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夏日,流火炎炎。深入蒲昌海的地下,感覺不到世間的節氣變換,樓蘭城上下的兵勇,卻在流火中流著血、亦流著汗。
如今的他們,有汗揮灑已是件幸福的事情。
單飛明白孫鐘在說什么有人暗中策劃、推動各路兵馬齊聚樓蘭!
這聽起來很難想象,畢竟圍攻樓蘭城的勢力均可說是這世上傲嘯一方的力量。無論哪股勢力在世俗人的眼中,均是強悍如山。如何會有人能擺布這多的勢力?
單飛卻知道,能擺布這些勢力的最少有兩個人。
這世上太多人的目標會中途夭折,或者更準確的說,他們根本沒有什么目標,因此等到垂垂將老時,他們才會感慨流年的短暫易逝、時不待我。
有些人卻是不同,他們的目標注定要用一生去實現。
他單飛是被曹棺拉入了三香迷局、逐漸揭開遠古隱秘,但若沒有鬼豐,他還不會到了今日的局面。
如果說流年是時間的催化劑,鬼豐就是蚩尤、女修之爭事件的催化劑。此人一步步看似漫無目的,但他終究將局面引發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過若沒有夜星沉,鬼豐也不見得能這快達到他的目標。
夜星沉是個很可怕的人物。
他素少出手,或許是不屑、亦或許他知道出手本是最后的手段。他看似沒什么勢力和手下,但他卻能利用人類的欲望催動人之本能、攫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在云夢澤時,夜星沉不過用呂布一人就讓曹操、荊州和劉備幾方自陷廝殺,再利用貪婪策反了云夢澤內的趙思益,差點讓滅世之戰提前爆發。
呂布變成不死僵尸本是毀滅之戰的開始,若非他單飛說服貂蟬、抑制住呂布的沖動,后果不可想象。
在單飛看來,夜星沉的手段很是高明,卻不能算是神秘,這本是世上當權者不二的法門激發世人的欲望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你如果仔細看看這個世界,就會發現這種事情遍布在你的身邊。
二戰時有一個叫希特勒的人將這種事情幾乎運用到巔峰,他憑借一個人的意念,差點讓整個世界陷入瘋狂。
夜星沉比希特勒還要可怕。
希特勒終究還是要統治和權利,因此只能算是半瘋,夜星沉看起來卻對統治、權利什么的都是興趣不看。
“這世上是有輪回的。”
孫鐘看著那虛無縹緲的神廟,低語道:“春夏秋冬、生長收藏;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總是拼命的追求,以為可以達到萬世不變,可那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這世上有什么不會變?變化一事才是不會變的。”
他這句話說的極為拗口,呂布不明所以,卻也沒有多問什么。
兩世為人后,他發現自己改變了許多。以往執著的事情,如今看起來是那么的空洞,以往迷戀的繁華,眼下看起來比這地下要強在哪里?
單飛默然片刻,終于點頭道:“孫先生是不是久在西域、習染佛法,這才有了這般感觸?”
他感覺孫鐘變與不變的理論和佛教中無常概念很是類似。釋迦說過,世事無常,如夢幻泡影罷了。人就是顛倒了認知,執著的將鏡花水月當作真實存在、而且希望永遠不變的存在。
痛苦由此而生。
孫鐘淡漠道:“我只是看得多,想的就會多些了。釋迦不也是如此才能證悟?不過他比老夫強上太多,因為他能涅槃解脫。”神色略有苦澀,孫鐘緩緩道:“我們卻不能。老夫經歷大半生后才終于發現,我們如今所有的一切均不過是黃帝、蚩尤一戰的輪回罷了。我等身為炎黃子孫,走的亦不過是炎黃所走的道路!”
單飛微有動容,倒覺得孫鐘此語很有道理。
孫鐘又道:“黃帝、蚩尤雖是不在,但他們的輪回仍在,女修和白狼秘地一直在延續著這個輪回。女修之后,雖有大禹、秦始皇之流開創一代偉業,但他們所作所為會比黃帝、蚩尤要強嗎?只怕不見得。”
單飛無奈的笑笑。
如今在他看來,大禹、秦始皇所為不要說強過黃帝、蚩尤等人,甚至要弱上太多。就算他那個年代,亦是遠達不成黃帝等人的手段和成就。
“可就算黃帝、蚩尤亦是難免一戰。”孫鐘落寞道:“世人再是鏖戰,又能打出個什么名堂?”
單飛微怔。
他本對孫鐘很有戒備,但聽孫鐘這般言論,倒很有戚戚然之感。事實上,人類的戰爭在后世很多人看來,根本就是愚昧的舉動。可奇怪的是,后世很多人看出這點,還是阻止不了、甚至還要深陷戰爭的泥潭。
“我們雖能這般想,可惜的是…女修不會這般想,沒人和她說的。”孫鐘澀然道:“這兩千年來,她從未忘記滅掉白狼秘地的念頭,這也形成了這世界的輪回之源。奇怪的是,女修雖是實力強大,卻始終鏟除不了白狼秘地,你知道為什么?”
