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剛剛離開孫中平的房間不久,就感覺到有人在暗處看著自己。那不是什么天賦,而是安爭長期以來的警覺形成的一種習慣。是對危險的一種預知,是他在明法司那么多年來養成的一種后天技能。當初在明法司的時候,想要殺他的人多如牛毛。能殺他的人,屈指可數。
但是安爭并沒有什么反應,裝作若無其事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一路走的時候安爭腦子里始終在想,這個孫中平的問題在哪兒。自己離開明法司之后他就成了三道書院這樣一個重要地方的副院長,而且從之前和方還真的對話之中安爭還得到一個消息,這個副院長并沒有什么實權。雖然方還真沒有說什么,可安爭也不需要他給出什么肯定的答案。
靠推測,安爭就能得到真相。
方還真說,孫中平被調入一院成為副院長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證對那些所謂壞學生的震懾。然而他來了之后根本就是毫無作為,也就是說他手里根本沒有權利。那么他的調離,就不是為了一院而調離,是為了調離而調離。簡單來說,就是孫中平必須離開明法司。
為什么?
因為他不敢。
現在安爭已經確定了,孫中平和自己在燕國被伏擊的事也有一定的關系。他不敢留在明法司,因為明法司雖然已經破落了,但是在明法司之中還有很多忠于安爭的人。一旦孫中平在明法司露出什么馬腳的話,那些忠于安爭的人就會把他撕扯成碎片。
安爭立刻想到了親王陳重器,也只有那個級別的人才能隨隨便便把一個外人安插進三道書院,而且就連大羲圣皇都沒有反對。
安爭回到屋子里之后,將燈吹滅,盤膝坐在床上閉目養神。到了他這個修為境界,就算是長期不睡覺也已經不是什么問題。他的感知力極為敏銳,外面落葉的聲音也逃不過他的耳朵。所以他輕而易舉的判斷出來,那個暗中監視著自己的人就在屋子外面不遠處。
安爭是誰?從那輕微到了極致的腳步聲來判斷,安爭就知道這個人是方還真。
若是別人安爭當然不知道是誰,可是方還真是安爭在一院里接觸最多的一個人了,而且安爭有那樣的實力記住方還真的腳步聲。從輕微的腳步聲來判斷這個人的腳大小,從兩聲之間的間隔來判斷這個人步伐的大小和習慣。所以安爭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外面那個人肯定就是方還真。
他在這個時候來自己屋子外面做什么?
真的只是出于對一個新入門弟子的關心?
正在安爭想著這些的時候,房門輕輕的響了響。
“睡了嗎?”
安爭立刻回答:“剛要睡,請問先生有什么事?”
“你聽出來是我了?”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方還真邁步走進來。他隨手將屋子里的燈點亮,似乎對這個房間格外的熟悉。然后安爭確定,自己在住進這個房間之前,方還真已經提前熟悉過這屋子里的一切。所以,方還真應該是改變了最初的想法,他之前想的應該是悄悄潛入進來,而不是敲門。
“先生這么晚了,還有什么事嗎?”
“哦,也不是,就是有些睡不著。別人又都已經睡下了,猜著你大概還沒睡,所以過來和你聊聊。我只是對你們北燕對你都有些好奇,倒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放在桌子上一壺酒,安爭起身,找了兩個杯子倒酒。接觸到酒壺的時候,從酒壺的溫度來判斷這酒絕對不是方還真一直提著的,和外面的溫度不匹配。
所以這進一步說明,方還真是改變了想法的,進來和安爭喝一杯是他的臨時決定。
也是對燕國感興趣。
安爭心里冷笑。
只是不知道,這個人又和自己在燕國被伏擊的事有什么關系。安爭在倒酒的時候腦子里已經在飛快的運轉著,但是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和這個人之前有過什么交集。他確定這個人在之前認識前世的自己,但前世的自己絕對不認識他。一個沒有接觸過的人,而且地位這么低,不可能參與進自己被害的事。
所以安爭更加好奇了,這個人到底什么圖謀。
但是安爭和方還真聊的很好,關于燕國的風俗和戰事他都講了一些。方還真顯然比孫中平要有耐心,很認真的聽著,不時還要問一問。所以看起來,他真的只是對燕國的風俗感到好奇。
“對了,副院長大人都和你聊了些什么?”
“倒也沒什么,也是和你問了些差不多的問題。噢.......”
安爭裝作突然想起來:“副院長大人還問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是關于好幾年前大羲一位親王殿下去燕國的事。只是那個時候我還太小了,十來歲而已,真的已經記不清楚了。”
方還真的眼神明顯的閃爍了一下:“他問這個干什么?”
