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還有這么好的事情?其中莫非有詐?!大明王本以為這次必死無疑,不想還能絕境逢生,不由暗替單飛喜歡。
他不是博愛的人,亦不是和單飛惺惺相惜,可他卻看出問題的矛盾是在鬼豐、單飛和女修之間,單飛若是有事,巫咸未見得能信守不殺他大明王的承諾。
要談條件多是因為有好處,沒好處的事情,巫咸談個屁?巫咸從他大明王身上得不到任何好處,在掌握絕對的優勢后還能采用懷柔的策略,肯定是因為單飛。
看來真的只有單飛才能破解龍宮天塔之秘?龍宮天塔對女修等人異常重要!
一定是這樣,大明王不是傻的,早認定女修、巫咸等人這般做的最終目的。
幸好這不是難以回答的問題,而且還有好處可賺。單飛好像還在找個叫晨雨的女子,這個女子似乎被女修所囚,單飛只要答應,立即能和相愛的人相見。
如果他大明王可以為單飛代言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點頭,他早就看鬼豐不順眼了。偏偏在場諸人,各個都是靜寂若死。
單飛臉上的期待一點點的消散,女修玉容上的寒意卻是一絲絲的凝結。
許久,單飛才道:“看來龍宮天塔對女王真的很重要。”
女修不語。
單飛又道:“當年黃帝和蚩尤鏖戰,不是二人主動休戰,而更像是龍宮天塔隔斷二人的恩怨。只有掌控龍宮天塔,才能徹底的毀滅白狼秘地,女王這兩千年來始終要滅了白狼秘地,為了這個目的,女王看起來真的…真的…”
他說了兩個“真的”,卻沒說下去,突然道:“我知道女王要掌控龍宮天塔的用意,可我卻不明白女王為何一定要我殺了鬼豐?”略有停頓,單飛又道:“如今看來,女王和巫咸要殺死鬼豐并不困難?”
“我需要向你解釋嗎?”女修不帶情感道。
單飛驀地大笑起來,他頭一次笑的這般肆無忌憚,笑的涕淚橫流、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眾人心中都顫!
許久,單飛這才艱難的站直了身軀,“女王不需要解釋。”他喃喃道:“我對女王本不熟悉,被女修之棺帶到此間后,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還有和女王見面的那一天。可我終究還是和女王相遇,是女王將我帶到這個世界的,又如何會對我視而不見?”
神色諷刺,單飛道:“我在鄴城見過女王自封鄴城的情形,那時的女王看起來實在有著悲天憫人的情懷。我一直心中感慨,有如此偉大心懷的女子,實在是世上罕見。”
頓了片刻,單飛又道:“但這只怕是女王刻意想讓我看到的情形?女王那時已決定斬斷我和晨雨的一切,但女王還需要借助晨雨讓我看到女王‘高尚’的一面?”
女修冷然。
單飛卻不放棄道:“當初我和晨雨談及女修傳人宿命的時候,只以為命運反復、無間難測,我卻始終不曾想過,女修傳人的宿命意思很簡單——那就是女修的傳人,就應是女王的傀儡,一定要按照女王的意思去做女王想做的一切!”
抬頭向眼前的冰山望去,無懼那冰山散發出刺骨寒意,單飛雙眸都紅道:“我雖感覺所知不差,還是一直被自己的雙眼所欺騙,無論世事如何丑陋,人總是期望美好現實的…可如今的我已然明白,如天上仙子般的女王其實和這世上的權術者沒有什么兩樣,為了達成目的,真的可以…真的可以不擇手段!”
一言落,龍宮天塔盡是冰寒。
單飛卻是沒有僵凝,他終于不再含糊,對視女修雙眸冰刀般的寒光,單飛清晰道:“為了達成目的,女王可以用權術之法輕易瓦解對手的陣營;為了達成目的,女王可以冷血的將一切叛逆斬盡殺絕;為了達成目的,女王可以毫不猶豫改變晨雨的人生;為了達成目的,女王就如一切權術者般肆無忌憚的用手段操縱旁人的人生,因此貴霜的阿九才有了那么一個奇怪的夢、韋蘇提婆才會按照女王的吩咐引我入宮…”
“夠了!”巫咸突然道:“單飛,我們只需要…”
“讓他說下去。”女修冷冷道。
單飛喃喃道:“你們只需要一個答案?這很正常,你們只需要一個答案!”哂然的笑,單飛眼中卻有淚光道:“我卻絕不能只滿足一個答案!”
盯著女修,單飛神色痛楚道:“我一直奇怪女王為何會讓阿九擁有那么個奇怪的記憶,我一直奇怪女王為何要將我和阿九囚禁在異度空間中,哪怕看著阿九奄奄一息,也是不肯放我們出來?在貴霜王廟、那個像玄女的女子,其實就是女王的,是不是?”
