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霞映,黃河蒼莽。
單飛臨黃河岸邊,看西斜的殘陽照得桃花嫵媚依舊,良久后縱身躍入黃河之中。他急于離開洛陽,一方面是知道時日緊迫,傳國玉璽到達許都之日,只怕又是風云再起之時,另一方面,他卻無法撫平曹寧兒的傷感。
他不想時至今日的曹寧兒仍是有所期待。哪怕他生死未卜、哪怕匆匆數載,時光或許能沖淡了世事的色彩,卻也能添濃了癡情的等待。
他無法給曹寧兒任何承諾,只能離開。
桃花盛開,春風暖,河水微寒。
當年為從漩渦水道中帶著晨雨安全離開,單飛沒少下苦功。他那時經歷了難數的磨礪,確信能將晨雨安然帶出絕境后,這才付之行動。他有時候看起來很是沖動,但大多時候,還是會耐心的準備。
他那時候沒有想到還會回到這個鬼地方,但當年的準備讓如今的他記憶猶新。暗道長、湍流急、環境復雜,對如今的他卻不能造成太大的障礙。
水中流勁,他“虛”字訣出,整個人就如融入水中般,“潛”字訣用出后,他更如弩箭般的前行。水中的魚類見到了單飛,都是驚嚇的四散逃命,不知道這個人類如何會有比它們還要精湛的水中本事?
不用多時,單飛已入潛水艙中。當年他帶晨雨離去后,這潛水艙就一直處于開放之境。他取下了玉佩,排出了艙水,再次回到潛艇之內。
是潛艇!
如今的他百分百的確定他所在之地是潛艇單鵬在此間留下潛艇,本為了將單鵬自己從天之本源引回。就因為這艘潛艇,因此才留下七星墳的傳說,亦是引發了一連串的傳奇。潛艇的真身到底是何模樣,單飛仍舊一無所知,不過對潛艇的外部結構,他可說了如指掌,那本是他和晨雨朝夕相處的地方。
十字形的建筑,一間空空蕩蕩的卻裝滿了他和晨雨患難與共的回憶,另外一間,儲備著很多天然的食糧。
單飛從那空蕩蕩的石室走入那滿是植物的室內,伸手從地上挖出塊地精,洗干凈吃了口,爽甜中帶著淡淡的澀意,有水珠點點滴滴落在了地上。
默然許久,單飛才在追憶中回過神來,恢復了以往的縝密女修改變了晨雨的命數,此間就不再有晨雨的痕跡,可女修的石像應該還在?
四間石室中,一間儲糧、一間空蕩,一間排水倉,另外一間應該安置著女修的玉像。單飛當初見到女修的玉像時,只感覺機緣巧合,但如今的他卻知道這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中宿命的安排!
單鵬在漫漫求索路上很是孤獨寂寞,這才在潛水艇中留存了女修的玉像?支撐單鵬探索下去的本是女修,可如今的女修卻在懷疑單鵬…
千古滄桑,何能不變?
單飛心境黯然,緩步走入那留存女修玉像的室內。
玉像霞光,無論如何變遷,其上依舊有流彩飛揚,照亮了本是黯淡的石室。當年單飛第一眼看的是那如月牙般的眼眸、玉像嘴角的一抹哀愁,可這次他的目光卻是最先落在玉像之前,神色訝然。
在他的記憶中,石室本是空空蕩蕩,只有最盡頭矗立著女修的玉像。曾經記憶的烙痕異常深刻,因此這里的任何改變都難免讓他最先留意。
玉像之前的地面竟插著一把連鞘的長劍!
劍柄金線纏繞。
未出鞘,仍有凌厲的蕭殺之意!
單飛心口劇烈的跳動,身軀晃晃,剎那間鼻梁酸澀。
他如何認不出那正是晨雨使用的佩劍?
當年晨雨一劍洞穿樹木后消散的場面再次回到他的腦海圓月中天,晨雨消散,長劍亦散,只余一根發絲輕飄飄的從劍痕旁緩緩落下…
發絲是他單飛所有,關于晨雨的一切被女修強行抹去。不過晨雨終究還是留給他很多回憶,他越是明白無間的玄奇,越是明白晨雨需要多強的意志才能為他留下那封信。
可長劍終于消散,無間效應化空了長劍…
那長劍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或許這本是詩言的劍?是詩言將寶劍傳給晨雨,晨雨雖已不再,可詩言還在此間留下了長劍?
