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被魔族殺死的所有人…不包括那些窮兇極惡之人,全部恢復成原來活著的樣子。”武天仰頭說出愿望的內容。
他沒有直接說“復活”,因為沒有把握能不能在缺少尸體或者尸體損壞的情況下正常復活所有人,所以說成是“恢復成原來活著的樣子”。
這時候武天忽然想起…當年第一世的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每天放學準時趴在電視機前看七龍珠,也曾天真的想過“真笨啊許愿‘再給我一百個愿望’不就可以一直許愿了嗎”之類的事情。此時七龍珠神龍就在自己眼前,他卻已經沒了那般念頭,細一想來還真是恍如隔世。
嗯…確實“隔世”了,隔了兩世的距離。
這個愿望…很簡單啊…
以黑暗天幕為背景的青綠色神龍的雙眼中紅光驟然發亮,隨著祂低沉、悠遠的渾厚嗓音,一股無形的、浩大的力量也在一瞬間輻射、籠罩了整個地球,化作一只無形之手,撥亂因果的秩序。
前明翼和龍心晨都用期盼的眼神凝視著威嚴而神圣的青綠神龍,身前神龍尾端連接著的地面上金光閃爍的七顆龍珠的光芒,將他們的臉龐映照得一閃一閃。
不死鳥在旁低聲輕吟著,它扭動著腦袋,看到武仙流建筑的廢墟中,某處,有一只手從土中抓了出來,然后是更多的人,穿著或破舊、或有血跡的白色武道服,憑空地出現,七零八落地橫躺在地面上…
陰間黃泉。
“不要擠不要擠,都好好排隊!”或紅皮或青皮的鬼差們文質彬彬地,指揮著一大片火球狀的靈魂,維持秩序。
“這大半天…來自地球的靈魂有點多啊。”一名輪回池旁的鬼差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筆記本,百無聊賴地感嘆了一句。
這是特殊的記錄冊,屬于閻王大人手上的那本的部分投影,發給他們這些鬼差只是方便工作用的。他們也僅僅只有查看權,而無在記錄冊上作任何修改的權限。
另一名紅皮鬼差推了一下眼鏡,也瞧了瞧自己的記錄冊,掃了一眼滿屋今天的靈魂隊伍,咂嘴道:“誰知道呢,可能有什么災難發生吧…”不過這也跟他們沒什么關系,活人的生老病死,諸多種種,也至多淪為一點談資罷了。
而正在這時,他們面前的這一群排隊進入輪回池的靈魂,當中的長長的一段,突然全在一瞬間消失了,似乎是離開了陰間黃泉。同一時刻,閻王殿前的靈魂隊伍、登機去往天國的靈魂隊伍中,也在發生同樣的事情。
鬼差們一愣,眼鏡滑下鼻梁,瞪眼看了看面前空缺了長長一大截的靈魂隊伍,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筆記本上的記錄,一行行文字正在飛速消失,他們面面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不過…眾鬼差們也是不敢多言。因為這種事情就算真的是出了什么問題,也根本容不到他們這些鬼差多嘴,萬一惹禍上身背了鍋那可是會魂飛魄散的。誰能保證這不是閻王大人大發慈悲,放了那些人復生呢?他們這些鬼差也不敢妄自揣測閻王大人的能力和行為。
而此時的閻王大人呢,正在閻王殿寬大的辦公桌后頭,十分頭疼地揉著腦袋,翻看著手里厚厚的工作簿,翻著白眼,嘴里似乎在咕噥著什么。
界王星。
北界王腦袋上的兩個細細的天線抖了抖,看到黃泉閻王殿里閻王那副苦瓜臉,不由地咧嘴無聲地笑了笑。七龍珠這東西…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東西,竟然能擾亂陰陽秩序。
‘那美克星人…究竟為什么擁有這種能制作出龍珠的神秘力量呢?和大界王大人所說的…無數年前的那場大災難有什么聯系嗎…’
北界王推了推小圓墨鏡,心中淡淡地思考著。他想起許多年前,在古代的那美克星人第一次制作出七龍珠召喚神龍許愿時,其所處的東宇宙管轄者東界王滿臉郁悶地找到大界王大人抱怨的情景。
“師兄!!”前明翼激動到顫抖,看著不遠處正在從地上站起來、正各自茫然的那群人,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孔啊…他們真的復活了!前明翼熱淚盈眶,飛奔了過去。
“那是什么?”復活的武仙流弟子中,有人指著不遠處的神龍驚訝。
“小翼?!”一群武仙流弟子扶住撲過來的前明翼,面色十分不解,不過也被他感染,紅了眼眶,“我記得我們已經被殺死了…怎么…這里就是陰間嗎?”
