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一次性返還呢！老劉，你這么說，就是存心看著動物園垮臺！”
別看宋院長平時笑呵呵的，可涉及到動物園將來發展的問題，他寸步不讓，非常難說話，重重一拍桌子，怒道。
對面的劉處長一瞪眼：“老宋你這話怎么說的，怎么是我存心看動物園垮臺？動物園垮臺了，我有什么好處？！”
宋院長哼了一聲，不悅道：“才改制的第一年，是動物園最艱難的一年，你們財政不扶持也就罷了，還拆我們臺，讓我們一次性全部返還，動物園哪有這么多錢？…好好好，就算能湊出來這一大筆錢，就算我能借到錢，可把流動資金全部返還給個政府，動物園賬上一毛錢沒有，一屁股兩腿債，怎么經營下去？你不是存心看動物園垮臺是什么？”
老劉也是不甘示弱，吹胡子瞪眼說：“為什么要改制？就是減輕政府負擔，優化資源配置，順應市場經濟嘛，適者生存，不適應的就被市場淘汰！你動物園經營不下去，倒閉了，那是動物園管理層的問題，自然有其他公司來接手。說句難聽的，改制之后，政府就是不管你動物園的死活。可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原來的國有資產就這么流失了。”
老劉邊上坐著個相對年輕的干部，看樣子職位比老劉低一些，老劉來硬的，他就來軟的，咳嗽了一聲，一副痛心疾首模樣，幫腔說：“宋園長，你也是老同志了，咱們國家經濟改革這些年，有多少珍貴的國有資產，就那么三文不當兩文的白白流失了，令人痛心啊…”
“小何你少跟我打官腔，我是這個意思嘛？！”宋院長老而彌堅，直接把這家伙后面的話頂了回去。
在場的都是黨員干部。都是管著一方的領導，現在私下里開會討論，又不是面對媒體和群眾下屬，再打官腔。的確就有點沒意思了。
被老宋這么一罵，那個小何也是訕訕的笑了笑，不說了。
老宋哼了一聲，語氣轉向緩和：“小何的話，我不是不懂。我也是老同志了，當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國有資產流失。可大家也要想一想，我們改制的目的，政府減輕負擔，把一些不必要的包袱丟下來，交給市場，這是對的。可最終的目的，還是希望動物園能經營好，創造稅收反哺政府財政，豐富群眾生活。繁榮市場經濟，絕不是說讓動物園倒閉吧？如果僅僅是為了甩包袱，而不求發展，那干脆也不用改制了，所有的動物園、公園、事業單位，全部直接關門大吉好了，以后就不用政府財政撥款了。”
“那當然不是，那當然不是。”王建設笑了起來，喝了口茶，說：“大家都別激動。老宋你慢慢說。”
這個改制會議原本該是孫副市長主持的，老頭子歲數大了，身體不好就沒出席，王建設代為主持。
宋園長點點頭。也吸溜了兩口茶，才繼續說：“老劉，你們財政上的難處我理解，也希望你們能理解我們。給動物園一段時間的緩沖，逐年返還，又不會少給你一毛錢。該算利息。你就按照銀行算利息。”
見宋院長堅持，如果不退步，就沒法談下去了，老劉也有點猶豫了，“你說的不錯，可要是動物園倒了呢？我找誰要這個錢去？”
“老劉，你這話就是胡攪蠻纏了吧？那我還說，我要是中了一個億彩票，轉眼就把錢還上了呢？”
宋園長這話其實才是有點胡攪蠻纏，從現有的概率統計，動物園改制后倒閉的幾率比中一個億大獎的幾率，不知道要高多少萬倍。老劉的假設是完全有可能的，而宋園長的假設，是基本不可能的。
老宋這么說，是豁出老臉了。
一次性返款和逐年還款，雖然錢總數相同，甚至逐年還款還要付利息，但對于動物園壓財政而言，意義絕對不同。前者壓力太大，一下子就能把動物園財政抽空，后者則可以讓動物園平穩過渡。
在老宋看來，這次談判，是他能為動物園做的最后的一件事了。這是他最后一仗，一定要打的漂亮！
雙方都端著，不肯再開口。
眼看又談僵住了，王建設也不急，呵呵一笑：“休息一會休息一會，看看電視，那誰，讓服務員換點茶葉來。”
這種場面王建設見多了，有的大國有企業改制，那場面比現在火爆多了，在會議室里摔杯子，指著鼻子罵娘的都有。
服務員走進來換茶葉泡水，順開了會議室里的大液晶電視屏幕。
也巧了，屏幕里的畫面，正好是陽川市電視臺的新晉小臺柱，優秀年輕記者，在采訪動物園的杰出員工蘇銘。
看周圍的環境，應該是在動物園的后山上，周圍烏泱泱的，全是游客。
