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盤膝靜坐,頭頂汗出如雨,他只感覺自己要凝結起來!
這實在是種奇怪的感覺。
他自習武以來,六感益發的明銳,感覺自身的氣息也是日益充沛盈滿,但得魏伯陽指點后,他才算真正懂得力量運用之道,但他那時候無非算是個武學高手。直到得單鵬傳授六甲秘祝后,他才開始發現武學另外的一個天地。
武道本如天道!
自習六甲秘祝后,他漸漸發現身體再非充盈之境,而是經常處于臨虛之感。那并非是在弱化,而像是另外一種加強。他以往并不知道究竟會變成怎樣,直到得到流年后、他才意識到——六甲秘祝和釋迦的觀空法很可能是殊途同歸,均是要將身體化空。
僧人化空是為了涅槃解脫,但如他這般高手化空卻可將自身的能力發揮到巔峰之境,巫咸當初和他們決戰,驀地和鳳凰消散在半空,運用的道理說不定和化空很是類似。
但他不想自己的氣息會漸漸凝厚起來。
若在以往,他說不定會心生欣喜,但這時的他只有心驚——他中了毒,巫咸所用的青色錦囊中蘊含有一種奇怪的毒藥,居然好像能克制六甲秘祝!
他竭力要化解這種凝聚,卻始終無法抵抗凝聚感蠶食般的侵襲。偏偏這種時候,他的頭腦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巫咸的言語字字如針般傳到他的腦中。他雖已知真正將他帶到這個世界的人是女修,但聽巫咸提及往事,他卻還是不由心中震顫,忍不住想起更要命的問題。
“你們想必多已知道,單飛能到這里,是因為女王的選擇。”巫咸若有意、若無意的看了單飛一眼,繼續道:“單飛既然是被女王選擇來到此間,他的一舉一動,自然就會落在女王的眼中。”
單飛臉色大變。
巫咸不緊不慢繼續道:“單飛,你是極聰明之人,想必已經想到我要說些什么?”微微一笑,巫咸道:“你猜的不錯,真正讓晨雨消失的不是曹棺,而是女王!”
單飛悶哼一聲,臉色青意凝寒,一顆心瞬間絞痛不堪。
“單飛,他是在亂你心弦,你莫要被他言語所趁。”夜星沉嗄聲道。
單飛強自吸氣,竭力讓一顆心平復下來,但此時此刻的他卻是再難抑制住心魔,由巫咸一句話、他瞬間想到了太多的可能。
巫咸放聲大笑道:“夜星沉,事到如今,我還要需要用什么手段嗎?你一直不肯出手,真以為單飛、鬼豐能解開我所下之毒不成?”
夜星沉心中凜然。
他正是這般想法,若是以往不必顧及太多的他,自然早就出手。但如今的他卻是顧慮重重,東海勞本是天下第一守器,眼下只有他才能衛護單飛和鬼豐的安全。若是舍長就短的急攻巫咸,他反極可能讓巫咸傷了單飛和鬼豐。
巫咸不急于進攻,夜星沉倒是正中心意,他只盼鬼豐、單飛能憑借深厚的內息將毒素化解,因為精熟內息,本能控制身體內在血氣的流動。鬼豐、單飛若是無恙,他夜星沉才能放手一搏,但聽巫咸這般說,夜星沉這才發現事情比他想的要嚴重太多。
“不行的…”巫咸緩緩搖頭道:“我到了此間,既然有恃無恐的只帶了那個青色錦囊,就早將一切盤算完備。”
孫策驀地嗄聲道:“是吳信?”
巫咸目光微轉,饒有興趣的看著孫策道:“哦?”
孫策聲音中滿是悔恨之意,“當初吳信重創了曹棺后隨即離去,但他很快去而復返,他看似要拿住曹棺,實則是要將那青色錦囊放在曹棺的懷中!”
巫咸微微一笑道:“你終于想到了。”
孫策心中大恨,他確定曹棺絕對不會暗算單飛,亦不會和巫咸聯手,巫咸借用曹棺的軀體進入龍宮天塔內,本只有神魂存留,那青色錦囊的出現就很是奇怪。直到如今,他才想到緣由何在,更是驚心巫咸的詭計多端。
“你們很是謹慎,均算是世上的翹楚之輩。”巫咸贊嘆道:“但你們終究還有個認知的局限,被我所乘并不出奇。孫策,你如今終于想到了?其實女王放你們進來時,這一切都已注定,我來逼單飛找到龍宮天塔,女王利用你們讓單飛出手,不然女王何必讓你們進入鬼門?”