得不到女修的回答,單飛卻是堅持道:“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女王決定斬斷我和晨雨的一切時,就已安排了這個計劃——賦予同樣是你傳人的阿九一個虛幻卻極為真實的記憶,讓她認定和我的姻緣,讓我認為她就是我一直要找的晨雨,以阿九代替晨雨,然后你再控制阿九,讓她勸說我為女王賣命。女王故意在貴霜王廟裝作是玄女,所言極具悔意。一個悔恨往事的玄女,勸阿九、單飛轉投女王對付白狼秘地,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阿九不是一直很聽玄女的話?如果單飛也相信了此事,聽從玄女的吩咐,為女王取得龍宮天塔的掌控那不應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時候女王得償所愿,單飛也終于和晨雨相見,看起來不是皆大歡喜?”
目光少有的銳利,單飛尖刻道:“女王真是個天底下最有辦法的女人!武力、脅迫、誘惑、憧憬和感情…這世上一切的一切,在女王的眼中,不過都是權術手上的玩物罷了。”
女修冷漠的看著單飛道:“單飛,我眼下可以容忍你的放肆,但不意味著我會一直忍下去!”
言語落,四周冰寒。
大明王倏然發現自己吐氣悄然凝霜,駭然想到當初眾人對戰女修時,女修就曾用此術抽取四周的熱量要將眾人凍僵。
眼下四周這般寒冷,并非只因為女修的言語冰寒,而是女修已悄然出手!
當初眾人還可以逃入鬼門、遁入龍宮天塔躲避的女修追殺,可如今…他們又能逃到哪里?
他們雖知女修已經出手,偏偏沒有絲毫辦法。
單飛周身冷,胸口卻是血熱,“女王,我不喜歡動手。玄女說的不錯,天涯流年逝水槍,逝水方出人早傷,逝水用出后或許看似解決了問題,卻永遠不能彌補劃出的傷痕。我一直期待你的改變,但這不意味著我會一直期待下去!”
一言落地,眾人驚詫,哪怕巫咸神色間都有些異樣,諷刺道:“單飛,你不覺得有點不自量力?”
這兩千年來,本來從未有人敢這般對女王不敬!
單飛竟像要對女修挑戰?
女修也似怔住,隨即眸光如同冰山寒芒般刺來,“單飛,你真決定要意氣用事?你難道…不知道拒絕的后果?”
單飛心中抽痛,“我知道!”
“因此你要舍棄晨雨?”女修言語悠然,卻字字如釘子般釘在單飛的胸口。
“我不會放棄晨雨。”
單飛嗓子都啞道:“當初晨雨在生死關頭選擇和我同生共死,我從那時起,就再也沒有想過和她分開。”
女修玉容微有冰融,語氣中少有的輕柔道:“我沒有讓你做天大的難事,殺了鬼豐…協助我掌控龍宮天塔…之后的事情…”
“我為什么要殺了鬼豐?”單飛質問道。
女修反倒一怔。
單飛隨即道:“我只要協助女王掌控龍宮天塔,之后的事情,我就可以當作和我無關?”
女修想說的正是這點,可望見單飛幾欲噴火的眼眸,她終究默然。
“我為何要殺鬼豐?因為我要借此向女王效忠不能反悔?”
單飛愴然反問道:“還是因為我要和晨雨相見?這些理由已經足夠?不夠的!”單飛毅然搖頭。
鬼豐的一張臉本如死人般,那一刻終有了一絲動容。
“我就算真依女王所言見到了晨雨,那時候我應該說些什么?”單飛聲音更是響亮,“我無話可說,我甚至無法再面對晨雨!晨雨不喜歡那些變異的老鼠,可她卻能和那些異形的老鼠相安無事,她只認為它們可憐,她不想傷害到任何人,甚至不想傷害到別的生靈。可她若知道我為了見她先是染了別人的鮮血,再是幫女王用龍宮天塔屠戮白狼秘地的眾多異形人,她只怕希望不要和我重逢!因為晨雨還是以往的晨雨,但單飛已然不是她愛的單飛!”
單飛目光明亮,流年亦是明亮,明亮中帶著千古的滄桑。明亮的流年擁抱著單飛,給他絕境的冰寒中最后一絲溫暖。
“這世上極為可悲的事情是——很多人能夠說出太多情不得已的緣由,然后就認為傷害別人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沒有誰可以想當然的傷害別人、攫取別人的性命、操縱別人的人生。人世苦短,我們本做不了太多,但是、我們終究還是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彈指繁華,盡隨逝水;滄桑流年,千古永恒。
堅持理想的死,還是自欺欺人的生?
單飛腦海中閃過晨雨的明眸淺笑,抽痛的心中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他從沒有舍棄晨雨,如果一定要舍棄一人的話,他舍棄的只有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