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想不到孫鐘會將他送到貴霜,更難猜眼前這少女如何會有這種以苦作樂的精神,坐到那少女的對面,單飛并沒有回話。
“喂,你這樣是很無禮和沒道理的,你知道嗎?”阿九以為單飛會問個為什么,哪想到他根本不解她的心意,甚至連多看她一眼好像都不愿的樣子,不由來氣。
單飛終于向阿九望來,淡然道:“那你看在我幫你準備食物的份上,原諒我吧。”
阿九赧然一笑,倒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她隨即致歉道:“好啦,你很辛苦。無禮、沒道理的都是我。要不是我領錯路了,我們也不會在這種荒郊野嶺外度夜呢。”揚著手上烤好的兔子,阿九補充道:“多謝你啦。”
單飛見少女雖是有些嬌生慣養的樣子,不過脾氣倒是不差,回了一句,“不用客氣。”
二人相視一笑,倒是盡釋前嫌。
阿九坐在菩提樹下伸展了修長的雙腿,愜意的舒了口氣,“你知道嗎?我很喜歡這么坐著。”
單飛只是笑笑,對于這小兒女情懷不想理會。
阿九卻是沒話找話道:“但他們總是不讓,說這個不符規矩,那個不符規矩。那些人啊,整天為了規矩活著,看著都累。”
單飛聽到這里倒是暗自點頭,心道自己素來自由自在的不喜束縛,實則也是厭惡這世間許多莫名的規矩。
嘻嘻一笑,阿九得意道:“如這般在野外過上一晚,是我早想了許久的事情。可惜的是,一直沒有人如你這般好,由著我的心意。”
我如果早知道你是路癡,說不定會一腳把你踢到白沙瓦去。單飛心中嘀咕,可他終于不會和小姑娘一般見識,打了哈欠道:“你不困嗎?”
哈欠本會傳染,他見阿九方才疲憊不堪的樣子,以為她會考慮休息,不想小姑娘倒是精神旺盛的很,“我一點都不困啊,你一個大男人,如何這般好睡?”
單飛閉上了眼。
阿九贊道:“我就喜歡你這種與眾不同的性格呢。那種沒有主見的男人,我不喜歡。”
單飛差點噴飯。
阿九知道單飛絕不會這快入睡,繼續道:“你知道嗎?我娘親過世的早,自從娘親過世后,我家人雖多,可我總感覺不到快樂。沒有人再給我講故事,很多人都說答娜,你長大了,就不要像小孩子一樣總是有稀奇古怪的想法了。我貴霜的名字叫做答娜,你不要告訴別人啊。對了,你告訴我,為什么長大了就不能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呢?”
見單飛不語,阿九霍然站起,沖到單飛的身邊,大聲道:“我知道你沒有睡的。你陪我說會兒話好不好?”
單飛無奈的睜開眼,“你家里那么多人聽你說話,你難道還沒有說夠?”
“那怎么能一樣呢?”阿九反駁道:“他們都是沒有腦子的人,和他們說話實在無趣至極。你應該有腦子的,是不是?”
單飛摸摸額頭道:“好像有的?”
阿九噗哧一笑,索性盤腿坐到了單飛的面前,嘀咕道:“你離我這么遠做什么?難道怕我吃了你?”
單飛嘆口氣,“好的,我和你說上幾句,然后你立即休息。”
“好啊。我們說會兒話后一起休息。”阿九高興的拍掌道,雖覺得說的有些語病,但臉都不紅一下,“你說為什么長大了…”
單飛截斷道:“是他們有問題,長大了更要有稀奇古怪的想法才對。我知道很多人越是年紀大了,反倒越是少了勇氣去打破常規、思考更多的問題,你呢…你是個有勇氣的小孩子。”
“你年紀好大嗎?”阿九聽單飛稱贊倒是欣喜,可不喜歡他將自己當作小孩子看待,扁嘴道:“你最多比我大…”
她看著單飛亂蓬蓬的頭發,不修邊幅的胡茬,認真道:“你其實是個很年輕的人,只要整理下頭發和胡子,絕對不會我大上幾歲的。到白沙瓦后,我叫家里的仆人幫你收拾一下。”
見單飛沒有感謝的意思,阿九倒不在意,又道:“你果然是有腦子的。我就是不服氣,心想為什么長大了就不能多想?像他們那樣刻板的活著,哪怕鐘鳴鼎食、一世富貴又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區別?”
單飛微微點頭。
阿九見單飛贊同,更是開心道:“你知道嗎,我娘親的祖上本是中原人呢。”頓了下,阿九補充道:“貴霜國的前身是月氏,月氏那時和中原離得很近是不是?”
