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羅南注視著白紗布襯托下的暗紅血肉。除了視線以外,還伴有穿透性的干涉波,以外接神經元中虛腦系統的解析能力,對下午到手的目標做全面的檢測和分析。
對于純粹的不知情者來說,這只是一個剛從患者體內切除的子宮肌瘤;
對于量子公司及其幕后那位李維首席來講,這是一套已經搜集了大量畸變種特有成分的“采集和存儲系統”;
對于掌控了外接神經元與虛腦系統的羅南來說,它則是來自于未知文明的技術結晶,其正式名稱為“爵士級殖入基礎型生化應爐”,背后則是一個浩如煙海的龐大體系。
那是可以研究一輩子的學問,不過在研究之前,他必須要把李維那邊留下的小尾巴給割掉。那個什么“條件格式鎖”,還有可能的遠程定位設置,統統抹干凈,才不至于把李維方面的注意力,給帶回到夏城去。
羅南很正式地打開了虛擬工作區,準備隨時做筆記,又給白紗布調整了位置,確定不會形成干擾。這些小動作帶著些“儀式性”,因為接下來他所做的事情,多多少少有點兒賭博的意思。羅南并不知道,他已經琢磨四個多月的想法,算不算得上萬無一失。
一旦出了差錯,高空中盤旋的太空飛艦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更不用說春城一位超凡種、七八位b級強者的配備——就算不都是敵人吧,只“意思意思”也夠他喝一壺了。
而就是這樣的局面,讓羅南心底翻騰著興奮的熔巖漿泡,理性卻還在努力發揮作用,分泌的興奮性與抑制性神經遞質就像是在擁擠的公路上賽車,爭先恐后,偏又形成一種動態的平衡,絲毫不亂。
在這種動態平衡中,羅南得以享受到荷爾蒙帶來的快感,又不至于早早就陷入到“索然無味”的純抑制狀態中,正是一個絕好的狀態。
他沒有再猶豫,腦宮中電光激閃,靈魂力量與外接神經元彼此干涉,不只是形成干涉波,而是使那枚介于精神與物質之間的奇妙造物從眉心探出,化為一根恍如實物的神經,對著白紗布上的暗紅血肉組織,直直穿刺過去。
外接神經元還未真正觸及,對面的血肉已經在先期抵達的干涉波作用下抽搐起來。本就凹凸不平的干結血塊之下、扭曲的血管叢中,甚至有短小的“觸須”探出來,在空氣中搖擺了幾下,長度便有所增長。
延伸的外接神經元準確地與其中一根“觸須”對接。
就羅南的審美而言,這是個挺惡心的場景。不過就實質效果而言,與目標實現物理接觸的外接神經元,對于血肉組織的作用力,無疑呈十倍百倍提升。
虛腦界面,有關“生化反應爐”的解析進度,幾乎在瞬間爬升到100。
其間,像什么“培養室已填充xxx全能干細胞,設置有xxx型培養基”之類似曾相識的系統信息次第刷新,還有“設備完整度9,已不具備自毀能力,有生化污染風險”之類警示彈窗連迭跳出,同樣是眼熟得很——與上個自毀的“反應爐”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事實上,羅南確實在懷疑,這兩個被用做“采集器”的反應爐殘骸,是某種“裂變增殖”的結果。
目前這只是一個猜測,也并非是他需要攻克的難關。真正的問題在于,外接神經元與血肉組織完成對接這個事實,顯然“違背”了李維方面預設的“條件格式鎖”。所以在持續刷新的系統信息中,也接連跳出了“自毀”、“污染”、“重啟”等讓人眼皮發蹦的字眼兒。
不過,已經實現物理對接的外接神經元,在此時展現出了強大的干涉力量。它反向侵入這團血肉組織,相對簡單的神經元結構,在最短的時間內,分化出大量根系,扭曲甚至直接替代了血肉組織內部原有的血管神經,也就最大限度地實現了直接控制。
也許李維設計的這個“采集和存儲系統”并不至于如此輕易被攻破,可問題是它現在正處于“脫機休眠”狀態,羅南又是蓄勢而為,故而輕易達到了預期效果。
羅南也知道,這很可能只是暫時的優勢,他還沒有從底層對這團血肉進行根本的改變。所以,羅南沒有任何耽擱,在外接神經元取得絕對主導之后,一條已經在“程序”層面預演了無數遍的流程就此啟動。
一團精光繚亂、又時刻變化形態輪廓的電芒,以外接神經元為通路,瞬間注入到血肉組織——也就是生化反應爐的殘骸中。
那是金桐的靈光種子。
從虛腦系統的反應中,羅南已經知道,金桐靈光種子與“生化反應爐”之間,存在著某種近乎天然的聯系。它們一旦真正交接,必然會發生驚人的反應。
