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參會人員，同樣的議題。
但參會雙方的心情，卻和上次截然不同！
會議服務人員給所有參會的領導都泡上了茶，端上桌子，陽川市一方的實際負責人，王建設舉起茶杯，用杯蓋不緊不慢的刮了幾下浮在上面的沫子，笑呵呵的沖對面省會的同志說：“大家喝茶，喝茶。”
宋園長也不急著開口，雙目半睜半閉，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
相反，對面省會的幾個人，江局長、楚教授他們臉色卻不太好看。
前幾天江豚事件被報道出來之后，他們立刻承受了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各個媒體整天打電話來采訪，問的問題都很尖銳，搞得他們焦頭爛額；
媒體也就罷了，關鍵是上級領導不止一次的打電話質問他們，到底怎么搞的，好端端的一樁喜事，怎么搞出這么大的亂子！
現在全國，甚至港澳臺胞都在關注這件事，連省里的主要領導，都親自問過了一次！
省會江津市的市領導，給他們的指示非常明確。
第一，盡快解決江豚事件，把影響減小到最低，決不能再讓江豚事件繼續發酵，造成更惡劣的影響；
第二，還是必須盡力爭取江豚的歸屬權。
事情鬧到這一步，其實已經不是單純的江豚問題，背后更隱隱浮現出省里兩大城市之間的競爭。
說的嚴重點，省領導在上面看著，雙方官員誰能更好的處理這件事，把江豚爭取到手，并且不引起民眾的反感，誰在領導眼里的能力就更強！
小小的江豚，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雙方的仕途！
當然，這種影響不是決定性的，也談不上有多嚴重，最多也就是讓上級稍稍高看一眼而已。可官員的政績，也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積累起來的，何況在官場上，誰也不想被別人踩著自己朝上爬。
那么現在擺在面前的實際情況是，在程序上，物質條件上，江豚理應歸屬省會津海市；
但輿論上，還有江豚目前的實際情況來看，陽川市保留江豚更合適一些。
兩邊領導各有心事，誰都沒有先開口，主動提及這個問題，以免落了下風。
還是做學問的楚教授做先忍不住了，輕輕咳嗽一聲，說：“老宋，這次江豚不肯走，說白了，就是舍不得你們動物園的蘇銘！你去跟他說說，讓他處理。”
“怎么處理？”
宋園長終于睜開眼睛：“老宋啊，同學歸同學，道理歸道理，這事我得說清楚了。江豚跟他親這不假，小蘇也有些對付動物的怪才，可說到底，江豚又聽不懂人話，你讓小蘇怎么處理？難道讓他告訴江豚，你聽話，不要鬧，乖乖的跟省里的領導走，省里有好吃好喝的伺候著，然后江豚就能老老實實聽話跟你們走了？”
宋園長這么一說，王建設在一邊呵呵呵的笑了，楚教授眼睛一瞪：“老宋，我什么時候說江豚能聽懂蘇銘的話了！你這不是胡攪蠻纏嘛！”
“重了重了，老楚，你這話說重了，我想宋園長也不是這個意思。”
津海市的江局長連忙打圓場，這種級別的會談，說什么‘胡攪蠻纏’這類詞語，不太符合他們的身份，暗地里可以爭奪，表面上還是講究一團和氣的。
他目光望向王建設，說：“老王，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和小蘇談談，讓他配合我們工作，我們把江豚帶走。然后，我們在另外幾個合作項目上，可以稍稍讓步。”
兩個城市都在同一個省，又都是經濟相對好的城市，一面是競爭，同樣有合作的一面，江局長和王建設在各自城市，負責同樣的工作，除了江豚之外，也有不少其他的往來項目。
他江局長這邊松個口子，王建設有的工作就能變得更順利，這個好處不可謂不大。
不料，王建設直接搖頭：“老江，咱們一碼是一碼，這說著江豚的事情呢，不要把話題跑偏了嘛。”
見王建設雖然笑呵呵的，但態度已經很堅決了，江局長微微皺眉，說：“你們一定要把江豚留在陽川嘛？”
“不是我們一定要留，這是江豚自己的意愿。”
“老王，別開玩笑，江豚有什么自己的意愿？！”
王建設笑呵呵的打開手機，翻出幾條新聞，“好好好，不是江豚的意愿，可這總是人民群眾的意愿吧！你看看網上，電視上，現在群眾們都強烈要求把江豚留在陽川，老江，這也是為人民服務嘛！”
私下開會，王建設卻把這頂大帽子搬出來，搞得江局長很是無語，他有點惱火的瞪了王建設一眼，說：“老王，你要是這么說，我們津海市的人民，就不是人民了嘛？”
兩邊扯皮扯來扯去的，談判又陷入了僵局。
這時候，江局長的手機忽然收到一條秘書發來的短信，他眼睛一亮，呵呵的笑了起來。
“老王，這件事說白了，關鍵點，就在動物園的蘇銘同志身上，這個小同志業務突出，能力強，可這么好的同志，怎么在動物園還是一個沒有編制的臨時工呢？”
不等王建設說話，江局長就扭頭問楚教授：“老楚，要是把他調到你們農科院去，給一個事業編制，問題不大吧？”
楚教授眼睛一亮：“沒問題，我跟趙說。”
他口中的‘趙’，就是省農科院的院長，同時也是楚教授的弟子，就算沒有江豚這件事，楚教授想要在農科院要個編制，也是一句話搞定。
江局長點點頭：“不光是農科院，我建議，可以直接把他調到保護中心去。他有技術，算是特招，直接任命副科級辦事員！另外，局里上次不是撥了一筆有功人員的獎金十萬塊嘛，可以再追加一些。”
“老江，你們這什么意思啊，直接搶人啊！”
王建設不干了，臉色微微一沉：“你們能給的，我們就給不了了？老宋…”
宋園長慢悠悠的說：“哎，我年紀大了，過幾年也要退休了，小蘇是很值得培養當接班人的嘛。”
“呵呵，老宋，你就別忽悠我了，你們動物園馬上都要改制自負盈虧了，他要是接手，不就等于接了個大包袱嘛。”
江局長滿不在乎的揮揮手，說：“依我看，還是要問小蘇本人的意愿嘛。”
在正常人看來，津海是省會，級別比陽川要高半級；省政府也在津海，哪怕是同樣的級別，在津海的發展前景和收入，也要遠遠好于陽川，何況動物園很快就要改制，而保護中心是個清閑的鐵飯碗，只要國家存在一天，保護中心就是國家養著一天，只要腦子正常，都知道該怎么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