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依舊覆蓋了叢林,此間的生靈大多數還在沉睡之中。只有湖畔一些夜行的小獸,注意到沼澤湖中心區域異樣翻騰的水面,發出不安的低吼,多出一些雜音,但也僅此而已。
原本湖面下還隱約閃爍出黯淡的紅光,可間隔數秒之后,不論是光波還是水波,都歸于平靜。
“這樣,勉強也可以了。”
羅南有些別扭地聳了聳肩膀,充分干涉物質世界的靈魂體,動起來的感覺和肉身幾乎沒什么差別。也正因為如此,他能夠充分感受到身后擴散開來的熾熱氣息。
就在靈魂體肩上十公分,大約與雙耳平齊,一對粗大丑陋的猿臂分張兩邊,微微屈伸,后端卻是一片空無,看不到連接的軀體,好似憑空而出。
兩條猿臂,長度都在2米以上,超過了大多數人的身高,而且肌肉強健,黑暗中說它是兩個人影,恐怕也有人信。
猿臂之上,流動的熔巖在湖水中微微板結,就像是扭曲的鱗片。相對而言,火光內斂,又與軀體上的凌亂皮毛花紋融合在一起,醒目卻實在有悖于常人審美。
“來,動一動!”
隨著羅南的意念,猿臂做了幾個握拳擊拳的動作。除了肉身的操控以外,也包括發勁、干涉之類,一時間湖底污濁四起,泥漿橫流。那些棲息于此的水下生物,如鯉魚、黃鱔、河蝦乃至短吻鱷等,游走的游走,鉆洞的鉆洞,偶爾有撞上來的,則被潛勁攪了個昏天暗地,狼狽不堪。
從發勁情況看,爛嘴猿的力量跨界而來,大約有兩到三成的損耗,不過同時撼動扭曲精神與物質層面的“熔巖轟擊”,依舊能夠起作用。
如此一來,再借用羅南的精神感應能力代替其耳目,這一對巨型猿臂,也能發揮相當不俗的戰力。再考慮連續作戰的話,算上最開始撕裂虛空通道的巨大消耗,羅南大概能堅持一到兩分鐘時間。
這已經是羅南所能夠找到的,最具可行性的方案了,是羅南在云端世界和正常世界之間,找到的平衡點。
至于真正全力發動,又能堅持多久,還需要繼續實驗。
可惜,今天早上是不成了。
在云端世界的追逐和療傷,嚴重消耗了羅南的自由時間,即使他一萬個心思,都想繼續研究爛嘴猿的問題,但為了不讓負責保全工作的秦一坤等人察覺出異樣,也只能是收攝心神,將一對巨形猿臂收回。
云端世界那邊,淪為試驗品的爛嘴猿,其并身軀并未被隔開兩段。它只是陷入跨界通道形成的“迷霧”中,扭曲得不見影。直至羅南將猿臂“送回”,這頭龐大兇獸才由虛轉實,重歸云端世界。
“以后你就是袁一了。”隨便給爛嘴猿俘虜起了個名字,羅南暫時放下云端這邊,靈魂體躥出湖面,往海天云都趕回去,爭取切入正常作息。
靈魂體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凌晨4點多,眼看到了做早課時間。羅南注定不用睡覺了…這樣的生活習慣不怎么健康,但他必須習慣。
躲在床上稍稍調息,羅南就開始做早課。他以導引開始,動作迂徐舒緩,偏又不斷觸及肉身承載極限,小半刻鐘就出了層薄汗,漸入佳境。
羅南進入了一種很難得的松弛狀態中,身體既堅韌又放松,如此順勢來去,仿佛任何高難度的動作,都能輕松完成。這種導引和瑜珈相結合的方式,最適合用來恢復體力精力。
最初效果不錯,羅南似睡似醒,已經半入定境。但不知從哪一刻起,他心頭驟然躁動,之前在云端世界發生的一幕幕的情景,特別是被五頭爛嘴猿追逃的場面,連續不連續地在腦海跳躍穿梭。
通過這種方式,羅南才真正明白,所謂的“險象環生”是怎樣的一種狀態。親身經歷的時候已經很緊張了,可真正回憶起來才發現,可以讓他萬劫不復的險情,要比他當時感知的多得多…
至此,羅南的心神難再平復。他也知道,出現這種情況,多半是靈魂體受“火毒”影響,傷勢未愈的緣故。他現在的情況真不太好,要知心煩則意亂,意亂則神散,周身氣血運轉也要受到影響,由此形成惡性循環,直至傷及根本。
“第一緊要仍是收攝心神。修館主講過,靜中難靜,便往動里去求…我還有可入手之處。”
心意一變,羅南就不再強自約束。一份神意念頭,自然而然循著近段時間最深刻的軌跡之一,盤轉運化。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他眉心前有一枚透明水珠,憑空凝就。
