那些被天嵐院所招待過的眾位星殞。
修為最高,輩分也最高的洛平陽與白封二人在那時一個邁步來到諸人的身前,一人提刀,一人執劍,沉著臉色看著那來者,亦把自己的諸位師弟師妹死死的護在身后。
但他們畢竟年幼,在感受到那來者周身所散發出的磅礴氣息時,亦是忍不住一陣膽顫,可他們卻依然咬著牙,站在諸人身前,并沒有半分后退的意思。
“來者何人?我天嵐院可不是你隨便能闖的地方!”
可那自扭曲空間走出的男人豈能被這些晚輩唬住,他瞇著眼睛笑了笑,目光卻在諸人的身一陣游離。然后他似乎很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這一代的弟子還不錯。”
男子的有恃無恐,無疑讓這些后輩們愈發的緊張,他們看著老者,下意識的后退一步。試圖與他拉開一段在他們看來還算安全的距離。
男子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卻不戳破,他忽的將目光停在了那些被洛平陽與白封護住的諸位弟子之。
“你是蘇長安的血脈吧?”男子這般問道。
諸人一愣,皆在那時將目光轉向人群之的一位少女。
那是蘇曌。
她因為在嘉漢郡為了救下青鸞而將自己體內的五成真神神性賦予了青鸞,而自己也因為仙體被破,而失去了絕大部分修為。
她如今的實力最多也能與尋常的太一境修士抗衡,而對抗真神這般危險的事情,蘇長安自然沒有可能將她帶,因此她便留在了長安。
這些日子頗為無趣,蘇曌亦是閑不住的性子,因此便興致勃勃的跟著諸位算起來應當是她叔叔輩的弟子們一起修行,算是打發無趣的時間。
諸人對于蘇曌是蘇長安女兒的事情大抵也知道一些,雖然覺得怪,畢竟以蘇長安的年紀,按理說不應該有這么大的一個女兒,但天嵐守望者的事情,他們哪能隨意打聽,因此只當她是蘇長安的養女,對她倒也是頗為照顧。
因此,當著男子問出方才那個問題之時,諸人下意識的便看向了蘇曌,畢竟在場諸人,能與蘇長安扯這樣關系的也只有這蘇曌了。
蘇曌也在那時一愣,她看向眼前這個男子,目光頗有些遲疑,腦海之似乎有些什么記憶在翻滾,但一時卻又記不真切。
“你是...秦爺爺...?”直到半晌之后,她方才有些不確定的看著眼前的男子,這般問道。
得到這樣答案的男子臉浮出一抹笑意,他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女孩的猜測,然后他說道:“看樣子將你送回這方世界時,那個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女孩卻在這時搖了搖頭,有些苦惱的說道:“我失去了仙體,對于未來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對了秦爺爺,剛剛的異象究竟是怎么回事?爹爹和娘親現在怎么樣了?”
女孩的回答倒是這男子始料未及的,他好生的看了一番這女孩,這才發現正如她所言她的仙體已經破碎,不過,只要這女孩還在,到底并不影響他的計劃,因此他在微微沉吟之后,說道:“并不好。”
這樣的話,不僅讓蘇曌,亦讓在場的諸人都是臉色一變。
蘇曌更是急切的問道:“那究竟發生了什么?爹爹他們失敗了嗎?”
男子又搖了搖頭,然后直視著這個女孩,極為認真的說道:“失敗更可怕,所以我來找你,長安需要你的幫助。”
“我的幫助?”女孩一愣,“可是我仙體已破,修為無低下...怎么能幫到爹爹...”
“可以的,你忘了,你回到這里是為了這一刻嗎?”男子肅然言道。
“我真的記不得了。”女孩愈發的苦惱,但很快她便再一次抬起了頭,堅定的看向男子,“但是,只要能夠幫到爹爹和娘親,曌兒什么都愿意做!”
