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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0節 桃花林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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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無限,花香滿園。

  單飛立在那里聽貴霜王這般言語,沉默下來。貴霜王似有所指,單飛本是極為聰明的人,定然能聽出什么,可他仍沒有去追問。

  見單飛不語,韋蘇提婆微微一笑,順著盛開的鶴望來所夾的長道走下去。環顧左右,韋蘇提婆又道:“這附近的鶴望蘭,都是我那至親之人親手所栽。”

  單飛見周圍的鶴望來不下百來株,知道種下這多的鶴望來很耗時間,終于道:“她倒是極好的耐心。”

  “你錯了。”韋蘇提婆止住了腳步,回頭望向單飛道:“她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看著靜默的單飛,韋蘇提婆緩緩道:“她是我最疼愛的妹妹,亦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看著她長大,在小時陪她玩耍的時候,她很少做得好什么事情,任何事情都會輸給我。我本是希望借勝負讓她能做的更好,但無論我用什么方法,她都是不肯堅持下去。”

  單飛正視韋蘇提婆道:“或許她知道貴霜王是個好勝之人?”

  韋蘇提婆反倒一怔,許久,他才輕聲道:“你或許說的不差,她本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子,不想勝過我或許更因為怕我不開心。我是個好勝的人…以前更是好勝。我在多年前,最敬仰的人本是阿育王。你知道阿育王?”

  他提及阿育王時,眼中終于顯出絲凌厲的光芒。

  單飛不是喜好炫耀的人,聽出韋蘇提婆的考究之意,簡單回道:“略有所知。”他其實對阿育王所知不少,知道阿育王是印度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國王,性格冷酷無情。早年時,阿育王為奪王位,曾殺了兄弟姐妹數十人。阿育王登基后,更是極為好戰,先后發動多次戰爭統一了印度甚至征服了如今貴霜的一部分土地。

  開戰就要死人,在阿育王的手下,著實有著太多的血腥。不過阿育王晚年驀地改了性子,居然放下屠刀皈依佛教,而古印度也因此進入空前強盛的年代。

  韋蘇提婆說他最敬仰的是阿育王,難道是暗指他對兄弟亦不好、好戰?那如今呢?

  單飛觀人絕非人云亦云,而是從言行雙方面來判斷。他知道除非秦二世那種人物,能做一個強盛帝國的君王均是有著自己的一套,對于眼前這陰柔的美男子,他雖沒敵意,但亦小心翼翼。

  韋蘇提婆突然道:“你是個君子,卻也是個很小心的人。”

  單飛沒有辯駁。

  韋蘇提婆又道:“在這世上能活得好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不擇手段的狠心人,一種是明哲保身的聰明人,你是后者。”

  那你呢?是前者嗎?

  單飛心中發問,卻只是笑笑。

  韋蘇提婆隱去眼中的凌厲,溫柔的看著眼前的鶴望來,輕聲又道:“我妹妹什么事情都輸給我,但她有一件事沒有輸給我。你知道是什么?”

  單飛沉吟片刻,“培植這鶴望來?”

  “不錯。”韋蘇提婆嘆息道:“貴霜本沒有鶴望來,這是極遠之地的花種,漂洋過海這才到了貴霜。這花種很是奇特,我妹妹一見就是喜歡,但這花兒極不好養,屢種屢死,在我都已放棄的時候,她卻堅持了下來,你知道又是為了什么?”

  單飛凝望著鶴望來,許久才搖頭道:“我不知道。”

  韋蘇提婆一字字道:“因為她種下這鶴望來時,就曾告訴過我——鶴望來若是能存活盛開,她夢中的男子就會到來。若是這鶴望來不會活下來,她就等不到夢中的男人,寧可選擇終身不嫁!她此生唯一在此事勝過我,卻是為了她夢中的男子!”

  單飛望著那繽紛盛開的鶴望來,一時無言。

  韋蘇提婆繼續向前走去,接著道:“除了這鶴望來外,她還學會了種植很多種花樹,比如說的這鳳凰木…”

  他停在一棵高大的樹木旁,抬頭看著那棵大樹。

  大樹的樹冠寬闊平展,枝條有如孔雀開屏、亦似傳說中鳳凰的羽毛。

  “中原有梧桐落鳳的傳說,她說意中人就如她心中的鳳凰般,可到了貴霜,就應有不同的樹木相迎,她將這鳳凰木種在此間已有十數年,亦是為了等待意中人的到來。”

  風吹過,繁茂的樹葉刷刷作響,似敘說著相思期盼的時光。

  單飛終有了幾分動容。

  韋蘇提婆向前走去,繼續道:“還有這生石花、百歲蘭、滿天星…這苑囿的每一株花樹均是她親手所栽,不肯假他人之手。每株花,都育著她對夢中男人想說的話,這苑囿除了她之外,本不會有旁人到來。我是經她準許入內的第二人…”

  回頭望向單飛,韋蘇提婆強調道:“你是第三人!”

