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丹陽,吳文化源之地,取“丹鳳朝陽”之意而名,戰國始建,傳承至今,可說是歷史悠久。網≯>≯
丹陽尚在長江之南,這一日,有日轉江西,照茫茫江面時,有兩騎從北奔來,一直到了江邊這才停下。
“單老大,我聽說過了前面的長江,沒多遠就是丹陽了。”烏青馬上道。
風吹葉落,江南的秋似在畏懼著夏的熱烈,來得比北方要晚些,亦有些悄然。
有枯葉落在單飛亂糟糟的頭上,他未去理會,只是嘴角帶笑望著江面,喃喃道:“你說的沒錯。”
“這里沒有渡口,我們還要往上找找看。”烏青又道。
他一路隨單飛南下,不但早學會了騎馬,亦從單飛口中學到了很多本領,如今見丹陽在前,長江蒼茫,一時間只感天地浩瀚,人之渺小。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很多體會,是窩在許都的他從未想到過的。
“不急了。”單飛沒什么急迫。
烏青看著單飛臉上的笑意,不解道:“單老大,從鄴城一路趕來,我看你好像變了個性格。以前從未見過你這般,總是笑…不是不好,而是…”
他只怕單飛有了毛病。
單飛笑道:“這段時間我經歷了很多事情,也看開了很多事情。最近想著笑著也是一天,皺眉也是一天,既然如此,為何不想辦法讓自己開心一些呢?”
“你說的也對。”烏青點點頭,皺眉四下望去,“和趙一羽他們約定在丹陽見面,也不知道他們如今到了哪里。”
從鄴城南下,石來等人悄然先行,單飛帶著一幫黑山軍漢子分批南下,約定在丹陽慈濟堂見面。
單飛這般吩咐一方面是防人多過于引人注目,另外一方面卻是讓眾人擴大行路范圍,順便找找晨雨的下落。
從鄴城渡過黃河后,眾人是沿著徐、豫交界之地行進,徐、豫兩地如今都是曹操的掌控之地,還算太平。不過徐州南的江淮之地成為曹操、孫權兩股勢力的天然緩沖界限,其中大片土地荒蕪,人跡稀少,單飛一路行來,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線索。
“單老大,這么久了,還是沒有晨雨姑娘的消息。”烏青謹慎道。
單飛淡笑道:“不妨事,我們并非沒做什么。眼下我們最少排除些地方。”他不急于去尋渡口,遠望長江片刻,翻身下馬后,只是坐在岸邊看著江水的起伏。
烏青到單飛身邊坐下,就見單飛突然一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單飛舉止古怪,烏青卻是見怪不怪,“老大,我今天正常不正常?”
“恩,你今天應該不差。”單飛閉目沉吟半晌,松開烏青的手腕,喃喃道:“秋毛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
烏青不懂,單飛也不解釋,只是伸手從懷中掏出一片雉雞微羽,將其丟到半空。
那羽毛漂在半空一會兒,最終落入江水,隨江水起伏而去,終于不見了蹤影。
別人看到單飛的舉動,肯定茫然不解,烏青這一路來倒是見多了這情況,“老大,你又在研究醫術?那個《傷寒雜病論》你真的看得懂?”
烏青很有點不信,但又不能不信。因為這一路來,他見單飛趕路途中,沒事就拿出《傷寒雜病論》默誦研究,整日不是打聽晨雨的消息,就是打坐煉氣默背醫書的內容。烏青本來以為老大不過是在消遣時光,哪里想到在不久前,居然見單飛開藥醫好個上吐下瀉的急癥病人,讓那家人感激莫名。
單老大真是神的。
難道說有學問的人,觸類旁通,什么都比別人學的更快一些?
單飛知道烏青不解,但他著實如烏青看到的那樣,沒事的時候就研究下醫書。不過他并非消磨時光,而是對醫術有了新的領悟。
以往他專心考古,對醫術略有涉獵,一方面是因為忙碌,一方面也是感覺醫理晦澀難懂,但他的武學從自然悟得后,再以“天人合一”的想法思考中醫時,對這本醫書的很多地方豁然領悟。
有領悟就有興趣,有興趣后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下苦功。
能成功的人本需要比旁人付出更多的辛苦!
