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近乎是這世上力量的極致。
他太強,強大得自有史以來能到達此境的人不過雙手之數,以至于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星殞之上竟然還有如此境界,而剩余的一小部分人,也大都只是將他當成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
只有某些傳承數千年的山門亦或者家族之中尚還保留著一些關于太上的記載。
不過或許因為太上的數量太過稀少的緣故,這樣的記載大都寥寥數字,以至于極易被人忽略。
雖然這些記載因為出自不同人的手筆,故而有所不同,但若是總結起來,卻也不難。
太上者,身無因果,無欲無求。地不葬身,天不收魂。千年萬載,不死不滅。
但萊云城中這兩位太上卻有些不一樣。
鎮西神候不一樣,因為他的太上境修為來自他體內的神血之力。他身沾因果,有求亦有欲。所以他一再對著青鸞示弱,但畢竟身為大魏的王侯,他有著屬于他自己的驕傲。這一次,他終于選擇不再忍讓,他的劍鋒無比凌厲,雖是初夏的四月,但很意外的是這方天地的溫度卻忽地冷了下來,就好似他劍上的寒霜。
青鸞亦不一樣,她的眸子里燃著青色火焰,那是這世上最極致的憤怒與悲慟。她的身子化作了一道,青色的光影,她朝著他俯沖,拖著長長的火尾,那同樣是這世上最極致的炙熱,它如流星一般劃破夜空,甚至割開了空間。萊運城的上空開始了一陣幾位不規律的扭曲,就好像無法承受這樣的力量一般,隱隱有了崩潰的痕跡。
終于,劍與人相遇,冰與火叫交匯。
一道無比耀眼的光芒,伴隨著一股幾乎摧毀一切的氣浪,以二人為中心,向四周蕩漾開來。無數碎石與殘枝敗瓦便被這股氣浪所裹攜,帶著滾滾的陳塵煙呼嘯而來,所有擋在其身前的事物,無論是人或是物都被這股氣浪給撕得粉碎。
就像是某種瘟疫,無止境的漫開,其實已經蕩開數里距離,卻依然沒有停止的趨勢。
方才逃出萊云城的顧牙朗眾人,還來不及喘上一口氣,入目的便是眼前這幅宛如末日一般的場景。
“跑!快跑!”顧牙朗驚呼道,臉上是掩不住的惶恐,他身后的那些士卒根本不待他話音落下,便紛紛丟盔棄甲,朝著遠處狼狽的逃竄。
但以他們的修為又怎逃得過這兩位太上境大能斗法的余波呢?
不消片刻,那滾滾的氣浪,便帶著一股說不清是寒冷還是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驚慌失措之中,有人的身子倒了下來。
于是,哭喊聲,絕望聲,求救聲開始不絕于耳。
人,在面對死亡時,內心的恐懼在這一刻顯現到了極致。
只是人的本性,并無懦弱與羞恥可言。畢竟真正能坦然赴死之人,著實少之又少。
顧牙朗終于放棄了掙扎。
固然,他的修為比起這些士卒高出許多,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將這些士卒遠遠的甩在身后。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能逃生,以這氣浪襲來的速度,不出數息,他也定然會死在這洶涌氣浪之下。與其那般孤獨死去,不如與他們同葬。
一群人,總歸會相互增加些勇氣,讓他在面對死亡時,能足夠坦然。
至少,看起來足夠坦然。
他的眼睛在那時閉了起來,最為如今這只軍旅最后的將領,并不想與這些士卒們一樣,如喪家之犬一般的嚎叫。
怎么說他也是朝廷冊封的從三品武將,就算是死,多少也得留下些氣節。
雖然心底這么想著,但當他聞到那股氣浪撲面而來的氣息之時,他的眉頭依舊忍不住皺起。那是死亡的味道,他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害怕。他只是在心底暗暗希望,這樣的痛苦能來得痛快一些。
他討厭這樣的等待。
但不知是否是錯覺的緣故。
他覺得他等了許久,就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那么長的光景,可想象中的死亡還是未有降臨在他的身上。
他不禁有些疑惑,而周遭方才那些嘈雜的驚呼聲也在這時漸漸歸于平靜。
難道說,我已經死了?顧牙朗這么想到。
他的雙眼依舊僅僅閉著,他害怕睜開眼看見的卻是自己倒在地上的那具冰冷的尸骸。
看見自己的尸體,光是想想這樣的場景,便讓他覺得不寒而栗。
但最后,他還是睜開的自己的雙眼。
對未知的好奇戰勝了他心底的恐懼。
慶幸的是,他并沒有看見自己的尸體,亦沒有看見任何人的尸體。那氣浪越過了他們,向著更遠的地方開始蔓延。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震驚。
這幾乎是奇跡一般的事情。
但凡是都有原因,奇跡,亦是一樣。
而這個奇跡的原因,在顧牙朗看來,應當和此刻背對著他立在他身前的那道身影有關。
那是一位男子的身影,無論是從外形還是氣質,顧牙朗都可以肯定,他絕非陷陣營亦或是萊云城派來的七百士卒中的一員。
因為,這位男子實在是很特別,具體怎樣,顧牙朗說不真切,卻只是覺得特別。
而這男子卻忽的轉過了身子,他看向顧牙朗,顧牙朗也在這時看向了他。
那是一位看模樣不過三十出頭的男子,一身黑色長衫,面容蒼白卻俊美,一雙如侵染過鮮血的雙唇卻尤為醒目。
這樣的裝扮與模樣讓顧牙朗有些耳熟。
是的,是耳熟。
應當是這些日子常聽那些萊云城里的百姓們說起的裝束。
顧牙朗皺起了眉頭,開始思索眼前這個男子究竟是誰。而男子似乎有意為之,也不言語,靜靜等著顧牙朗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終于,顧牙朗的腦海中靈光一閃,他想起了那位鎮守在永寧關的神將大人。
心頭一駭,他趕忙跪下,口中大聲說道:“末將王顧牙朗,見過北將軍,謝將軍救命之恩。”
他周圍那些尚在愣神中的士卒見狀,雖然不明所以,但也還是紛紛效仿,口中參差不齊的呼喊道:“見過北將軍,謝將軍救命之恩。”
男子頷首,面色如萬年枯井,不喜不悲。
“我且問你,蘇長安所在何處!”他俯視著顧牙朗,用極為平靜的聲線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