搖頭四顧,雖然大多已成廢墟,但…
“不,這里是咱們武仙流啊!”
“可…比克大魔王不是…”
“是祖師!祖師他回來了!”前明翼站好,胡亂地用衣袖在臉上擼了兩把,眼淚鼻涕抹了一臉,但還是開心地笑著,“他老人家出手,把所有的妖魔,包括那個比克大魔王,都給消滅了!還找到了傳說中天神送到人間的七龍珠,召喚神龍復活了所有死去的人!”
他伸手往后一指,對著不遠處那半空中威嚴龐大的神龍。相隔不遠,盤浮著的青綠色神龍,那無形的威勢,仿佛近在眼前似的,有一種壓迫感。
“祖師?神龍?”大家都呆了,在場的所有人,對于他們的武仙流祖師,也只是聽說過,并未見過真人,頂多見過阿拉貢所做的武天的畫像。
前明翼帶著眾人走過去,武天也轉過身來,露出那副中年人模樣,也是所有武仙流弟子曾在畫像上見過的模樣。
“真的是祖師!”武仙流弟子們激動,紛紛行禮。
武天卻嘆息:“你們受罪了…”
你們的愿望已經達成…那么…再見了…神龍那威嚴的雄厚聲音在頭頂響起,接著身后爆發出更加明亮的金光,升空之聲躥起——
武天向斜后方扭頭,在包裹著七顆龍珠的金色光團升到頂峰的同時,他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息間已經來到那半空中的七龍珠一側。
七龍珠在光團中排列成一圈,旋轉著,蓄勢待發。
武天面色平靜,張手一探,一道白色氣功將包裹著七龍珠的金光包裹住,緊接著白色氣功受到七股向外沖擊的力道…只是這力道對于武天而言,太過輕微了,不值一提。
白色氣功消散,七顆龍珠已經變成了七顆白色石頭。
而天空…也早在這過程中驅除了所有的黑暗,變得明亮起來。藍天白云,悠遠寧靜。
武天從半空中飄然而下,落在一眾武仙流弟子面前,七顆白色石頭旋轉著,靜靜浮在他的身側。在下落的過程中,他已經在念動咒語,這時意念一動,魔法的力量發動,地面上一堆碎石飄浮起來,變成了一個小木盒,七顆白色石頭自行飛入小木盒中。
見到這小木盒,武仙流弟子中有人猛地想起什么來,失聲叫了一聲:“祖師…”眉頭一皺,他急急地往回跑,沖向那堆廢墟,卻感到一股無形之力從身后追來,將他拉了回去。
“你護著的東西,我已經見到了。”他一回頭,看到祖師武天輕輕嘆道,沖他點點頭。
這自然指的就是武天當時在那個后背被洞穿的弟子身下地里面發現的小木盒…里面的遺信了。那是他目前唯一的親傳弟子阿拉貢和他女兒武小薇所留下的遺信。
“祖師見到了就好…”那弟子松了口氣,聲音低沉,這是師傅師娘最后留給祖師的東西了,如果生了意外,他一輩子難安。
按了按懷里放著的兩封信,武天掃了一眼廢墟一片的武仙流道館,緩緩道:“還是…先將家里打掃打掃吧。”
說罷,咒語念動,一股浩大的魔法之力流淌出去,在眾人無比驚詫的目光中,那些碎石廢墟、那些殘垣斷壁,竟然自行動了起來,一個個開始拼湊、組建,最終恢復成了一間間房屋,一處處院落、大門、石階…須臾間,武仙流昔日的道館景象,竟已恢復了大半。
此等手段,簡直超乎常理,是神仙所為。
是夜,涼如水。
清冷的月光,如霧如夢,輕紗般籠罩在人間大地。
這是今日的第二個黑夜了,不同于第一個黑夜降臨時的驚慌疑問,這一次…死去的親人、朋友、愛人接連復生的人們,帶著無盡的感激,或者徹夜不眠激動狂歡,或者幸福著相擁進入了夢鄉。
武仙流的弟子們,白天一起去最近的撒遠城中走了一趟,帶回來許多酒肉——撒遠城中的人自然也已經復活,城內雖然一片狼藉,但所有人都有著笑容,這一天沒有商家,只要有所求,必然有所得。家中有酒有肉有菜的,旁人需要,都會大方地拿出分享。
這種情況在武仙流的弟子們進城時,更為明顯。很多人甚至是爭搶著把自家的好東西拿出來往一個個穿著白色武道服的弟子們懷里塞。
其他地方人復活了,或許會在幸存的人們口中聽說了武仙人,感激不盡一番便罷。但撒遠城里的人,一代代可都是聽著武仙流祖師的傳說長大的。許多人都深信不疑,能夠在妖魔手中拯救人間的,除了當年武泰斗大宗師的徒弟之外,還能有誰人?
