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行省首府東海城,總督府內!
歸行負本來是要來游說東南行省第一文官,長史言無至效忠索倫,卻沒有想到竟然見到了凌傲。
他第一反應確實比較驚愕,凌傲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見到歸行負驚訝,凌傲再次重復道:“卮離殿下說過,您所走的一切都是被索倫所逼,并不是出自您的本意,只要您愿意歸正,他一定會既往不咎,繼續重用于您。”
說罷,凌傲的目光熾熱地望著歸行負。
對于凌傲來說,歸行負不但是靠山,甚至是精神支柱。
沒有了歸行負,凌傲覺得自己就如同水面的浮萍一般,無依無靠。所以,他無比熱切地希望歸行負能夠重新回歸到卮離麾下。
歸行負原本是作為索倫特使來說服言無至效忠索倫,卻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派了他的養子來說服他。
聽到凌傲的話,歸行負心中不由得一動。
說不心動是假的,畢竟這輩子對于歸行負來說,最痛苦的事情便是被索倫俘獲,不得不出賣卮離保住性命。
原先的歸行負,可謂是卮離的嫡系心腹,怒浪王國眾多諸侯中的政治地位排名第一。
一下子,淪為索倫的階下之囚,可謂是從天堂淪落到地獄。
現在,卮離竟然派凌傲來游說,說可以重新接納他,讓歸行負怎么能不心動。
思慮良久,歸行負深深嘆息一聲。
東南總督府長史言無至見之,道:“你們翁婿談,我回避一下。”
“不用!”歸行負道:“有些話,長史大人也不妨聽聽。”
然后,他望向凌傲道:“小傲,有一件事情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凌傲面色一顫,道:“岳父大人,您說。”
歸行負道:“從今以后,你還是喊我義父吧,就不用喊岳父大人了。因為,歸芹芍已經嫁給索倫了。”
凌傲頓時猛地站起,面孔一陣抽搐,但很快他又安靜了下來,因為對于這個結果他心中早已經有了準備。
不過真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凌傲還是覺得心痛如絞。
歸行負道:“小傲,義父對你如何?”
“您對我恩重如山。”凌傲道。
確實是恩重如山,在揭露這里被刺一案的丑聞中,歸行負把一切丑陋的罪名推在自己的頭上,說是自己貪慕權勢把女兒送給卮離糟蹋,沒有提凌傲半個字,甚至隱隱還把他說成似乎受害者。
在最原始的文本中,歸行負的供詞甚至提到他先用藥將凌傲迷倒,然后再讓卮離去歸芹芍的洞房。
總之,他用盡一切辦法美化凌傲。
歸行負對凌傲如此之好,確實讓人驚訝,甚至無法理解。他明明是唯利是圖,刻薄寡恩之人,為何會對一個養子這么好?哪怕對親兒子也沒有那么好啊?
思考了良久,歸行負抬起頭,道:“我是不可能在回歸到卮離麾下了。”
凌傲急聲道:“為什么?”
歸行負道:“第一,我對卮離殿下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歸氏家族的希望已經落在歸芹芍和索倫的孩子身上了。”
凌傲面孔一顫道:“芹芍這個臨海城主是不算數的,您才是真正的臨海城主。雖然臨海城已經被索倫攻占,但這只是暫時的,總有一日我們要奪回來的。”
歸行負道:“癡兒,難道你覺得卮離殿下會為了幫我們奪回臨海城而出兵嗎?”
凌傲道:“現在雖然不會,但卮離殿下登基為王之后,一定會滅掉索倫,屆時自然就奪回天水城了。”
歸行負道:“且不說卮離殿下未來能不能奪回臨海城,就算他能夠滅掉索倫,奪回臨海城,你覺得他會還給我歸氏嗎?”
凌傲沉默下來,按照卮離的性格當然是不可能的。進入嘴里的肉,卮離哪有吐出之理?