“這是啥？狐貍嗎？怎么一個個穿的就跟小人似得？”劉處長看著電視屏幕，就是一愣。
宋院長不冷不熱的說：“你管它是狐貍，還是小人，只要能為動物園盈利，那就是好事！”
電視里的采訪聲音，在會議室里響起。
“蘇科長，動物園后山的狐貍大仙，僅僅‘來到人間’不到三天的時間，就已經受到了萬眾矚目，你覺得這是什么原因呢？”
蘇銘現在的職位，是動物園特別協調科的‘科長’。這個科是蘇銘來了之后才設的，聽起來像是特務似的，其實就是負責管理所有動物和一切突發事件的部門。
蘇銘對著鏡頭淡淡一笑，說：“我覺得，這是社會和諧的一種表現，我們的物質生活不斷的豐富，人與人，人與自然關系融洽。當然，和這些大耳狐本身的靈氣是分不開的。”
“說起靈氣，我想問一個所有游客和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都想知道的問題。”
南宮嫣嘴角微微一翹，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有些頑皮的微笑，問蘇銘：“這些大耳狐仙，會抽簽算命，會念經，還會給予人類祝福之吻，這是動物園專門訓練的嗎？還是說，這些可愛的小家伙，真的有某種靈氣呢？”
“呵呵，這個問題嘛…”
蘇銘故意賣了個關子，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神秘一笑，說：“聊齋之類的神鬼異志小說中，有很多狐貍精化生而成的美貌女子，在民間傳說里，狐貍也是極有靈氣的動物，這些大耳狐原先生活在不遠的陳友諒墓葬群周圍，我個人是相信它們有靈的，否則就算人為訓練，也不可能達到現在的程度。”
他頓了頓，接著對南宮嫣笑著說：“其實我覺得，人類之所以會幸福，并不是因為每一個愿望都能實現，每一個夢想都可以成真，而是因為即便經歷過磨難和失望，我們依舊會擁有美好的夢想和愿望，憧憬著未來。所以，我認為，對待大耳狐仙，沒必要去像做科學研究一樣，去刨根究底。”
在電視機的那頭，后山上，南宮嫣和蘇銘面對面對視著，她望著蘇銘的眼睛，忽然有種感覺，蘇銘這番話，似乎并不僅僅是說給觀眾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不知為何，望著陽光下蘇銘的臉龐，和上面掛著的淡淡和煦微笑，南宮嫣只覺得自己的心忽然加速的跳動起來了。
“恩…”畢竟是專業主持人，稍稍一個失神之后，就立刻回到了狀態，接著問：“那么除了目前的許愿、求簽，將來大耳狐仙們，還不會為我們帶來更多的驚喜呢？”
“當然，為了方便大家第一時間掌握大耳狐仙的動態，還有動物園中其他動物的最新動態，新的娛樂項目活動，我們專門注冊了一個微博賬號，大家可以在新海網關注微博號‘桃源意趣’；所有的粉絲，都有機會參與抽獎，可以獲得包括大耳狐仙在內，動物園眾多明星動物的專屬獎品哦…”
會議室里，王建設笑呵呵的對宋園長說：“老宋，蘇銘這個小伙子還真夠爭氣的！你在這里開會談條件，他那邊，緊跟著就上了電視新聞，這是給你做堅強后盾啊！”
這就跟兩國談判似得，談判過稱中，一個國家忽然在某個領域獲得了巨大成功，在談判桌上的代表就更有底氣。
“哎，小孩子瞎胡鬧，這半年多，盡看他折騰了，又是游船騎魚，又是一大堆瀕臨滅絕的動物，還破了個什么吉尼斯紀錄，現在連狐仙都搞出來了。年輕人啊…”
老宋說的好像很謙虛，可語氣和表情，卻怎么看怎么透著一股得意洋洋。
王建設向對面的劉處長笑道：“老劉啊，我看這樣吧，現在動物園發展的的確不錯，看樣子，倒閉的風險不大。你看，是不是讓一步，就把折價款，分成十五年還？”
“十五年？！不行不行！老王，你開什么玩笑。”
劉處長連連搖頭，可談判中氣勢很重要，這一則新聞像是助燃劑，把動物園方面的氣勢一下子提起來了，老劉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讓步，咬著牙說：“八年，不能再多了！”
“八年也行，利息按照銀行同期的一半！”
“老宋你…哎，好吧。”
正所謂一步退，步步退。接下來的談判過程中，宋園長趁勝追擊，居然又連下幾城，在好幾個條款上都為動物園爭取到了很不錯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