歡慶大醉大哭了一場,武仙流的弟子們終于散去,各自歇息去了。
星月下,武天拎著一壺酒,獨自走到武仙流后山的那斷山上。
‘爹爹,你還好嗎…’
就這么隨意地席地而坐在不甚平整的石地上,武天一仰脖子飲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順喉而下,卻帶不來一絲醉意。對于他如今的身體而言,再烈的酒,也僅僅只有一丁點微不足道的刺激而已。
武天喉頭蠕動,抿了抿嘴唇,攤開手里的一封紙信,低頭再一次看了起來。
‘…這么些年了,我和阿拉貢,還有武仙流的弟子們,都過得很好…沒有生出孩子,算是挺遺憾的事情吧…’
‘…對了,筋斗云我已經坐不上去了,哈哈,阿拉貢他那個笨蛋,一直都坐不上去…你曾經說過,只有心靈純潔的人,才能坐上筋斗云,爹爹,你說是不是這人的年紀大了,煩惱就多了?…很久沒叫筋斗云下來了,我怕想起爹爹你…你還好嗎,你在哪里呢,爹爹?…’
‘…我知道的,爹爹也不想這樣,長生不死,也許未必是件多么快活的事情…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怎么能快活呢…爹爹,我們都要走了,留您一個人在這世上,孤零零的,可會覺得寂寞嗎…’
當初,寫到這里的武小薇,已經白發蒼蒼的她,想著不知遠在天涯何方的父親,心中是何等滋味呢?大概早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了罷——
‘…爹爹,女兒不孝,沒法子陪您…’
武天在斷山上,迎著月光,獨酌飲酒,一字一句地將這封信看完。
良久,他站起身,手一松,兩封遺信隨著輕風飄走,在月光下飛舞。武天飲完最后一口酒,將酒壺拋開。他移步揮拳,身形挪動,仿佛回到了在泰斗山的時候。那時候,他每日清晨,都會在斷崖邊迎著晨曦練功,有時候,瘋丫頭一樣的武小薇就會坐著筋斗云來搗亂。而妻子武芳芳,則是在山中茅屋的家中,做好早飯等著他們。
斷山上,一道人影在清冷的月光下不斷動作,剪影在空無一物的斷山平臺上,顯得是這樣孤獨。
撲棱棱…
一道飛影從天處而來,擋住月華,投了一片淡淡的影子落在武天身上,他抬起頭,看到不死鳥乘著迷霧一樣的月光緩緩飛落,乖巧地收攏了翅膀,縮在他肩膀上。
武天怔然,他想起…在多少年前,那第一代的彩羽鳥兒,不也正是如同此時一樣,從不知何方的天邊飛來,落在他身邊的么。
仿若一個輪回。
只是往事如煙,百年時光轉眼便已過去。
物還是,人卻非。
斷山依舊還是當年的斷山,曾經在這里的人卻已經不見。不死鳥不再是當年的彩羽鳥兒,他也更不再是當年的那個他。
寂靜的夜色中,一朵云彩從星空深處飛下,那人影緩緩飄落到其上,枕著雙臂躺在云朵上,仰望著繁星遍布的夜空,閉上眼睛,似乎睡去。
而那鳥兒則是輕展雙翼,低低的輕吟聲回蕩在空曠的四周,它在云朵周圍盤旋了一會兒,最后也終于輕輕落到云朵上,羽翼蓋在躺在云朵上的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