歸行負道:“而索倫和歸芹芍結合生下的孩子姓歸,這個孩子會繼承臨海城主之位!所以相較而言,我效忠索倫對歸氏更有利益。”
凌傲嘶聲道:“可是,卮離殿下登基為王之后,一定會滅掉索倫,而您和索倫站在一起,歸氏就要亡族了。”
歸行負搖頭道:“這也就是我要說的第二個原因,在卮離和索倫的這場斗爭中,索倫的贏面大過于卮離。未來死無葬身之地的可能是卮離,而不是索倫。”
這話一出,凌傲面孔一顫,不敢置信地望著歸行負。
而言無至也微微一愕,目光落在歸行負的臉上。
凌傲道:“這怎么可能?索倫充其量只是得到了柔然城,天水城,臨海城,勢力不足卮離殿下十分之一,他怎么可能會贏?他必輸無疑,必死無疑的!”
“哈哈…”歸行負笑道:“如果天下諸侯,天下貴族完全團結一心,卮離指揮他們如指臂使,索倫當然必死無疑。而事實上呢,這一場滅索大戰卮離一敗涂地,天下諸侯和貴族,都已經在騎墻觀望了,連圖靈陀都狡猾地縮了回去。卮離空有百萬大軍,但是他能指揮得動哪一個?索倫很快就有二十萬大軍,而且每一個士兵都屬于他。”
凌傲愕然,沒有想到養父歸行負竟然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歸行負繼續道:“事實上,等索倫徹底吞并東南行省之后,就幾乎立于不敗之地了。”
這話一出,旁邊的言無至頓時哈哈大笑。
歸行負道:“長史大人為何發笑?”
言無至冷道:“歸行負,你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我身為王國首相之弟,東南行省總督府長史,東南行省文臣領袖,言黨首領之一,你難道視我如同無物嗎?”
歸行負沒有來得及開口,言無至又道:“索倫自說自話,自己封自己為東南行省代總督。但除了臨海城和天水城之外,他能染指哪一個郡?他管得動哪一個縣?東南行省一萬兩千名官員都唯我馬首是瞻,他能指揮得動東南行省的一個官員嗎?哪怕只是一個小吏?所以,你口口聲聲說索倫吞并東南行省,未免太信口雌黃,視我和東南行省一萬名官員如同無物了。”
言無至比他的兄長言無忌年輕了近十歲。
首相言無忌長相儒雅,而眼前這言無至反而英俊剛烈,今年四十幾歲的他,留著一縷黑須,面孔狹長,雙目深邃銳利。
雖然是文官,卻時時刻刻佩戴寶劍,加上他不茍言笑,面容冷酷,使得他看上去顯得非常犀利鋒芒。
而事實上,他這人也確實很難打交道。
卮威公爵雖然是東南行省總督,但畢竟是王室貴胄,對日常政事沒有多少耐心,平常只是掌握兵權和整個行省的大方向,其他政事一概交給長史言無至。
而這言無至確實才華橫溢,將整個東南行省治理得井井有條,雖然是二把手,卻也如同土皇帝一般,東南行省官員的命運盡在他的執掌之中。
加上他為人冷酷,恃才傲物,東南行省官員無不畏之如虎,戰戰兢兢。
歸行負作為東南行省轄內的諸侯,也經常和言無至打交道,或許是執掌一省權勢太久了,使得言無至天生霸氣,哪怕面對他這個王國諸侯,也以上司的姿態。
所以這言無至確實很有才華,缺點就是太過于傲慢,甚至是剛愎自用。
他的兄長言無忌盡管是王國首相,言黨領袖,但姿態上還不如言無至這么霸道冷峻。
剛才歸行負對凌傲說的那一番話,與其說似乎在勸說凌傲,不如說是在勸說言無至。
“長史大人,任何家族都不能將雞蛋放在一個框子內,言氏家族更是如此。”歸行負道:“若不是言亭一被斬,現在此時已經在索倫帳下效命了。”
言無至目光一縮,沒有言語。
歸行負繼續道:“眼前對于長史大人,完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若卮離登上王位,未來的首相只能是言無忌的嫡子,您的侄子言亭鹿。而若您效忠了卮妍公主和索倫,那未來的首相便是您言無至大人了。您才高八斗,氣質更遠勝于令兄言無忌,您才適合成為言黨的領袖,難道你就甘心永遠屈居人下嗎?難道未來還要去服從侄子言亭鹿的命令嗎?”