單飛緩步走到長劍前,慢慢的伸出手去,卻是頓在半空。他那一刻心中雖是異常激動,卻始終還在思索長劍留下的意義,因此在觸及長劍前,他又發現了一點異常。
長劍蒙塵。
這點兒并不出奇,他身為考古學家,知道只要不是在真空的環境,地下空間內的一切古物終究會被塵土掩蓋。
可劍柄之上蒙塵的痕跡,卻比劍鞘處要淺了許多。這本是極為細微的差別,若非單飛有著精湛的考古經驗,并不容易發現這點。
右手停在了半空,緩緩又縮了回來。
旁人哪怕發現這種奇怪的跡象,亦多是以為鬼怪作祟,單飛腦袋中的第一個念頭卻是長劍并非插在此間就沒有動過,而是有人又握住了劍柄,這才讓此處的痕跡與旁處不同。
是誰?
會是誰在他來之前握過這柄長劍?
單飛無法判斷具體的年限,但根據塵灰的痕跡判斷,這應是近年來的事情。
一念及此,單飛的一顆心劇烈顫抖起來,他霍然轉身向地上望去,發現地上果有另外一人的腳印。自入此間后,他一直陷入往事追憶中,對地面的情況始終未多加留意,但此刻的他用心辨別,立即發現在他之前真的有人曾至此間。
半蹲下來,單飛判斷那腳印的尺寸,突然喊道:“尚香!尚香?”他喊叫聲中,迅速在另外兩間石室內勘察一遍,確定是有人在此間徘徊,而從積塵腳印的留痕尺寸判斷,那應是女子的腳印。
是孫尚香來過此間?
單飛一時間心情激蕩,倒有極大的把握確定這點詩言隨曹棺消失,沒緣由前來這里,此間極為隱秘,要到這里非高手不能。是女子、是高手,又能來到此間握住劍柄的人只可能是孫尚香。
恢復晨雨記憶的孫尚香?!
單飛身軀顫抖。在云夢澤時,他就感覺孫尚香恢復了晨雨的記憶。如果來的真是孫尚香,那一定是有了晨雨記憶的孫尚香,不然根本無法解釋孫尚香會來此間。
孫尚香來這里做什么?
她也一直在找他單飛,因此回到二人曾經相處的地方,希望尋到他的蹤影?
單飛一念及此,驀地臉現喜意。他突然想到在龍宮天塔內,他曾經幫夜星沉重現了許多年前的事件,那他是不是可以借流年看看以往的情況?
地上的長劍并非夜星沉,用流年通過此間的痕跡發現往事的方法或許不見得有用,但這個念頭值得嘗試。
單飛想做就做,立即盤坐在地上,將流年平放在膝上。竭力的讓自己心情平復下來,單飛調息良久,流年益亮。
霍然睜眼,單飛注目長劍,喝道:“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
流年似懂得他的心意,倏然射出一道白光,籠住了那連鞘長劍。長劍倏亮,亮的如同一道閃電耀在單飛的面前。
孫尚香霍然出現!
單飛心弦震顫,不想流年神奇如斯。驀見孫尚香閃現,他本無意窺探孫尚香的行蹤,正要收回流年的光芒,就看到有水珠點滴的輕輕落在地上。
“單飛,你在哪里?”孫尚香無力的跪在地上,秀眸垂淚。她緊握著那長劍的劍柄,這才讓自己不至于軟倒在地。
她本是個極為堅強的女子,最少在世人面前很是堅強。哪怕在冥數那般絕境,她仍能堅強面對,可如今的她卻是前所未有的軟弱。
淚水斷線珠子般的落下,孫尚香哽咽道:“我一直在找你,可我真的無能為力,我找不到你,我始終找不到你。我以前認為憑毅力可以解決這世上的一切困難,可事到如今,我才發現很多事情絕非憑毅力就能夠做到…”
單飛默然。
“你知道嗎?我曾和蓮花有個賭局。”孫尚香喃喃自語,如同單飛就在眼前,她的心事唯有對單飛才會吐露。可她也是因為知道單飛不在,這才會說出心中的傷悲。
“我和蓮花做賭,誰能幫你達成心愿,才能留在你的身旁。”孫尚香垂淚道:“我那時不知道自己就是晨雨…卻很想幫你。”
單飛身軀微震,他聽出孫尚香的言下之意孫尚香已知道她就是晨雨!
“因為在去冥數的海上,你曾經說了一個讓我傾心的答案。”孫尚香追憶道:“那時我問你如果你最愛的人忘記了你,你又該如何來面對?”
單飛瞬間想起海上明月起的那幕,他記得自己的答案。
“你告訴我就算晨雨忘記了你,你也會讓她再愛你一次。”孫尚香哽咽道:“我自從聽到這個答案后,就已愛上了你。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若真的也忘卻自己曾經深愛的男人,那男人亦會如你般為我而努力。”
神色憔悴,孫尚香泣聲道:“可我發現我實在很是自私,我從未想到過讓你再愛一次,是要你以付出性命為代價。你知道嗎,在龍宮天塔面對你的時候,我寧可希望他們殺了我,卻不想讓你知道那時候是我立在那里!我一心想幫你,卻終究害了你!對不起,你已做到了你能做到的一切,我卻始終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