蘇曌雖然失去了很多的記憶,但對于眼前這個男子缺多少還有些印象,對他亦有種說不出的信任,因此在那時她便不再猶豫,點頭言道。
“好,事不宜遲,走吧。”男子聞言臉的笑意更甚,他輕輕的伸出手,牽住了蘇曌,然后在諸位后輩們詫異的眼神,猛然消失。
只余下白封等人在原地你望我,我望你,面面相覷。
天道與仙道本相輔相成,如今天道雖然殘忍的吞噬了三千位英魂,但同樣也正如他所言,他被補全了。
那么理所應當的,蘇長安的仙道之力也再次回歸到他的身體,他可以完全調動起自己周身的仙道之力,那是極為強悍的力量,強悍到斬殺天人也不過殺豬屠狗一般簡單。
而蘇長安現在又一次擁有了這樣的力量。
足以與天道抗衡的力量。
他緩緩的抬起了頭,太陽的光輝如潮水般灑下,將這神冢照耀得金光燦燦。
“怎么?你還想殺我?”天道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看著蘇長安這般問道。
天道無情,這樣的神情不應出現在他的臉,但確實此刻又那般真切的掛在了他的臉。這固然是一件很怪的事情,但此刻的諸人卻根本未有心思去思考此事。他們只是將目光直直的落在蘇長安的身,他們很明白,他們的生死,甚至這個世界的生死都完全系在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身。
“為什么...”蘇長安并沒有回答天道問題的意思,他冷著臉色,直視著天道,反口問道。
“嗯?”天道一愣,顯然并不明白蘇長安這問題所指何物。
“為什么一定要這樣?”蘇長安的聲線漸漸變得高亢,如他胸膛內此刻正越燒越旺的怒火一般。
“為什么要殺他們!為什么要騙我!”到了最后,蘇長安幾乎是咆哮一般將這段話嘶吼出來。
但面對出于暴露之的蘇長安,天道的臉色卻依然平靜得宛如一口枯井。
“你很憤怒?這是為什么?”他似乎對于蘇長安的憤怒極為不解。
蘇長安在這一刻終于失了再與這位天道對話的興致,他明白,無情的天道不懂生靈的情感,他只是一位高坐在冰冷王座的王,不知疾苦。
他向前邁出了一步,周身的氣息升騰,頭頂的太陽命星在那一刻迸發出無炙熱的光芒。
按理說,蘇長安仙道已成,其道蘊與天道可謂是旗鼓相當,而面對這樣的對手,天道不說畏懼,但至少是需要足夠的認真。可偏偏此刻的天道臉的神情依然云淡風輕,似乎并沒有將殺氣騰騰的蘇長安放在眼里。
這樣的反應無疑加重了蘇長安的殺心。
他現在不想管什么帝君將至,也不想管什么世界存亡。
他要讓眼前這位肆意拿捏諸人生死的神祇,付出代價,他要用他的血肉來祭奠那些死去的英魂。
蘇長安這么想,亦這么做。
他的身子在那一刻猛地動了起來,手已經滿是裂紋的九難刀爆發出一聲高亢的刀鳴,那刀鳴聲如此紅鸞。好似青龍嘯日,蒼狼嘯月一般,震懾寰宇。
他這樣舉著他的刀,直直的砍向天道的面門。
而天道的臉色卻還是那般平靜,他淡漠的看著那一把呼嘯而來,大有開天辟地之勢的一刀,不閃不避。
“給我死!”
蘇長安的刀轉瞬便來到了天道的身前,他發出一聲近乎野獸一般的怒吼,周身的氣勢再次向攀升了一個臺階,狂暴的靈力猶如潮水一般涌出。
那力量極為強大,周遭的諸人只是被那余波所波及,都不得不調集起周身的靈力,全力抵御,方才能在這余波之下勉強站穩身子。
而這時,九難刀已經來到了那天道的跟前,離他的面門不足半寸,眼看著要將天道的身子從切割成兩半。
但也是在這時,蘇長安的刀猛地停住了。
他的臉色豁然變得極為蒼白,好似受到一道看不見的屏障的阻攔,他的刀在那一刻再也難進毫分。
那屏障是一種超越了力量的存在,更像是某種個規則,他制止了蘇長安的攻擊。
“啊!!!”
這樣的一變讓蘇長安的心頓時暴躁了起來,他發出一聲怒吼,周身的氣勢瘋狂的升騰,這天地間所有的靈力都在那一刻朝著他匯集,他要斬斷那規則,他要殺了眼前這個所謂的天道。
那一刻的蘇長安好似陷入了瘋魔,他雙目盡赤,周身的血光因為承受了太過磅礴的靈力而高高凸起,像隨時都可能爆裂開來一般。
“沒用的。”天道卻在這時伸出了手,他平靜如水的神色與此刻蘇長安臉的暴怒形成了鮮明的對。
他在蘇長安刀身之輕輕一點。
一道漣漪忽的在這空間蕩開。
蘇長安的身子便在那時不受控制暴退出去。
他不得不以手的長刀杵地方才能穩住身子,而后他詫異的感受了一番自己身體的變化,天道這一擊固然將他擊退,但他的身子卻未有說道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再聯想之前那道詭異的屏障,蘇長安的臉色愈發難看,他沉著眸子再一次看向天道,寒聲問道:“為什么?”