單飛知道和這種路癡是沒辦法解釋空間概念的,含糊道:“可以這么說吧。”
“不過我對中原話說的這么流利,倒不僅僅是因為祖上曾是中原人。”阿九盯著單飛道:“我這么努力的去學中原話,是因為我曾經做過的夢,我對親人說了那些夢,除了娘親和大哥以外,別人都是笑話我。但我不理會他們的嘲笑,反倒堅定了我學中原話的念頭。”
單飛多少有點奇怪,“什么夢讓你去學中原話?”
阿九垂下頭,咬唇道:“你不能笑話我的。”
“那你不要說了。”單飛道。
“不行,我一定要說。”阿九忙道:“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夢,就是我非常喜歡中原文化,知曉中原的很多英雄,我甚至連霍去病、班超這些人都知道呢。”
單飛微有意外。
阿九輕輕咬著紅唇,“我覺得中原很神秘,不知為何,我慢慢的感覺我自己也是中原人了,然后在夢中…很多次的夢中,我夢見嫁給個中原的蓋世英雄。”
“你嫁給了班超還是霍去病?”單飛問道。
“不是他們,是另有其人。”阿九看著單飛的眼神很是奇怪,似有猶豫,似又在期盼,可終于稍岔開了話題,“我將自己的夢和親人們說了,他們卻都說我小腦袋里不該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他們說我絕不是中原人,也絕不會嫁給中原人。我是貴霜的…”她頓了下,緩緩道:“他們說的我是貴霜人,就要和貴霜貴族成親才像話,可這是什么道理?他們都忘記了自己的祖先和中原人很好呢?我聽說當年月氏附近烏孫王族什么的,都和中原人通婚。我為什么就不能嫁給中原人?”
單飛聽了略有好笑,心道我若是你的家人,聽你這般想法,說不定也會勸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不過見阿九滿是憧憬的神色,他終究不忍打破一個小姑娘天真的夢,安慰道:“很多事情,是看機緣的。”
“你也信機緣?”阿九興奮道:“你知道嗎,我大哥也信佛,說什么一切本隨緣,只有他…娘親、還有你,才不會笑話我。”
“好了。”單飛決定中止這個話題,又打個哈欠道:“很晚了,話都說完了,你要休息了。”
阿九卻是雙眸閃著神采,執著的望著單飛道:“你知道嗎,我做過很多次同樣的夢,在夢中見過同樣的一個人,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單飛對此倒是真有點奇怪,暗想做夢不足為奇,做出個電視連續劇也是大有可能,但一個人若是連續做夢都是夢到一個人還是有點不尋常。
“很多次,我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側影,但最近的日子,因為…因為神的啟示,我終于看到了他的正面。”阿九緊緊盯著單飛道:“我看到他正面的那一刻,就知道我這輩子要嫁的男人就是他。”
單飛倒是啼笑皆非。
“你一定覺得我不會找到他?”阿九極為認真道。
單飛聽阿九這么問,立即明白她的潛臺詞,詫異道:“你難道找到了他?”
“是的。”
阿九心懷激動,微微向單飛傾過嬌軀道:“我找到了他。我做夢就夢見他和你一樣在我面前,他會抱住我…”
單飛臉色突變,驀地伸手抓住了阿九的手臂。
阿九俏臉緋紅,那一刻心如小鹿般的亂撞,不想單飛會有這般舉動。但她實則對單飛有太過熟悉的感覺,不然何以主動和他搭訕,甚至和他這般辛苦的跋涉?在單飛抓住她手臂的剎那,她只感覺腦海轟鳴聲響,有夢境倏然轉為現實的震撼,雖是心跳加劇,但她還是不由微抬俏臉,紅唇微張,只等著單飛吻來…
單飛已將阿九摟在懷中,卻在摟住阿九的同時倏然站起。他那時根本未留意阿九的傾心相許,卻是左手急探…
有毒蛇如冷箭般飛射而來!
毒蛇無聲無息游到近前。單飛被阿九的故事吸引,卻終究沒有放松警覺。他感覺到異樣的剎那發現有毒蛇向阿九襲來,這才一把拉過阿九,迅疾掐住了毒蛇的七寸。
毒蛇足有三尺,在單飛手上扭動不休,卻如何能逃脫單飛的手指?
阿九這才感覺到異樣,看到單飛手上的毒蛇時,不由驚叫一聲,緊緊抱住單飛叫道:“蛇!”她和正常女人般,最怕毒蛇爬蟲之類的生物,一見這般情形,終于意識到方才的兇險,不由俏臉發白。
單飛卻是凝立未動,只是望著遠方的黑暗。
有笛聲吹響,沒有玉門楊柳的幽怨,卻似地獄無常般的召喚。隨著詭異的笛聲響起,林中遠方的暗處有沙沙響聲傳來。
有更多讓人毛骨悚然的毒蛇正向這個方向游過來,一人橫笛在唇,走在毒蛇中,如暗夜鬼魅般向單飛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