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一時無言,內心卻是極為震撼。他隨著韋蘇提婆的目光向殿外望去,但見夜色幽幽,遠方繁星閃閃,盡是不解的光輝。
他心中感慨,那一刻只是在想——人活在地球上,對地球知道多少?人常見繁星,對繁星又真正的了解嗎?
連對所居的地球都是茫然困惑的人類,自詡對那遙遠的繁星很是了然又有哪個會信?
韋蘇提婆講的隱晦,單飛憑借自己所知,卻已推知事情的大半脈絡。
他那個年代已有衛星可以探測大氣云圖,但推斷天氣還是很有靠運氣的成分,因為氣象局雖終知道哪塊云彩有雨,但還是不確定這云彩會往哪里飄。
輔助了衛星云圖,人類對自然天氣所知還是這般難定,對于地震、火山爆發預測什么的,人類更是處于極為可憐的地步。
不然也不會有事前諸葛亮、事后豬一樣的說法頻頻傳出。
龐貝城先是地震、后來毀于火山爆發,這種過程在班超口中就變成先是警告、后是滅了你。
如此說來,班超竟能預知火山爆發的時間?
這聽起來極為的匪夷所思,但單飛經過乾坤瞬移,又見過樓蘭王宮下鬼斧神工的水道建筑,再知道蚩尤曾滅了身毒的死丘,還見過黃帝等人極為炫目的高科技文明,已知道這世上若是有人能控制火山爆發,那無疑是黃帝、蚩尤這種人。
蚩尤更像有興趣做這種事情?蚩尤要滅世的方法看起來絕非一種。蚩尤或許死了,但他留存的威力還在。就像單鵬不在,但冥數還有滅世之能般。
滅掉龐貝人的是蚩尤那脈嗎?他們為什么要滅了龐貝?班超如何知道龐貝滅亡的時間?
班超還知道什么?
單飛以往對班超更多的是敬仰,暗想這人恁地了得,沒有漢室的支援,班超只憑自己帶著少得可憐的人馬,不但盡平西域三十六國,竭力維護著中原的尊嚴,甚至還打臉貴霜,再以和為貴的與貴霜互通往來。沒有班超,當年漢朝失去的不僅僅是西域,還有自己脆弱的臉皮。
如今從貴霜記錄中,單飛更是看到班超極為神秘的另一面,不由更是心生向往。
五翕侯等人已然看完了記錄,各個臉色訕訕的很是難看。
合上羊皮卷,雙靡侯又仔細的看了下羊皮卷的印記,似在確認那羊皮卷有沒有造假的可能。干咳數聲,雙靡侯才道:“若非貴霜王所示,我等還真不知這種奇聞秘事。不過…”他神色有些困惑,還是堅持道:“這和貴霜王執意要出兵樓蘭又有何關聯?”
韋蘇提婆凝望雙靡侯良久,這才道:“據玄女指點,我等若不出兵樓蘭鏟除邪惡,如龐貝城般的災難很快就要降臨在白沙瓦。本王知道爾等如今早就大富大貴的難有他求,更是早少了征戰的心思,但此番出兵,本王實則是為了爾等的以后著想。”
眾人動容,雙靡侯終有意動。
休密侯一旁道:“但一切終究還是貴霜王的一己之見。”
雙靡侯忙道:“休密侯此言倒是不妥,貴霜王已有前朝記錄證明。”
休密侯搖頭道:“這記錄只能說滅世災難突然降臨到龐貝城,卻不能說明這災難一樣會落在白沙瓦的頭上。”
眾人本有定論,一聽這話,又不由將信將疑起來。
休密侯慨然道:“本侯并非不信貴霜王,而是此事實在事關重大。貴霜王若是不想讓貴霜子民懷疑…”他說到這里故意頓了下。
韋蘇提婆眼中有厲芒微閃。
一旁有個膚色如炭的侯爺突然問道:“休密侯認為貴霜王如何才能取信于民?”
休密侯盯著韋蘇提婆,一字字道:“除非貴霜王在白沙瓦王廟向神靈請愿,若神巫認定貴霜王所言不差,我等亦能聆聽到玄女指點,自是會深信不疑。”有些譏誚的看著韋蘇提婆,休密侯道:“不知道貴霜王意下如何?”
韋蘇提婆神色冷然。
單飛暗皺眉頭,心道所謂的奉天承運、神靈指點之類,多是古時帝王造的輿論風,若真讓玄女顯靈指點這些人,只怕難度極高。休密侯想必是裝神弄鬼慣了,知道此中的蹊蹺,這才用言語擠兌韋蘇提婆。
“好啊,沒有問題。”阿九突然大聲道。
眾人一怔。
阿九上前一步,倒很是喜悅道:“我會請玄女告訴你等,我大哥所言絲毫不差。”
“阿九…”韋蘇提婆似有猶豫。
阿九悄然看了單飛一眼,更是堅決道:“如果這是上天注定的事情,我信心誠就會靈驗!”
