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罩如虛卻實,籠罩在夜星沉周圍數丈方圓。有綠葉不堪雙方催折的殺氣,緩緩從半空而落,但數片綠葉一落在那光罩之上,竟然盡數化作齏粉。
魔王心下錯愕。他身懷許愿神燈,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使出。
如今正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不過他是從別人手上得到這盞許愿神燈,并不了然神燈的運用方法。眼見女修祭出許愿神燈造成驚天之勢,他再不用燈,只怕就要等下輩子了。可他不想才是舉出神燈,那神燈竟和東海勞有了呼應,瞬間竟能引光能注入東海勞之中。
女修見狀秀眸更寒。她手持那如驕陽的光球并不急于出擊,只是慢慢引在神弓弦上。神弓遽亮,那一刻從弓背到弓弦,均是亮晶晶的奪人眼目,讓人已是不敢正視。
有光球在弦。
許愿神燈不斷的將驕陽的能量接引而下,弦上的光球益發的擴大,奇怪的是,神弓亦是虛漲。
女修周身同時有光華散射,她的纖手明潤近似透明,而玉容亦似溶入虛空般的朦朦朧朧,她的整個人看起來已像水晶般晶瑩。
魔王啞聲道:“她是用全部神氣在做這一擊!”
他不了然遠古的神通,可對武功還是極為明白。他眼睜睜的看著光球不停的凝聚著驕陽的光芒,而神燈、自鳴琴和女修漸漸合為一色,如何不知女修正在緩凝神氣力求與天地合一。
單飛亦是看出這點。
這本和夜星沉的大虛空類似的道理。不過大虛空是溶于自然,而女修所為,不僅僅是要融入自然,還要再凝聚天地之力攻擊。
六甲秘祝中不是亦有這般道理?
“臨”為聚、“虛”為溶…
單飛一念及此,倒是對武學方面的道理更有領悟。他亦知道等到女修溶于天地之時,就是女修發動致命一擊的時刻。
原來武功之巔,正是要合于天地之道!
天地之威,有誰能敵?
不止魔王,夜星沉和大明王都是武道之巔的人物,雖不如單飛領悟之多,但亦明白眼下的情形極為不妙。
“渡河未濟、擊其中流!”魔王顫聲又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如女修一樣來運用許愿神燈,眼見己方汲能的速度明顯不如女修,這樣下去,差距只有益發的擴大。
唯一的方法,就是這時有人出去給女修一擊,截斷女修積蓄力量的過程。
可誰出去?
沒人會出去!
適才女修那一刀已是犀利的難以想像,如今女修正在凝聚天地之力,這股力量就算不經自鳴琴,恐怕亦是無人能抗!
夜星沉也不能!
他們三個若是慷慨赴義之士,說不定會有一個舍命去干擾女修,為其余二人爭取生機,無奈三人中,哪個對另外兩人的份量還不如化作齏粉的落葉…
魔王、大明王暗自叫苦,心道人家這是關門打狗,我等難道真的無路可逃?
“怎么辦?”魔王急叫。突然見大明王胸口處有光芒大盛,魔王不等開口,夜星沉已道:“大明王,你真要等死后才將種火拿出來嗎?”
大明王一怔,反倒不解道:“種火?你是說西方的天神之火?”他說話間已從懷中掏出個長條狀的東西。
那東西黑黝黝不起眼,但被大明王拿出后,其上有紅光大現。
魔王手中一震,感覺許愿神燈就要被什么天神之火引去,慌忙抓緊手中油燈。大明王亦是不肯放開手中那物,二人僵持間,天上有陽光兩道,分注許愿神燈和種火之上,轉合注入東海勞。
東海勞更亮,直如驕陽。
光罩緩擴…
單飛、孫策和曹棺都是臉上變色。他們看出許愿神燈和那個種火均對東海勞有助力作用,似乎可增加光罩保護范圍。
如今光罩向他們三人蔓延開來。
他們一時為難,倒不知如何選擇。他們入了光罩看起來似處于保護,但立即就要和夜星沉等人一般,屬于作繭自縛后要受女修的致命一擊。
女修絕不會收手!
不過他們不入光罩的話…一想到適才腦海中閃過的畫面,單飛不寒而栗,急聲道:“三爺,此間可有地道?”
他話音未落時,女修已冷笑道:“大明王,我適才見你還有悔改之意,一直等待,就是想給你悔過之機,你竟敢拿出三苗偷傳入西方的種火與我為敵?”
你這女人怎么這樣?你要我悔改,總要和我商量一下?你一直在發威,我總以為你不是要我悔改,而是要毀滅我啊。
大明王暗自叫苦,他和魔王還是有點兒不同。魔王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一條道走到黑的人物,他大明王自稱明王,自然有點兒向往光明之意。
“可你真以為拿出種火,就可抵抗我的一擊?”女修話音畢,弓已滿弦,手一松,弦上光團倏然延展為光柱,排山倒海的向東海勞形成的光罩上擊去。
單飛眼皮微跳,雙手已然掐訣。眼前一幕極為驚人、亦是有些熟悉。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當初那波羅僧念咒掐訣,動用秦皇鏡、許愿神燈攻擊他的時候,不亦有類似的場面?