  韋蘇提婆止住了腳步,前方有高墻橫阻,一扇木門隔斷了前方的景色,卻有花香傳來。

  單飛鼻翼動動時臉色倏改,因為他嗅到了一種極為熟悉的花香,那種花香本是他畢生不會忘記的。

  正春時,是那種花樹盛開的時節。

  衣袂無風自動,單飛一顆心劇烈的顫動起來。

  韋蘇提婆看著單飛的臉色,突然道:“看來你也知道很多事情?”

  單飛聲音有些嘶啞,“那面種的可是…”他心中雖有猜測,但始終不敢相信此事,因為這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讓他一時間簡直有地覆天翻的感覺。

  韋蘇提婆卻未回答,只是道:“這世上有太多奇異的事情。”

  單飛長吸一口氣,平復了激動的情緒。他雖極想推開那扇門,可全身似已僵硬般,喃喃道:“這世上有太多奇異的事情?”

  “不錯。”

  韋蘇提婆感慨道:“秦皇漢武,盡成塵土,希臘雄風,亦不過終歸大海。這世上能勝過秦皇漢武、亞歷山大的人已是不多,可就算這等舉世難尋的奇人霸主,終不過如那些遭他們兵戈所害的百姓般,難免落入葬入黃土的下場,他們的死和被他們所殺百姓的死有什么兩樣?阿育王當年就是知曉這點,這才終于放下屠刀皈依佛主。佛不信神,“佛”字其意本是覺悟,但這世上覺悟的人不多。”

  單飛只是定定的望著眼前的那道門,似沒聽到韋蘇提婆所言。

  “先祖是月氏人。”韋蘇提婆又道,他說的很是跳躍,先從帝王說到花語,又從花語講到阿育王,可說是講的天馬行空,如今驀地講到先祖,很像是隨心所欲,但他說話時又多半留意單飛的臉色。

  單飛說的不多,韋蘇提婆并不追問,他信自己的眼睛。

  “月氏五部,先祖才是月氏正統,當年先祖居留西域時,曾有過個遠古傳說。”韋蘇提婆不管單飛,似自顧自的說道:“西域和貴霜、身毒般,本是均處于要毀滅的那刻。實質上,不止這三地,就算中原、大秦、希臘各地,均是處于一時絕望。”

  單飛微有回神,明白韋蘇提婆要說什么了。

  韋蘇提婆竟似明白單飛所想,微微點頭道:“蚩尤被黃帝所迫遠走西域,但對于他們這種人物而言,地域根本不論遠近的,他們絕非我等這般蒙昧。”

  他貴為帝國之主,但提及黃帝、蚩尤時,還是有遠遠不如的神色。輕聲嘆息,韋蘇提婆又道:“我等刀兵所至,看似強盛一時,實則卻是虛度流年時光,他們卻可彈指間倒海翻山,蚩尤雖敗,仍有滅世之能。”

  單飛微有動容。

  對于這段遠古往事,他是多有了然,卻不想貴霜王輕聲細語的說來,竟也如數家珍。

  “不過蚩尤終究沒有滅世,黃帝亦是沒有相逼。黃帝雖說斬了蚩尤的頭顱,又以蚩尤神甲示眾警告四海,威懾八方,但蚩尤沒死的,是不是?”韋蘇提婆緩緩又道。

  單飛嘆道:“我不知道。”

  韋蘇提婆凝望著單飛的雙眼,輕聲道:“你不知道不要緊,我可以將知道的一切告訴你。黃帝收手,蚩尤沒有滅世,本是因為先祖崇敬的女神,那女神就是九天玄女。”

  頓了片刻,見單飛不出意外的表情,韋蘇提婆又道:“九天玄女當初如從月亮上降臨般,化解了那不世的災難,月氏這才以月為崇拜,自號月氏。九天玄女和月氏間實在有太多不解的因緣,因此我等祖先對其有著永恒的敬拜。就是因為這等敬拜,月氏祖先才能知曉更多的玄秘,對世間不可思議的事情盡數相信,亦才在鄴城女修蘇醒的時候,帶個女孩前往鄴城。”

  單飛終變了臉色,突然上前一步推開了那道木門。他本不是這般沖動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實在再難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韋蘇提婆沒有阻擋,他帶單飛來此,本是要打開這道木門。

  有花香,滿園芬芳。彩蝶飛舞,伴著落花繽紛的多姿,敘說著曾經許諾的時光。

  單飛那一刻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難看,他雖有猜測,但看到眼前眾多花樹的時候還是內心巨震。

  花開滿園,中無雜樹,只有桃花吐芳。

  ——我其實更喜歡桃花林,我要種好大的一片桃花林。桃花林要比我以前住的地方要大,“我們”就不養老鼠了好不好?

  ——好,那我們就不開包子鋪,開桃花林…不是、種桃花林好了。

  ——那也不用,我們可以在桃花林前開間包子鋪。

  諾言在耳,宛若昨日許下的承諾;桃花眼前,如同明日期盼的時光。

  阿九身著白潔的盛裝正向單飛望來,望見單飛驚錯的神色,阿九眼中雖有淚水,卻仍堅定道:“單飛,我種這桃花林等了你許多年,我夢中的男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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