休密侯聞言心中大喜,當下敲定道:“既然如此,三日后就是吉日,若公主真能讓玄女指點我等,我等定對貴霜王所言再無懷疑。貴霜王若有旨意,我等決然奉行。”
“好。”阿九倒是毫不猶豫。
見韋蘇提婆沉吟不語,休密侯咄咄道:“莫非貴霜王還有什么苦衷不成?”
韋蘇提婆凝望休密侯良久,這才輕聲道:“好,就依休密侯所言。”
夜幕寧,繁星滿天。
單飛出了宮殿后,在蘇拉的帶領下到了間休憩的房間,他略有奇怪的是——阿九似要和大哥說些什么,居然沒有再跟過來。
等稍用晚飯,單飛心緒起伏,打坐片刻后披衣而起,走到殿后的花園間,抬頭望向漫天的繁星,一時默然。
有腳步聲輕來,早在腳步聲前,已有處子幽香隨晚風悄然傳到了單飛的鼻端。單飛并未回頭,卻已知道來的正是阿九。
阿九身著白衣輕盈的走到單飛的身前,她并未如以往般急急和單飛交談。靜立單飛身旁片刻,她亦隨單飛的目光望向天上的銀河。
月華如千里相思鋪滿世間,銀河卻似世間跳躍的火焰——點點中帶著璀璨,亦帶著璀璨后寂寞。
“這三天里,我不會再見你了。”阿九輕聲道,她沒有不安和埋怨,有的只是自信和期盼。
為什么?
這三字徘徊在單飛的喉間,卻終沒有問出來。目光微轉,落在身邊那少女純潔無暇的容顏上,單飛一時間不知說些什么。
阿九似感覺到單飛的注目,卻不如以往般目光灼灼的回望去,因為她知道每當她這般深情凝望的時候,單飛總會移開目光。
她想讓單飛多看看她,看到她的心愿。她很希望單飛問句為什么,但單飛問了,她又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知道嗎?”阿九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向天空指去,“那顆星叫做織女。”
單飛心中一震。
阿九卻像沒有留意到單飛的異樣,又指向牽牛星道:“那顆星是個男人,叫做牛郎。”緩緩轉眸向單飛望來,阿九輕聲道:“你聽過牛郎織女的故事嗎?”
單飛心中悸動,良久才道:“好像聽過。”
他聽過的不僅僅是牛郎織女的故事,當初在黃河渡口,有銀河連天垂地時,他亦聽過一個少女這么問過他。
那少女不正是晨雨?
阿九嘴角浮出清淺純真的笑,“原來你也聽過,我最喜歡中原的這個神話了,我也很喜歡中原。神話中說,牛郎織女因為不得已的緣由分開…后來每到七夕的時候,世間的喜鵲就會在銀河上搭上一座鵲橋,而牛郎會渡過那銀河,趕去和織女相見。相愛的人無論隔得再遠,總會相見的,我說的對嗎?”
單飛沒有回應身邊那少女火熱的目光,只是看著那浩瀚的銀河。
世間所有的喜鵲盡數匯聚在一起,也搭不出那勾通相思的橋。要見最愛的人,靠的不是喜鵲,而是無悔執著的腳步和信念。
“我很喜歡這個故事,但我一直奇怪兩點。”阿九略有失望,望著銀河喃喃道:“為什么牛郎每年都要去見織女,卻不留在織女的身邊呢?”
單飛無語,他不知道如何解釋,或許這也根本不是能解釋的事情。
“我奇怪的第二點是…”阿九凝望著夜空的銀河,藍寶石般眸子熠熠閃亮,似乎匯聚了天上銀河中所有的星星的光輝。
“織女為何不趕著去見牛郎,然后留在牛郎的身邊?”阿九又問。
單飛仍舊不知如何回答。
阿九凝望單飛許久,輕輕的嘆口氣道:“我要是織女,不會讓牛郎歷盡辛苦的找我,而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去找到牛郎,無論他是否還記得我。他就算不記得我,或許他不信我,但我不會怪他,我會等到他記起、信我的那一刻。”
“阿九!”單飛霍然轉頭,聲音沙啞道:“我…”
他不等再說,阿九眸中閃過絲不安,急聲道:“好啦,話說完了。我倦了,不想再說什么了。”
單飛愣住。這少女實在有著極其敏感的心思和觀察,他見到阿九這般神色,知道說什么都不會被這少女接受。
阿九轉身要走,卻還是頓住了腳步,回頭望向單飛,阿九再次露出燦爛的笑,“我真笨,反倒是休密侯提出個好主意,我要感謝他的。幸好只要三天,只要再過三天。我一定會向你證明一切的。”
她凝望單飛半晌,這才轉身蹦跳著沒入了遠方的燈火闌珊處。
燈火連天接遠的融入了永恒的銀河。
銀河璀璨亙古,燈火絢爛短暫,卻都是一樣的相思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