單飛素來付得起辛苦。
這些日子來,烏青在感悟人生,他在感悟著醫術,同時真切的明白《傷寒雜病論》能傳世兩千年,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他思索的越深,越覺得此書值得他花極大的氣力去研究,眼下他仍在不停的深研辨脈之法。
《傷寒雜病論》以辨脈為基,脈象又分春弦、夏洪、秋毛、冬石數種。
單飛在以前看到這種術語,均是一掠而過,不求甚解,但他在醫武互驗后,立即明白這不過是中醫用自然的現象來形容人體氣血在四季的細微變化而已。
就如星宿之說,其實現代科學認知星座和古人劃分的大同小異,但在很多現代人眼中,十二星座就是科學,古人劃分的星宿在很多人眼中就是迷信。
今古中外認知自然界的方式手段不同,形容不同,但并不意味著古人就不科學。
單飛早知這個道理,專研醫術時以自然之象印證,兼之他會了胎息后,對身體內部細微變化的了解遠常人,再加上反復思索,竟對《傷寒雜病論》所講有了極大的收獲。
人體內的氣血隨春秋而有不同的反應,西醫多信t、核磁共振,對脈象說很是哂然,可如今單飛細心察悟,才現脈象反映的人體精微之處,絕非是他那個年代的核磁共振能夠檢查出來的。
那秦皇鏡呢?是否能夠檢查出來人體內氣血流動之妙處?
單飛微有分神,看著羽毛隨水流逝,江面浪靜波恬,暗想著醫書中旁注的什么“厭厭聶聶,如落榆莢”之語,再回憶著方才切烏青之脈的感覺,對脈象的“秋毛”說更有理解。
烏青見單飛入定般許久,終于道:“老大,你昨日講了什么山龍脈絡形勢,又說什么貪狼、巨龍、文曲九星什么的,我還是想不明白。”
見單飛望來,烏青搔頭道:“這些說法復雜難懂,有沒有簡單點的?老大,我書讀得少,你不要騙我。若依山龍脈絡埋葬后,真的對入葬人、或對其后人有影響嗎?”
單飛笑笑,“你聰明了很多,知道開始問了。”
“什么?”烏青很是困惑。
單飛解釋道:“這世上有東西存在,人類為求對其的理解,就會產生對應的解釋規則。不過人類認知有限,在規則理解之外,為了消除自身的困惑,又產生了崇拜。”
“這個我懂,老大你舉例說過了。對城隍爺的崇拜伊始是個紀念,后來很多人忘記這個紀念,只要有個實現不了,就希望借助城隍爺幫忙,各種神靈崇拜的產生多是和此類似。”
單飛點點頭:“不錯,自古以來,人類對各種不解的、難以掌控的現象都有崇拜,比如對水、對龍、對風,還有對山。很多人總希望從中得到力量,事實上力量可能會有,但很多時候并不如人想的那樣,而這種力量消失后,還是會導致崇拜的風俗流傳下來。”
“比如老大前段時間說的七星指路?”烏青問道。
單飛點點頭,“這些葬法的源頭不可考,但總是有理由存在。我給你講的山龍脈絡本是出自本《撼龍經》,不過你若真正明白我方才說的話,就知道這種葬法的根源不過是因為對山的崇拜。”
烏青恍然大悟道:“那可信性不足了?也不會真有效果?”
單飛沉吟片刻,“我只能說不會有如常人希望的那種結果。”
“如果沒用,單老大又教我做什么?”烏青不解道:“那些話難記的要死。”
單飛微笑道:“忘記了告訴你,世人多是如此,哪怕你根本不求甚解,但你說得漂亮些,裝作很有學問的樣子,很多人也是信你的,這叫做學問崇拜。”
“這不是騙人嗎?”烏青終于明白一些。
單飛只是笑笑。
烏青遲疑道:“老大,你懂的多,從來不見你去騙人。可你為什么教我這些?”
單飛看著烏青灰突突的一張臉半帶憧憬、半帶困惑的,終于道:“學得懂得,并不是為了騙人,而是為了明辨是非,然后清楚的告訴自己怎么去做。”
頓了片刻,單飛又道:“若以為懂得多,又習慣用自己的知識去騙人的人,還不算真正的懂得。”
“但很多人好像都是這么做。”烏青遲疑道。
單飛拍拍烏青的肩頭,“很多人都說你該去吃屎,你去不?”
“我當然不去。”烏青立即道。
單飛淡笑道:“這就是了,很多人認為應該的,不見得會是正確的。你懂得越多,才會從盲從中認清自己要遵循的道路,不然學成后,無非是在圓熟千百年來的某些規則罷了。”
他最后一句話說的意義頗深,知道烏青一時半會很難領會,卻也不過多的解釋。
江邊沒什么渡口,有船偶爾經過,都是遠在江心,對單飛、烏青根本不予理會,不過單飛并不急切。
目的重要,風景亦好。
遠望長江開闊,單飛感覺心情暢快,不過轉瞬目光微凝,他見到江面上有一物沉沉浮浮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