眼見光團就要撞在光罩之上時,一個聲音突然傳道:“種火不成,那息壤呢?”
那聲音似慢實快,下一刻的功夫,一人突然縱躍到魔王之后。那人手一揮,有蒙蒙青色的塵土已落在許愿神燈之內。
“息壤?”女修神色驀凜,失聲道:“你是誰?”
說話間,魔王身軀急顫,而他手上的許愿神燈遇到那青色塵土,遽然燃了起來。
眾人驚錯,誰都想不到這油燈不用燈油,用土壤就能點燃!
息壤?
傳說中,那不是當年鯀所用之物?《山海經》有云——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殺之于羽郊。
《尚書》又載——息壤者,言土自長,故可堙水也。
《山海經》已被篡改的面目全非,真相或許不是那樣,《尚書》亦未見得明白遠古真相,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息壤的確存在。
四兇之一的鯀曾用過息壤!
以女修的眼力,絕不會看錯。既然如此,那人手中所持的青土就是息壤。
這人是誰?如何能使用鯀曾用過的息壤?單飛那一刻心緒繁沓,看清那人的容貌時,他微有發怔。
那人是個平凡人——平凡的扔入人群,你都認不出他在哪里的平凡人。那人實在過于平凡,因此他一直站在夜星沉等人身旁不遠,亦沒有人留意他。
他是隨魔王而來。
很多人都不過看他一眼,就將注意放在魔王的身上。單飛亦是一樣,他卻不想在這最緊要的時候,那人驀地竄出,一出手就用了息壤。
那人絕不平凡,這時還敢縱出的人又豈是平凡之人?
許愿神燈怒燃,有光焰沖天而起,似要燃到驕陽之上。而許愿神燈引下的已不止是光、還有火。
種火!
大明王手上的種火瞬間激活,看起來比燒紅的烙鐵還要明艷,種火不再注入東海勞,而是被許愿神燈吸引后,光芒盡數進入了神燈。之后再由神燈將日光、息壤和種火三股力道傳入了東海勞!
有光凝、有火起;天黯淡、地灼燒,天地萬物似在息壤燃燒的那一刻全然換色。
似有聲響傳出,光潮和光罩終于相撞。大音希聲,最震撼的聲音反倒讓人聽不到聲響。
單飛、孫策、曹棺等人隨即意識到——不是沒有聲響,而像是他們的耳朵已經聽不到那震耳欲聾的聲響。
時空似凝。
驕陽都黯。
天地萬物沉頓在兩股力量交際的那一剎、無力掙扎…女修神色霜冷,卻還能在眾人獨凝、萬籟俱靜時,左手掐訣,檀口輕啟念出一字。
她是女王,這兩千年來、自黃帝以下天地間真正的王者!真正的王者不是靠奢華紅塵來襯染伴舞,而是能獨立在天地間,無有一物能夠束裹。
息壤亦不能!
天地間瞬間炸了開來。
光潮如柱,終究轟穿了那天下第一守器形成的光罩,就要擊在東海勞之上。
夜星沉、大明王、魔尊和那在光罩內的平凡人齊齊吐血。
他們均是天底下少有的高手,但要說平攤那股巨力還是力不能及。
光潮未停,看來并不止歇、就要轟穿那天下第一守器!
女修的眼中突然現出了一絲猶豫之意,她從未試過東海勞的堅韌,她信單鵬之能,但她一直沒想過用自鳴琴來試試東海勞的堅韌。
有些事情,不能、不想、也不忍去試。你能打破自己最愛的花瓶,但你如何忍心去嘗試?
猶豫不過閃念,血光中,更有明光耀起。
東海勞夾雜著鮮血、火焰和息壤的輕塵,在驕陽灼灼下一黯倏然再亮,光罩再出!
女修眸光突凝,神色間已有訝然之意。
——單將軍,你這東海勞如能抵擋住自鳴琴的一擊,這世上,就少有不能擋的攻擊了。
——女王,我如何會用這鏡子來擋自鳴琴的攻擊?
單鵬所制的天下第一守器從未想過要抵抗自鳴琴的攻擊,但這世上有什么不會改變?
哪怕曾經的諾言?!
東海勞在反擊!
絕境反擊!
以千百倍的力量擴散反擊!
東海勞之上的光罩瞬間擴散,以都護府為中心倏然擴出,剎那間湮滅了天地間的綠樹、紅塵和黃土…
光罩所到之處,只帶著毀滅的顏色。
整個樓蘭城都在顫抖,下一刻的光景,盡數化作齏粉般的消散。曾經的繁華、以往的眷戀,哪怕帶著無盡的不舍,亦是自此消散在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