羅南選擇的“動中取靜”之法,就是滴水劍。
這十天左右的時間,羅南在滴水劍上下的功夫并不比云端世界少多少,畢竟這是他消耗靈魂力量最有效的方式。
當然,就在剛才,強行牽扯爛嘴猿入界這一手“妖魔召喚”,無論是在消耗量上還是在消耗速度上,都成功替代了滴水劍積少成多的“倒牛奶”模式,他以后大概再不用為形神失衡之類的“富貴病”發愁。
而在另一方面,滴水劍的價值,也遠不是“倒牛奶”一詞所能涵括。它本就是一種極其成熟、完善的手段,無論是應敵還是修煉,都可以衍生出無數變化,可塑性極強;且它更涉及到外界神經元的結構變化、功用以及靈魂體的干涉作用等,乍看簡單,細究起來則奧妙無窮。
羅南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松對滴水劍的練習。
乍一入手,羅南就發現,經過“妖魔召喚”那番折騰,制作操控時,就像做飯炒菜大火之后轉小火,火候上的一些細微變化就在其中。
隨著眼前的水滴一枚接一枚地出現,平空凝就的“凝水環”結構就像鏡子,照映出他心念流轉的各種細微瑕疵。
之前被爛嘴猿合擊造成的傷勢,先前恢復起來有些不到位的地方,經過凝水環以及幾個輔助結構的塑造組合,在極致精微之間,幾處幾乎要被錯過去的暗傷,都被發現,慢慢的疏泄調理,持續好轉。
羅南就想到了修館主曾說過的一句話:一文一武,張弛有道。
大概就是這樣了。
注視一字排開的十多枚水珠,羅南忽又拍拍額頭,開啟了六耳的錄像功能,記錄修行的整個過程。
他這么做,是因為在凝聚滴水劍的時候需要全神貫注,有時明知出現了瑕疵品,卻很難持續追蹤。有了錄像,他就可以及時復盤,更有利于調整進步——全神貫注、反復練習、錄像復盤、名師指點,這些精準練習所需的要求,羅南幾乎都具備,進步自然神速。
試手試過了,錄像功能也開了,羅南此刻才算真正開始練習。
他鍛煉的方式就像流水線作業:先集中精力去做核心結構“凝水環”,在預設的時間內做出最多的數量,從一百個到幾百個不等;然后就開始為各個凝水環加上輔助結構,形成滴水劍的完全體;最后以剩余的完整滴水劍數量歸入統計。
這個過程要求還是蠻高的,凝水環的精致與否,決定了它能否堅持到最后;各個輔助結構、包括它們彼此之間的協調,也都對滴水劍的壽命有直接影響。
羅南來做,本已經是輕車熟路,但因為靈魂體傷勢的影響,以及文火武火轉化的原因,一開始做的那些也多有瑕疵,15分鐘過去,剩下來的完整版滴水劍只有一百二十二個。
“嘖,退步了!”
這次錄像,幾乎沒有記錄的價值。
羅南雖然不滿,卻也沒有當真刪除有關記錄。畢竟實戰環境下,也未必哪次都是神完氣足,狀態爆棚。
一百二十二就一百二十二吧,今天加賽,可以考慮更高一些。
下一刻,一百二十二枚滴水劍,由羅南心念控制,從窗戶縫隙一波飛出,扶搖直上,很快就突破城市的交通層,且還在繼續爬升,直至進入氣流混亂的對流層上層。
超過20公里的感應半徑,允許他的滴水劍繼續攀升,直至進入平流層。可那種環境,就失去了鍛煉的意義。
所以,這百余枚滴水劍,就停留在對流層,就像是一群在風浪中逆波穿行的魚兒,盤旋游動。它們需要抵御高空的低溫和狂暴氣流,有時還要看羅南的心情,上下游走,接受生滅的考驗。
通過這種方式,可以驗證滴水劍結構的堅固性和穩定性,只有經過考驗的滴水劍,才是合格的滴水劍。
對此羅南已經駕輕就熟,他可以一邊操控那上百條“魚兒”,一邊洗漱穿衣,并感謝酒店配置的洗衣設備:昨晚上被他汗水浸透的衣服,已經整潔如新。
待穿戴整齊,羅南開門出去。幾乎與他同步,旁邊的房門打開,秦一坤也套了一身練功服,出門道早安:
“羅先生,一起啊。”
“一起,知行學院的綠氧跑道怎么樣?”
“沒問題。”
兩人對視一笑,也不坐電梯,直接走消防通道,一路奔行縱躍,開始了晨練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