單飛雖有所思,還是試探道:“請孫先生明言?”
他感覺這個問題很有深度,因為在他那個世界,也存在著這個奇怪的現象,而且根本無法解決。
這個問題能解決的話,倒真可以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了。
孫鐘看著幻境中霞光流彩的天際,“因為這世上有高就有低、有正必有反。山有多高,谷就有多深,都說這世上邪不勝正,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話罷了,能當上帝王的人,哪個不會用點邪惡的手段?統治世人的當權者,哪個會用孔夫子的德育教化?這在他們心中,根本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什么是邪?什么是正?你認為自己是正,可誰會自認邪惡?在每個人心中,不都認為自己做的事情才是正確的?”
單飛一時沉默。
孫鐘凝聲道:“單飛,老夫知道你不是回避事實的人,如今你只是將鬼門震開一絲,放出的異形人就是數目驚人…由此可見,白狼秘地有多少積怨凝聚!這數千年來,女修一直未放棄打擊白狼秘地,但她每打擊一次,就會更增加白狼秘地的反彈之力,如今這股反彈之力已到了極為可怕的地步。”
單飛皺起眉頭,知道孫鐘絕非危言聳聽。這道理和人類滅蟑螂差不多,他那個時代的人類對滅蟑螂的技術可說是到了個很強的地步,但蟑螂滅絕了嗎?蟑螂只有益發的數目磅礴,而且更加的耐藥。
如果真有滅世危機驀地發生,單飛倒覺得能活下去的絕不是人類,而更像是蟑螂。
這是個可笑的事實,但女修和白狼秘地之間,不是和人類滅蟑的事實很像?
“女修不會罷手的。”孫鐘搖頭道:“如今所有人都已沒有了回頭路。黃帝認為自己沒有做錯,蚩尤也認為自己沒錯。我們認為自己沒錯,那暗中推動所有人齊聚樓蘭的人也不會認為自己有錯。那誰錯了?”
單飛回道:“孫先生說的沒錯。”
孫鐘不由一笑,良久又嘆,“事實上,這世上所有人都在走著兩條路罷了。”
“兩條路?”單飛暗自奇怪,倒感覺孫鐘越說越有深意。他一直沒有看透孫鐘這個人,如今聽了孫鐘這番話,倒覺得此人的頭腦絕對比大多人要清醒太多。
“一條路就是不變之路。”
孫鐘緩緩道:“所有走在這條路的人需要的只是個不變的保證,哪怕他們知道這是虛假的承諾,卻已沒有勇氣去戳穿。他們有時候明知道有問題,卻寧可沉浸在謊言中,因為那會讓他們好受一些,他們不會去考慮太多,因為他們需要的不是思考,而是一點兒可憐的情感寄托。沉浸的久了,他們慢慢覺得謊言真相其實無所謂,維持這個不變的現狀最重要。他們拒絕承認改變,當然他們也會宣稱要改變,因為他們需要些新奇的東西。可變來變去,他們不過讓自己在這條路上走的遠一些…”
頓了片刻,孫鐘道:“走的遠一些,不意味著走的正確?”
單飛點頭問道:“那第二條路呢?”
“走在第二條路上的人,多是厭倦了這個可悲的輪回,不過大多數人卻是無力抗衡輪回的力量,只是被動的抗拒著輪回、卻不能不深陷輪回。只有那種真正有力量、有勇氣的人,才會選擇向輪回開戰!”孫鐘沉聲道。
單飛轉望樓蘭的方向。
那里跪倒的兵士已現出迷惘的表情或許他們跪拜久了,卻發現神廟無動于衷,難免心中惶惶。
更多的兵士已然轉身,向城墻的方向沖去。
城頭靜寂,但可想而知的是,城垛后,不知多少流汗的兵士在握緊了兵器。
“孫先生,我覺得你說的有點問題。”單飛看著那沖向樓蘭城的兵士,眼中有光芒閃爍。
“請說。”孫鐘道。
“你說的兩條路的確意義深刻。”單飛沉聲道:“這世上的人的確不過重復著這兩條路罷了,但我們卻不能指責什么。”
“哦?”孫鐘的眼中帶著不屑。
“那些攻城的兵士沒錯,因為神靈不佑,他們要想活下去、讓家人活下去,就要靠自己撞得一頭是血的勇氣。”
單飛聲音中帶著激蕩道:“那些守城的兵士也沒錯,他們所求的本不多,保住了城池、保住了他們的家,那不止是他們一點兒情感的寄托,那更是他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