這一次的天道倒是明白了蘇長安的話所指,他輕輕向前邁出一步,舉手投足之間竟牽動著天地氣機。
“我是天道,你是仙道。我代表世界,你代表著生靈,從某種意義來說,我們是同為這世界的一部分,天地的規則所限,你是殺不了我的。”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臉忽的浮現出一抹笑意。
他又補充道:“當然,我也是殺不死你的。”
“既然你已成仙道,那我也不再追究你之前的所作所為,與我聯手吧,我們一同對抗帝君,保衛這個世界。”天道在那時生出了自己的手,遞向蘇長安,似乎態度頗為誠懇,至少相于一次,要誠懇許多。
“你說我殺不死你,是因為我是仙?”蘇長安卻并沒有回應天道的邀請,他低著腦袋,沉著聲線問道。
他的氣息極為陰沉,讓人難以知曉此刻這個的男人的心里究竟想著些什么。
“嗯。”天道點了點頭,臉的神色卻忽的有了那么一絲古怪,或者說是期待更為合適。
“但我一定要殺你。”蘇長安依然低沉著腦袋,但聲線卻陰森的可怕,像是一只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在低吟,亦在詛咒。
“那很可惜,你做不到。”天道平靜的說道:“或者,你可以在帝君來時袖手旁觀,這樣,我或許會死在他的手,但你的朋友,嗯,我是說還活著朋友,也得死。”
他似乎完全抓住蘇長安的痛點,繼續刺激著蘇長安。
蘇長安聞言,身子一陣顫抖。
“我....殺不死你...”
“殺不死你...”
他呢喃著這樣一番話,瞳孔的光彩再一次變得渙散。
他的師叔、他的師父、他的師叔祖都死在了眼前這個天道的手,他作為他的棋子洞開了星海,將他們置于險地。而事到如今,他竟然沒有辦法為他們報仇,甚至還不得與之聯手。
這樣的感覺,幾乎讓蘇長安的抓狂。
他感到憤怒,但卻無從宣泄。
他感到絕望,但卻覓不到出路。
“是啊,你殺不死我。”天道重復著蘇長安的話,那雙含著星光一般的眸子卻忽的浮現出一道血光,但那血光卻一閃而逝,常人根本難以察覺。
“除非...”他的聲線在那時變得低沉,且帶著一股難以言明的蠱惑之意。
“除非?”蘇長安在那時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溺水人,他呢喃著天道的話,神情愈發渙散。
“長安,不要聽他的!”周遭的諸人也在這時看出了蘇長安的異樣,他們趕忙朝著蘇長安喊道,試圖阻止即將發生的某些事情。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在蘇長安說出那兩個字的一瞬間,他的心底響起一道惡魔一般的低吟。
“除非,你加入我們。”
那聲音給外的低沉,且帶著一股難以言明的味道。
若是那夏侯昊玉此刻還活著,他定會驚的發現,這個聲音,竟然與在他腦海不斷響起的聲音如出一轍。
“加入你們?”蘇長安的腦袋此刻已然一片混沌,他聽不見也看不清外面所發生的事情,只是不斷的重復著腦海那個聲音的話。
“是的,加入我們,毀滅天道,毀滅那些自以為是的神祇。”那個聲音回應道,聲線低沉又沙啞,卻讓人難以抗拒他的要求。
“毀滅他們。”蘇長安的雙眸在那一刻泛一沉猩紅的血色,陰冷的氣息開始不斷自他的體內外泄。
“是的,放開你的心神,讓我進入你的體內,我會帶你向著虛偽的天道復仇。”
“我會讓他們,血債血償!”那聲音低吟道。
“血債血償。”
這四個字猶如利刃一般刺進了蘇長安的胸膛。仇恨在那一刻壓過了蘇長安最后一抹清鳴,他眸子的血光大盛,周身的那黑色的邪力猶如潮水一般自他的體內涌出。
當他再一次抬起頭,他的長發無風自動,高高的揚起,詭異而可怖的黑色符自他的身各處如毒蛇一般升起,慢慢的爬了他的臉龐。
背后的邪力亦在那一刻愈發洶涌的涌出,遮天蔽日。
而也在這時,一滴血淚順著他的臉龐輕輕滑落。
他用自己最后一抹意識喃喃自語道。
“原來,我是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