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轉醒的那一刻羅安才確信自己還活著,劉記館的一架是他生平第一次打架,這一架打得夠狠也夠慘。
他打架就像是用七傷拳打人一般,先傷己,再傷敵,沒打死對方,自己有可能先掛掉。
上陳原的車的時候他就不行了,雙眼一黑就暈了過去,是生是死都交給了老天去決定。
好在這一次又沒死成,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笑容慢慢的在他臉上浮現。
“陳哥,你這是什么眼神?你放心,沒死成,看你還敢不敢慫恿我出去瞎轉悠,下一次我真掛了回頭你后悔莫及,沒地方說理去。”羅安道,笑容掛在他臉上,看上去分外的輕松。
陳原皺皺眉頭,出乎意料的沉默。
整整三天三夜,曾經一度陳原覺得羅安已經沒出氣了,摸羅安的身體都沒有熱度了,好幾次他離聯系火葬場只差撥通號碼,誰想到羅安最后終究還是醒了。
這要命的病真他娘的夠狠夠毒,偏偏得病的這家伙命又出奇的硬,剛剛醒竟然還有心情笑,這讓陳原心情更不舒服。
因為他覺得自己這三天三夜的戰戰兢兢,焦慮不安似乎毫無意義。
這般沒心沒肺的家伙,是怎么得上肺癆的呢?
“你現在還想著考第一軍事學院么?”陳原冷不丁的道。
“是啊,你正想跟你仔細談談呢!我上次說的事兒你考慮得怎么樣了?你教我修身,我的錢和別墅都歸你。你可以當一輩子鉆石王老五,我也趁著沒死去玩命瘋一把,這對你我都有好處。”
“你還瘋個屁!你的病根本不能夠對殺,如果你還要想著考第一軍事學院這和趕著去死沒有分別。”陳原冷冷的道。
羅安皺皺眉頭,道:“那就當我是趕著去死吧!賴活不如好死,反正病好不了,當一輩子癆病鬼的人生有什么樂趣?”
陳原陷入了沉默。
羅安的執拗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天生犟種,非言辭可以扭轉乾坤。
更何況羅安的話也并非沒有道理,當一輩子癆病鬼的人生的確毫無樂趣。
陳原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以羅安的年齡,陳原清楚他肯定不會知道聯邦五十區是什么地方,因為五十區消失的時候羅安還只是襁褓中的嬰兒,但是陳原知道。
羅安不是肺癆,是塵肺病,什么狗屁地方的小孩子出生就能得塵肺病?那得是地獄吧!
在陳原的記憶中,當年五十區毀滅的場景比地獄更恐怖,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活著的人卻注定了一輩子痛苦。
實際上能活下來的人也不多,羅安是陳原見到的第一個老鄉。
陳原內心痛苦,羅安肉體痛苦,兩人本質上是一樣的,其實都是攀爬掙扎的活著,活得艱難,毫無尊嚴。
所以陳原從來對偉大的聯邦就沒有好感,對長寧星的統治者更只有仇恨。
“陳哥,我看你對我的前途太悲觀,我從書上看到,成為職業修身者,身體便脫胎換骨。我不求脫胎換骨,我只想換個肺,這應該不難吧?”羅安悠悠的道,他盯著陳原:“這是我唯一要搏一把的理由,螻蟻尚且偷生,我他媽不能夠就這樣等死。就算要死,我也想死得體面一些…”
“職業修身者?”陳原覺得腦袋有些發懵:“那你還是考軍事學院趕著去死吧?你陳哥我也算是五禽修身一方高手,可我這一輩子,壓根就沒動過那個念頭。”
“這不矛盾嘛,我先考第一軍事學院,萬一成了呢?我知道我的想法完全不靠譜,但是教授既然對我有期望,說明他覺得可能靠譜。所以他給我定了第一個目標…不過這個目標現在看上去也有些高啊…”羅安苦笑道。
這是他第一次和陳原正經說話,教授的遺囑就在他的身邊,陳原雖然看過遺囑的內容,可是他哪里真能看懂其中的內容?
能看懂內容的只有羅安自己。
教授的期望其實是鼓勵,職業修身者的夢想過于虛無縹緲,像陳原這種號稱長寧五禽修身代表人物的牛人都不敢夢想的領域,羅安怎么夠得著?就算是做夢也夠不著。
所以教授期望羅安能夠實現自己第一軍事學院的夢想,這個夢想至少還能算是海市蜃樓。
如果羅安真上了第一軍事學院,用逆向思維再思考,他有能力把海市蜃樓都照進現實,還有什么他不能做到的?
