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湖被浙軍攻占兩天后,駐扎在當涂的清軍水師便將這一消息送至江寧。兩江總督郎廷佐立即奏請安親王岳樂,請發大軍圍剿張煌言,同時言稱必是張賊使人假冒滿蒙大兵,殺害大清官兵,攪亂局勢,使得人心惶恐,地方難安。
在廣東賊秀才冒出來之前,岳樂知道皇帝最想擒殺三人,分別是西南的大西賊李定國、金廈的海賊鄭森以及舟山的浙匪張煌言。所以一聽張煌言又出現在了蕪湖,岳樂頓時大喜過望,海賊鄭森他是拿不住了,李定國又被多尼趕出了國,賊秀才遠在江西,這張煌言卻在眼皮底下,所以送上門來的大功不能不要。
岳樂本意自己親自領軍擒拿張煌言,但架不過郎廷佐相勸,說那浙寇雖卷土再來,但沒了海賊呼應,其勢必頹,何勞親王親自領軍,只需派一大將前去,那浙寇必然如先前一樣自相崩解,屆時只消圍得緊了,張煌言還不是插翅難飛。
郎廷佐又提醒岳樂,眼下江南還未平定,蘇松提督馬逢知這人并不可靠,管效忠又帶走了八千精兵,所以江寧需由親王坐鎮,斷不能輕離。岳樂一想也對,便要固山額真碩爾輝領軍攻打蕪湖,不想碩爾輝卻染了風寒不能領軍。郎廷佐建議由剛從福建過來的固山額真金礪領軍圍剿張煌言。
“金礪這人早年曾為明軍鎮武堡都司,后降我大清被太祖皇帝授甲喇額真一職。本王記得清楚,崇德二年時金礪從太宗皇帝伐明,攻皮島時與副將高鴻中所將水師不進,導致前軍被皮島毛文龍部明軍擊敗。戰后論罪,金礪當死,不過太宗皇帝因為金礪早年來歸有功,特旨赦免。由此事來看,金礪不堪用啊。”
岳樂對于郎廷佐提議的這個人選有些不看好,郎廷佐忙道:“王爺有所不知,金礪從前是不堪,可順治元年隨大軍入關后卻是立了不少功勞的。他先是和李率泰平定天津亂民,接著又從順承郡王勒克德渾征湖廣,與固山額真劉之源擊進武昌,奪戰艦六十余,遂下湖南,論功授平南將軍,鎮浙江。順治九年的時候,金廈鄭軍攻打漳州,朝廷命金礪率部赴援,至泉州,鄭軍不敢迎戰退屯江東橋。金礪便自長泰進屯漳州城北,分兵萬松關為犄角,七戰皆勝,漳州圍解,敘功,進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兼拖沙喇哈番,此后便一直留在福建。這一次是奉達素之令帶兵馳援江寧的。”
“這么說來,倒是一員良將。”
岳樂點了點頭,有關金礪的事情他知道的其實不多,還是小時候聽父王阿巴泰無意說起過。既然此人入關以后表現不錯,又是郎廷佐力保,還是福建達素派來的人,岳樂便同意了此事。
然而岳樂和郎廷佐不知道的是,金礪其實是被達素從福建趕到江寧來的,原因是金礪和閩浙總督趙國祚關系緊密,對達素這個內大臣很不服氣。去年達素輕易進軍金廈導致浙閩水師全軍覆沒,因為害怕清廷降罪便謊報大捷,金礪不岔便自己上了折子將這事捅給朝廷知道,結果卻被達素打點了索尼他們給壓了下來。
事后,達素自是要報復金礪,正好遇上廣東太平軍攻打閩南地區,達素便讓金礪去打太平軍,可一不給他兵,二不給他糧,金礪拿什么對付太平軍?好在太平軍只是襲擾了閩南幾縣,搶了錢糧后便退兵回了潮州,金礪這才保住性命。沒能借太平軍之手除掉金礪,達素便只得另想它法。天賜良機,江寧告急,達素于是又派金礪馳援江寧,這一次倒是給了金礪兵,不過卻只600披甲漢軍。達素本意是以為鄭軍十幾萬大軍圍攻江寧,江寧城必失,所以金礪趕去江寧肯定是送死,哪曾想金礪還沒到江寧,鄭軍就大敗了。
在郎廷佐的力薦之下,岳樂撥給金礪五千人馬,除其從福建帶來的600披甲兵,另有河北總兵鮑照部1600人,山東總兵王一正部1500人,撫剿總兵梁加琦部2000人。金礪沒想到安親王和兩江總督如此看重自己,自然是愿效犬馬之勞,定將那浙寇大賊張煌言擒殺,不負王爺和總督的厚望。
不過金礪率軍剛出江寧城,才至大勝關時,安親王的戈什哈快馬來到,送了一人到他軍中,言稱此人為安親王交待于軍中聽用,不授實職,為旗下閑職。
金礪不以為意,安親王送人來軍中聽用,想必是想讓此人撈份軍功,不想見了那人,他卻吃了一驚,失聲道:“圖海大人,你怎的會在江寧?”