早前羅南并沒有急于推進這個過程,而是花了四個月的時間,做了他力所能及的準備,借助虛腦系統的龐大資料庫,通讀了與之相關的所有資料和設計圖,埋首于那復雜而深邃的體系,雖然至今仍只能說粗通皮毛,但時機已至,如今就是做實際驗證的時刻。
虛腦可視界面上,位于魔符體系末端的金桐靈光種子,已然“脫落”,帶著對應的數據庫,融入到獨辟一枝的生化反應爐“小星球”中。
交融之后,二者的解析進度同時清零,然后又重新開始,速度很快,眨眼間就突破了20。此時刷新的系統信息,開始從那些無聊的重復中解脫出來:
“設備完整度9…”
“xxx全功能干細胞非受控性分化,基材已損壞。”
“檢測到新火種…檢測爐內布設結構,未發現對應布設法。”
“搜索系統預置布設結構…電磁部通用布設法,重合率97,可調節。”
然后就是警示彈窗跳出:“是否注入新火種?警告,一旦注入,將根據通用布設法自動調節,基材配方需對應調整。”
羅南眼都不眨,直接選了“是”。
這一刻,白紗布上的血肉組織分明鼓漲了起來。而在虛腦界面,“反應爐”已經將金桐靈光種子的資料庫完全吸納,相應的界面也有所變化。
在羅南看來,此時呈現出來的內部結構示意圖,確實很像是一個圓鼓的爐體,甚至有點兒傳說中老君煉丹爐的幻想風——只是里面復雜的質點系動態分布圖景,可要比升火煉丹難得多了。
那些在內力、外力作用下不斷變化位置,也變化其彼此作用力的質點,構成了羅南近半年時間里一直在研究的構形模組,其中生成并積蘊著越來越沉厚的能量。
這就是所謂的“電磁部通用布設法”,這就是傳說中的“火種”。
經過幾個月的學習,羅南對于相關概念已經有了大致了解。他并沒有去死摳定義,而是在虛擬工作區上畫了幾筆,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
“在那個未知文明中,人們可以搭建一種超越普通生命形式的框架,它是貫穿人們形神結構的根本構形,使用說明書中將其稱為‘熔爐’,它的作用就是源源不斷地產出更高層級的生命基材——某種‘超凡基因’、‘黃金細胞’,并在此基礎上替換凡胎,革新生命,直至實現生命層級的超越。”
這就是“我心如爐”。
羅南在模糊的人形輪廓胸腹位置畫了一個圓,代表“熔爐”這一根本構形。隨后又在旁邊畫了一個小圓圈兒,代表某種“外掛”。
“熔爐”本應該是自我形神的核心建構。不假外物而自求。可那個未知文明終究還是實現了對這一特殊構形的模擬,乃至于量產制造。
這就是羅南眼前的血肉組織,既一組“生化反應爐”…的殘骸。
相對于自身的“熔爐”,生化反應爐發明的初衷,就是作為“第二心臟”式的輔助和保險。它儲存寄主的“黃金細胞”,采用外部能源,在寄主遭受重創時迅速進行細胞分化和組織修補,給予寄主第二生命。
不過,就像很多發明一樣,產品的初衷和發展,總會發生或多或少的背離。原本是“輔助”的,可能就會變成“主導”…
但不管是輔助還是主導,生化反應爐的功能實現,決不是憑空生成的。
金桐靈光種子給它填充了建構的核心邏輯,羅南在行動前已收集集了基礎基材配方所需的原料,現在就是一個能量注入的問題。
它需要能量,特別是在爐體受損率高達91,殘留的部分還遭到污染和改造的情況下,它要恢復到完全體,就需要利用“基材”,對照設計圖進行分裂增殖。
這一套流程,需要龐大的能量。羅南開始是通過形神耦合干涉力量的持續轉化,給“生化反應爐”充電的。
但這可是質能轉化啊!
就算精神層面的干涉,使之并不等同于純粹的物理規則;就算羅南在精神層面有厚重的積累,還有淵區風暴湍流可以利用;就算預先備齊的基材原料也可以自生反應,減去很大一部分能量消耗。可一波下來,他也有種“池底開了個大口子”的心虛之意,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幸好羅南早有準備,挑選的暫時落腳位置,也是一處專供城市cbd區的能源中心。剛覺得力有不逮,外接神經元就分出一道側枝,刺入能源傳輸系統,駕輕就熟地當起了“電耗子”,進行另一波轉化。電能轉化的效率比較低,好在源源不斷…
然而這番慶幸念頭,只維持到“生化反應爐”核心爐體重塑完成,“火種”自發點火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