羅安和陳原吐露心聲便算是交心,也算是開誠布公,一起打架挨過刀,一起嫖過娼便算是兄弟。
兩人之間的關系目前還沒有后者,有了前者,再捎上鐵板釘釘老鄉的那點情分,兩人至少算是大半個兄弟了。
羅安是個孤兒,無父無母無兄弟,他現在要想干成一點事兒,也只能竭力的傍上陳原了。
可是羅安這么想,陳原能接招么?
“老弟,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不可能教你修身,這關乎派系師承,修身界的規矩我陳原廢不了…”陳原盯著羅安一字一句的道。
羅安皺皺眉頭,一笑,道:“你不想知道老教授留下的秘密么?”
陳原豁然起身,道:“別他娘扯淡,你那點心機在陳哥面前使管用么?根本就沒有秘密,那老東西鐵了心要死就不會留什么秘密,他是活膩了,受夠了偉大聯邦的骯臟和丑惡,就算死,也他媽想攪得聯邦那些腦滿肥腸的所謂大人物心神不寧。”
羅安苦笑道:“行,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就沒什么好說的了!沒有陳屠夫,我就得吃帶毛的豬么?”
陳原哈哈一笑,道:“那好,我就看你找哪個屠夫送你上路,哈哈…”
陳原站起身來,拍拍手道:“在你身上耽擱了老子兩個多月,現在終于解脫了,對了,別怪哥沒提醒你,你最好不要走出西京大學的校門,劉記館門口咱得罪的人會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碾死你。
你是聰明人,自己心中應該早有所衡量。”
“走嘍!”
羅安愣了愣,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道:“你…你他娘的真走…****的,你不是說鮑云那幫王八蛋不會放過我么?”
陳原擺擺手道:“他們沒事了,你把心放肚子吧!大人物發話要親手碾死你,你是螞蟻,鮑云、丁國師他們充其量也就只算兩只狗,他們巴不得和你撇干凈呢!”
“****,這么說來我這一架打得挺成功啊,把我自己打安全了,把你打解脫了,不過陳哥你再等等,陳哥…”
“那個…你聽我說…機甲…機甲******沒有師門傳承吧!你別跑那么快,陳原,老子的機甲專業就賴上你了,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不頂用…”
望著陳原的背影,羅安有些沮喪。
他其實還有底牌,他還有一副圖,老教授親自教給他的五環圖,如果說他真有秘密,這就是教授留給他的秘密…
可是這個秘密羅安絕對不能透露,因為這是他最后的底牌,就算命沒了,有這副圖說不定都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除此之外,陳原說得都對,羅安除了虛張聲勢,真沒有讓陳原就范的籌碼啊…
陳原從別墅出來,鉆進警用指揮車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他剛才差一點就動搖了,好在關鍵時候他想到了自己的處境和身份,他不能教羅安修身和師承傳承無關,而是他不想將自己和羅安扯上太多關系,羅安活得夠艱難了,就算聯邦五十區的人可能有一天都得死絕,陳原也不愿意那一刻來得太快。
再說了,他看得出來,湯望山終究還是留了東西給羅安,要不然羅安一身肺癆,不過就練了幾天五禽體式,那一天在劉記館不可能有那樣生猛的表現。
這小子命這么硬,說不定真他媽能活很久呢?
對湯望山陳原一直都心存敬畏之心,雖然他知道這可惡的老家伙除了頂著一個科技大咖的頭銜外,本身其實手無縛雞之力,但是這么一個人能讓老板將自己留在長寧城十幾年,而自己終究還是一無所得,就能想象這老家伙和老板其實不相上下。
自己比他,終究還是差了檔次…
而且,這老東西分分鐘鐘就死翹翹,死得突然,死得讓所有人都不安心,說到狠,誰他媽能狠得過他?
“一無所得…”陳原搖搖頭,將車發動的時候,他卻笑了。
他在老東西身上一無所得,老家伙卻將東西留給了羅安,這樣其實挺好,至少能讓他索然無味,充滿無聊的人生多了一絲樂趣。
活了二十八年,沒有什么目標和希望的年華突然有了某種期待,雖然這種期待現在看來是如此的虛無縹緲,但有總比沒有強,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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