神色安詳,巫咸輕聲道:“曹棺一定要受傷,他若是受傷,單飛知道后,一定會不惜代價的救他進入龍宮天塔的。單飛若是不知道也不要緊,我們會想辦法讓他知道了。”
孫策十指關節握的咯咯作響。
“這是注定的結局。”巫咸淡然道:“什么樣的人一定會做什么樣的事情,因為他們內心有個潛在的定勢。在緊要的時候,卑劣的人一定會背叛,真正道義的人才會選擇道義,都說人的命、天注定,其實不然,人的命運應是由他自身的性格來決定。你只要知道對方的性格,對他會做出什么事情就能知道個七七八八了。”
夜星沉喃喃道:“巫咸,我雖然和你勢不兩立,但不能不承認,若論對權術的掌控,你實在是極為高明之輩。你太明白人的弱點。”
巫咸微微一笑。
“但這世上本是在你們這幫人的操縱下才會傾頹導致崩潰。”夜星沉冷然又道,眼中殺機大現。
“哦?你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殺了我?”巫咸感覺極為敏銳,立即指出這點。
夜星沉微有凜然,他的確有這般打算。
“但你殺不了我的。”巫咸淡淡道:“夜星沉,不可否認,以你現在的本事,要殺死劉啟不過是翻掌之間,但你卻是無法殺了我。任何一個擅用權術的帝王其實和凡人沒什么兩樣,但他們知道如何樹立自己的威嚴,劉啟不過是區區帝王,那些手段對于常人很有威懾,但對于你已是毫無作用。但我和劉啟不同,我擁有的是真正的實力。”
夜星沉冷哼一聲。
“你雖想殺了我,我卻不想對你如何的。”巫咸聲音突轉柔和,“你只是個意外,人世間總是會有太多的意外,我對意外并不會太過在意。”
頓了片刻,巫咸一字字道:“我謀劃的事情只和單鵬、白狼秘地有關。你夜星沉若不再有意外,按理說不應該死在這里。”
大明王暗自叫苦,知道巫咸是在悄無聲息的使用離間法瓦解夜星沉的斗志。
夜星沉不語。
“不過單飛的事情,卻不能有絲毫的意外!”巫咸感慨道:“他是這個計劃中最為重要的一環。”
單飛臉上青意更顯。
巫咸看著單飛鐵青的一張臉,繼續道:“雖說他和晨雨要相遇——因為他們是攻陷白狼秘地最重要的兩枚棋子,但他能和晨雨那么快相遇,倒是出乎女王的意料。更讓女王意外的是,這二人很快的陷入深愛。愛緣一事,實在是妙不可言。”
輕輕搖頭,巫咸感慨道:“但最讓女王不安的是——晨雨受了詩言的影響,性情和女王相差的越來越遠,單飛偏偏也是個崇尚自由的人,他和晨雨在一起,遲早會發現事情的真相…”
看著單飛,巫咸緩緩道:“事到如今,我們就不必再遮遮掩掩。女王認定,你們兩個在一起,絕不會聽從她的命令行事!”
“因此…”單飛額頭上青筋暴起,極為吃力,卻還是堅持道:“女修決定改變晨雨的命數,是她影響了曹棺做這個改變?!”
他到如今才是真正的恍然,不止他單飛在女修的控制下,哪怕鄴城的曹棺恐怕都在受著女修的影響。
當初他在云夢重遇曹棺后,最迫切追問的事情自然是曹棺為何要無事生非,一定要還回晨雨改變事情的走向。
曹棺看似一個不經意的改變對他單飛影響至深,石來甚至因此對他心懷愧疚,始終不敢和他單飛相見。
那時曹棺的回答很簡單——我和詩言到了鄴城,很快知道晨雨是來自西域,她是被一批西域人帶來的。我讓詩言還回晨雨的緣由其實很簡單,詩言不是撿到的晨雨,而是從那些人手上偷到的晨雨!
單飛那時候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卻只能感慨命數無常,但直到今日,他才算真正明白了過來。
改變晨雨命數的并非曹棺!
是女修操縱了一切。
巫咸似看出單飛心中所想,微笑道:“你說的一點不錯,女王知道你和晨雨不會聽從她的命令行事,這才決定做個改變。其實無論詩言是否要還回晨雨,結局都是一樣,晨雨一定要得到傳承,但晨雨卻絕不能再在詩言的手上養大。”
“于是…”孫策顫聲道:“女王選擇了孫家?”他終究是一代雄主,對于這些心計更易了然。
巫咸淡然一笑道:“不錯,孫家是晨雨很理想的落腳之地,因為孫家尚武,孫家亦會在中原逐鹿中大展拳腳。晨雨變成鐵血權術下的孫尚香,本是極佳的走向。”
看著單飛青冷的一張臉,巫咸緩緩又道:“你單飛雖有極為睿智的頭腦,奈何卻沒有權利爭奪的欲望,這很可惜,因為女王知道一個人要最快的成長,權利的磨礪本是必不可少。但女王還是有辦法的…”
盯著單飛,巫咸又道:“女王本是這天底下最有辦法的女人。”無視單飛一張臉痛苦的扭曲,巫咸一字一頓道:“你雖不是權術之人,但你骨子里面卻是至情之人,女王就是看穿你的性格,這才決定利用這點激發出你最大的潛能。”
輕嘆一口氣,巫咸冷漠道:“你沒有辜負女王的期待,你能這么快進入龍宮天塔,實在已將潛能發揮到了極限,可惜的是,你潛能的極限,也是你宿命的終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