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怕略有點吃驚:“初一小女生,這么自閉?”
“不是自閉,同學說她經常打電話,打電話的時候很開心,還會發短信聊天什么的,還有同學說她經常發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多半帶著笑容。”秦校長說:“我覺得,咱應該把孩子的手機借來看看。”
張怕問:“你們一直沒看手機?”
秦校長說:“多新鮮,誰能想到這個啊?”
張怕說:“那是你想不到,現在的孩子都能想到,我那個辦公室的羅老師,只要看見她,就是在玩手機,也是服了,一個破手機有什么可玩的?”
秦校長說:“是疏忽了。”說著看眼時間,又往教學樓大門看去:“還等個人,那個學生的班主任,然后就走。”
那個女生的班主任叫陳微,四十多歲一成熟女人,短發,微胖,小跑著從教學樓里出來。
秦校長喊道:“在這。”
陳微趕忙跑過來:“走吧。”說著看眼張怕:“他也去?”
秦校長做介紹:“張老師,三年十八班的班主任。”
陳微笑道:“知道他,十八班那么有名。”
當然有名,垃圾學校中的垃圾班級,簡直是垃圾精英聚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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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走出學校,打車去學生家。
張怕笑道:“你一個大校長,連公車都沒有?”
秦校長不接他的話,問陳微:“下午聯系過沒有?”
“沒有。”陳微說:“其實和咱們沒有關系,孩子是暑假時懷上。那時候還沒來報到呢。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秦校長說:“你說的道理我都懂。可畢竟是鴛校的學生,現在的狀態又是非常不對,咱們辛苦一時,有可能是孩子的一生,必須要認真對待。”
張怕忽然問話:“市里評先進、評五一勞動獎章,有沒有你?”
秦校長看他一眼:“問這個做什么?”
“你這么認真負責,要是連一次獎都沒得到過…唉。”張怕輕輕搖頭。
“我干活不是為了獲獎。”秦校長說道。
張怕不同意:“話不是這么說的,雖說你不在乎這份榮譽。可這個榮譽是證明,證明你是優秀的,證明沒有白混日子,證明你曾經付出過的心血和努力,這不是榮譽,是你過去生涯的證明。”
秦校長笑了下:“得過的,工作一輩子要是連個獎都沒拿過,是不是混的太失敗?”
張怕說:“那你還裝?”
他倆沒大沒小的說話,陳微看傻了,可以這么跟校長說話?校長還不生氣?好吧。咱們校長真大度。停了下問張怕:“你對出事學生了解多少?”
張怕回話說一點不了解。
陳微就稍稍做下介紹。
孩子叫張真真,十三歲。學習成績不好不壞,很普通一個學生,相貌還算可以,主要是白,小小姑娘白得跟個瓷器一樣,加上一張小孩臉,顯得特別小特別乖巧。個子也不高,不到一米五。
陳微說:“這孩子注意力不集中,老是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問了也不說,作業倒是都交,總之就是個不太出挑的學生。”
張怕聽過介紹,轉頭問秦校長:“剛才就想問你,為什么一定要叫我來?”
“喊你來試一下,萬一能讓她開口說話呢?”校長回道。
“哪有這么多萬一?”張怕問陳微:“事情發生后,就是最近兩天,那個什么真還是經常打電話?經常笑么?”
“沒注意,這個得問家長。”陳微說:“應該是笑不出來了。”
張怕點下頭,想想說道:“如果沒猜錯,她應該是戀愛了,被一個男人騙了。”
陳微看他一眼:“我也有這個猜測,也是跟家長談起過,不過家長說家里就一個孩子,從小到大管得都嚴,整個小學時期的上學放學全部接送,平時也沒時間認識別人,暑假時也在學習,小學畢業后參加補習班學習初中課程,同樣還是接送,哪有機會談戀愛?”
張怕說:“查下學生,查他的同學。”
“這怎么查?全班好幾十人,難道要一個一個問?”陳微說:“咱又不是警察。”
張怕說:“不問的話,永遠沒有答案。”跟著再說:“手機看了沒?”
陳微回道:“在這之前沒有,不問班里學生,也不知道她經常打電話啊。”
張怕說也是。
很快汽車開到地方,是一個很普通的居民小區,張真真家住三樓,陳微在前面帶路,敲門后出來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保養的很好,打扮也很得體,不過因為心中有事,平白多了些愁苦感覺,看上去略有些憔悴。
房門打開,女人苦著臉向陳微打招呼:“又麻煩老師了,請進。”
陳微讓開位置:“這是我們學校秦校長,這位是張老師;這位是張真真的媽媽。”
張媽媽趕忙問校長好、老師好,又往里讓。
孩子父親站在客廳,擠個笑臉說話:“你們來了。”
陳微說:“不管怎么說,這是我的學生,我是當自己孩子照顧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咱大家一起想辦法,你們說是吧?”