安爭聳了聳肩膀:“我怎么會知道,他說只是對燕國的風俗感興趣。說等他老了之后打算周游世界,燕國也是他想去的地方,所以提前了解一下。”
方還真低著頭,掩飾著自己眼神的變化:“噢,這倒是,我一直有聽聞副院長大人想出去走走的事。看來他更喜歡北國的蒼涼和壯闊,而不是南疆的秀美。”
安爭配合著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還真又借著這個話題跟安爭問了一些關于陳重器的事,然后假裝不經意的提起了明法司首座方爭的事。然后安爭忽然間反應過來,這正是明法司查案的一種手段啊。當初他為明法司那些新加入的人講課的時候,曾經講過關于如何通過談話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的技巧。
很熟悉,很套路。
可是,這些套路是安爭發明的,沒有人比安爭更熟悉。從這一點安爭就確定方還真是明法司的人,所以他立刻就想到了情報司的歐陽鐸。歐陽鐸堅持一個原則,那就是他手下的重要諜報人員安排在什么地方,叫什么,什么身份,只有他自己知道,連安爭都不告訴。
所以一直以來,安爭都認為歐陽鐸是情報司最合適的司首。
方還真又不緊不慢的聊了一會兒,酒喝完了之后就告辭。安爭送他出門,在關門的一瞬間,安爭就把夜叉子傘從血培珠手串里取出來,然后跟著方還真出了房間。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比安爭教給那些諜報人員在跟蹤的時候保持的距離更長一些。
方還真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后大概十分鐘之后,從后窗出來,換了一身夜行衣。他很巧妙的避開了書院之中所有暗藏崗哨的位置,然后從墻上翻出去。安爭輕而易舉的跟著他,悄無聲息。
二十分鐘之后,在那條橫穿了金陵城的河邊,安爭看到方還真上了一艘小船,然后小船就迅速的離開了岸邊。
這是歐陽鐸的典型手段,在河道正中,被人竊聽的幾率幾乎是零。
安爭忽然覺得很欣慰,因為他手下的人還沒有忘記他,也沒有放棄他。歐陽鐸和孫中平不一樣,孫中平是心里有鬼,而方還真和歐陽鐸是還在不放棄的打探著關于安爭的情報。安爭當然知道明法司已經被徹底監視而且失去了職權,不許任何明法司的人離開大羲,而之前跟著陳重器去了西域佛國的那幾個明法司的人,恰好正是陳重器想要除掉的人。
安爭沒有繼續跟蹤,因為他確定自己不會猜錯。
安爭回到一院,也同樣的避開了所有的暗哨。方還真走過的路線安爭完美的重新走了一遍,一步都不差。可是安爭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發現自己房間里進過人。
什么都沒有被移動,但是氣息不對,有一種淡淡的氣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味,有的人濃一些有的人很淡。這種對氣味的分辨,也是明法司的人查案所具備的本領。而且安爭離開的時間并不是很久,所以氣味還沒有完全消散。
安爭確定,孫中平進來過。
他沒有放下夜叉子傘,從窗口進來的又從窗口出去,然后去了幾十米外的茅廁。收起夜叉子傘,裝作整理衣服從茅廁里出來。
暗處,孫中平悄悄松了口氣,然后轉身離開。
安爭進了房間之后,再次打開夜叉子傘從窗口出去,然后悄悄的跟上了孫中平,同樣的,孫中平進入自己的那個二層木樓之后不久,從后窗出來,熟練的避開所有的暗哨,然后離開了三道書院。
安爭算計了一下夜叉子傘的使用時間,確定不會出什么問題之后繼續跟著。孫中平很狡猾,路上故意走了很多彎路。這也是明法司的人慣用的手段,安爭當然不會陌生。
所以,安爭提前幾分鐘到了親王陳重器的府邸外面,幾分鐘之后就看到孫中平急匆匆的從后門進去。開門的是一個身穿下人衣服的人,看起來和孫中平很熟悉。安爭笑了笑,孫中平不是突破口,這個下人才是。安爭借著門口微弱的燈光看清楚那個下人的樣子,然后轉身離開。
他不會貿然的進入陳重器的家里,那里面高手如云。就算是安爭有夜叉子傘且還沒有到能力消失的時間,安爭依然不能進去。
回到一院之后,安爭讓自己什么都不去想,閉幕,修行。
他需要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因為一切都必須按照之前的計劃來進行。查一些當初參與謀害了自己的人只是順便的事,先把燕國的事解決了再說。明天還要面對考核,但是安爭相信方還真有自己的辦法讓安爭進入他的班級。
同樣的,一院弟子之中也有三個榜單。紅榜,金榜,紫榜。只有紫榜上的人才有資格見到圣皇陳無諾,安爭從明天開始要做的就是打入紫榜。但是安爭深知三道書院里是真的臥虎藏龍,遠非二院可比。雖然他輕而易舉的干掉了穆子平那三個人,但那三個人連紅榜都沒進。在三道書院一院,能進入紅榜就差不多需要囚欲之境中階左右的實力,穆子平不過是囚欲之境初期,沒那個資格。
安爭計算了一下,自己小滿境的實力,差不多對應的應該是金榜上的高手。而且那些高手可不是酒囊飯袋,都是差不多可以碾壓同級別普通修行者的變態。所以這一仗,才剛剛開始,而且充滿了未知和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