“額真莫要折煞圖海,我如今是待罪之身,可當不起額真這大人稱呼。”
32歲的滿州正黃旗人,老姓費莫氏,曾為太子太保、刑部滿尚書的圖海苦笑著上前向金礪行禮,絲毫沒有滿州人的高傲。
“不敢,不敢!”
金礪雖早年就降清,可畢竟是漢軍旗,圖海雖是待罪之身,可人家怎么也是滿州正宗旗人出身,安親王又親自派人將他送來軍中,誰知他哪天會不會被起復。所以金礪可不敢受圖海這大禮,趕忙從馬上翻下將他扶起。
“京師一別已是七年,不想今日卻在這里得見圖海大人,真是..”
金礪不知說什么好,有關圖海待罪之事他在福建也有耳聞,卻是因為去年江南鄉試作弊案發,在刑部任職的圖海受到牽連,被皇帝下旨降三級聽用。但他卻沒想到,圖海會來江寧。
河北總兵鮑照和山東總兵王一正等將領見隊伍突然停止前進,便騎馬趕來詢問額真為何停止前進。王一正不認識金礪身邊的圖海,鮑照卻是識得,低聲告訴他圖海的來歷。一聽此人是滿州正黃旗出身,還做過刑部尚書、太子太保、《明史》編修官,王一正著實一驚,想不通如此大人物怎的會被安親王派來軍中待罪聽用的。
這邊金礪自然也問起了此事,圖海倒也不瞞,將事情說了。原來今年三月,京城有滿州侍衛阿拉那與國公額爾克戴青家的包衣奴才毆于市,結果圖海主審此案,認定是阿拉那的過錯,便判處阿拉那鞭一百。不想皇帝聞聽這判決后卻大怒,認為圖海竟然偏袒漢人包衣奴,重處滿州子弟,實是是非不分,于是下旨嚴辦圖海,革其職,家產俱籍沒,本人也被發與王爺旗下為奴。
也湊巧,圖海正是被發在安親王旗下為奴,而安親王岳樂對圖海一向看重,認為他是滿州難得的人材,于是一直想替其平反鳴復。可苦于沒有好時機,難以著手此事。三個月后,岳樂接了圣旨南下,特意將圖海也帶上,為的就是能夠尋個機會讓他立些功勞,也好在御前為他說上幾句。
“圖海大人切莫灰心,此番我領軍圍剿浙寇張煌言,正是大人戴罪立功的好機會,想來王爺也是特意這么安排的。”
金礪笑著一番勸慰圖海,對方是滿州人,又曾是位列議政的重臣,還得安親王信重,起復是必然的事,所以順水人情他又何樂而不為呢。當下就叫親兵讓出一披坐騎給圖海,爾后下令全軍立即出發,直撲蕪湖。
一路上,圖海倒是有自知之明的很,雖是安親王派來,但卻不反客為主,并不對軍務指手劃腳,本份恭謹,金礪見了自也是高興。
大軍出大勝關后,沿江邊官道一路西進,經鞍山至當涂,過建陽,一路都是順利,四天后便抵達蕪湖境內,離蕪湖城只不到30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