這句話既把自己擇了出去,還表示了善意。
張爸爸苦笑下說道:“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實在不行報警算了。”
陳微說:“我覺得你們以前說的挺對,能不報警還是不報警。”
孩子媽媽招呼大家坐下,去廚房倒水,又拿水果,陳微小聲說:“我過去看下。”
孩子媽媽說:“關著門呢。”往里走,輕輕敲門:“老師來看你了,進來了啊。”說著話輕輕扭開房門,慢慢推開。
一間很標準的女孩房間,干凈、整潔,一個很白很乖巧的小女孩躺在床上,腦袋邊上是手機。
聽到母親說話,也是看到房門打開,她卻是堅決不出聲,好似一切都是夢。
陳微進屋小聲問上幾句,又說同學在等你回去班級上課,還說要好好吃飯什么的,可孩子一直沒有反應。
陳微看眼枕頭邊上的手機,沖張媽媽使個眼神。
張媽媽沒看明白,陳微假裝往窗口走近兩步,側手指下手機。張媽媽明白過來,給張真真蓋薄被:“蓋上一點,熱了的話再拿下來。”
張真真躺著不動。
張怕站在門口小心往里看,不由一聲嘆息,明顯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現。
張媽媽蓋好薄被,小聲問:“想吃什么?口渴么?”
張真真還是不說話。
張媽媽說:“那你先休息,媽媽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喊我。”收手的時候摸走手機,轉身出門。
陳微也說:“老師去外面坐會兒,你要是想說什么就叫我。”輕輕出門,輕輕帶上房門。
客廳里,張媽媽問陳微:“是要看手機么?”
“是啊,看看有什么線索。”陳微說道。
“對啊!是我們疏忽了,真笨。”張爸爸說道。
張媽媽卻是苦著臉說話:“我試過,有密碼。”
還有密碼?張怕問話:“沒人知道密碼?”
“誰也不知道。”張媽媽說:“我們想給孩子留些私人空間。”
聽到這句話,張怕暗暗苦笑一下,是得給留點私人空間,這全天接送的,除了上學就是在家呆著,再不給點私人空間能憋死。
那么問題產生,這樣一個全程管制的孩子,怎么能懷孕?
張怕看眼時間說道:“移動大廳應該下班了,要是打不開密碼的話,可以去移動大廳打印清單,看看和誰聯系的比較頻。”
“對對對,應該去查一下。”張爸爸說:“知道孩子出事,我這兩天的腦袋都是暈的,跟傻了一樣,謝謝你老師。”
張怕看眼關閉的房門,小聲問話:“什么時候去醫院?”
張媽媽嘆氣道:“就現在這個狀態,連手術都沒發做,怎么辦啊你說。”這句話說出,眼淚瞬間盈滿眼眶。
秦校長想了一會兒說道:“要是這樣的話,你們明天去打印電話單,有什么發現及時溝通,有時間的話再去醫院問問,看現在這樣的狀態適合不適合做手術,畢竟孩子太小。”
聽到這句話,張爸爸眼睛都紅了:“我草他個王八蛋,十三歲的孩子啊!孩子啊!那個王八蛋也睡。”
秦校長說:“你要控制情緒,有什么情緒,咱背著人發,千萬別讓孩子看到,什么事情都會解決掉的,你首先要有個好心態,才能給孩子做榜樣,帶著孩子一起走出來。”
張爸爸說是,又說謝謝校長。
秦校長再思考片刻:“那就沒什么事了,我們先走,明天電話聯系,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時通知。”
張真真父母齊聲說是,于是秦校長三個人告辭離開,臨走前還跟張真真道了個別。
等走出小區,校長幫陳微攔出租車回家。然后叫住張怕:“陪我走走。”
張怕說:“你不能這樣,我一個連臨時工都不算的人…工資。”話說一半想起正事。
秦校長輕聲說:“身上沒揣錢,我平時就帶一、兩百塊。”
張怕問:“那你什么時候給錢?”
秦校長沒回話,沉默好一會兒忽然說道:“你知道一一九中學,平均每學期有多少個人進派出所么?有多少人進醫院么?有多少女生意外懷孕么?”
張怕說不知道。
秦校長苦笑道:“這十幾年以來,我一直在琢磨一一九中學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一茬茬的學苗都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