歸行負利用的便是言無至的傲慢和剛愎自用。
此人一貫來心比天高,覺得自己才華遠超兄長言無忌,對言黨接班人言亭鹿更是沒有放在眼里。
一旦發現有機會擊敗兄長言無忌,成為言黨新領袖,言無至一定會心動的。而索倫,幾乎是他唯一的機會。
至于索倫和卮離之間的勢力對比,根本不許歸行負都說,言無至也能一眼看穿。
言無至依舊沉默不語,歸行負心中大喜,以為已經說動了對方。
而就在此時,言無至一聲冷笑道:“你知道索倫最缺乏的是什么?”
“請指教。”歸行負道。
“胸懷,智慧。”言無至道:“看起來他好像戰無不勝,但靠的全部是急智。你在看他身邊,有什么出色的人才嗎?嚴奈兒是他的女人,嚴炎是他的岳父,巖綽兒是他父親的相好,阿史離人是他的姘頭,身邊盡是女色,沒有一個大才,這樣的人談什么狗屁王道霸業。充其量只是一個有小聰明的膚淺小兒罷了。”
歸行負道:“正是因為他身邊沒有大才,所以才顯得您價值連城不可替代啊!索倫也不耐煩政事,未來卮妍公主登位肯定是什么都不管的,而索倫身為攝政王,大概唯一的興趣就是練兵,擴張,所有內政只怕都會交給首相。若您去他的身邊,豈不是把他最薄弱的一環補上了,未來的首相除了您,還有誰能擔任?”
“哈哈哈哈…”言無至大笑道:“我乃麒麟之才,當輔佐天下霸主,區區索倫膚淺小兒,還不夠資格。”
接著,言無至袖子猛地一甩道:“索倫想要東南行省?行啊,讓他親自來和我談啊!當然,我也未必有時間,我又要處理內政,又要彈琴,又要作畫,又要冥想,有時間了我會見他的。”
歸行負無語,他明明看出,這言無至已經心動了,卻心高氣傲,要讓索倫拿出侍候祖宗的姿態,才給一點機會。
而事實上,索倫更加傲慢,甚至完全缺乏耐心。
深深吸一口氣,歸行負道:“我這就回稟索倫侯爵,一定讓他親自來拜會大人。”
“那讓他先得到我的原諒再說。”言無至冷道。
“原諒?”歸行負疑惑。
言無至道:“你可知道言亭一是什么人嗎?他不僅僅是我的侄子,還是我的學生,索倫竟然將他一刀殺了。想要得到我的原諒,他給言亭一造一衣冠冢,然后跪拜叩首,并且割發替罪!做完這些事情后,再來和我談東南行省之事。”
歸行負目光一縮,道:“言無至大人,適可而止啊!雖然此時整個東南行省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但索倫侯爵手中掌握數萬大軍,可是殺氣沖天之人。”
言無至道:“你在威脅我?我的身后站著東南行省一萬兩千名官員,沒有我們,他用什么去統治東南行省?而且此時整個天下的貴族,諸侯,文官集團都在觀望,若他犯蠢,只會將所有勢力推到卮離一邊,他如果這么愚蠢,卮離殿下只怕會彈冠相慶了。”
歸行負無奈嘆息道:“那好,我會將你的話轉告索倫侯爵,告辭!”
然后,歸行負便要轉身離去。
“且慢!”言無至道:“派一個人去通稟索倫便是,你要留下來。”
歸行負色變道:“你要扣我為人質?”
言無至道:“那倒不是,若我和索倫交易不成,我也正好拿你獻給卮離殿下,也是不小的功勞!”
歸行負顫聲道:“言無至大人,索倫侯爵耐心比你想象中要差很多,你這樣做很危險的。”
言無至不屑道:“現在整個天下都在看著他,如果他想把所有貴族,諸侯,文官集團都推向卮離一方,就盡情地肆意妄為吧。”
然后,他一聲令下道:“來人,將歸行負一概人等,全部扣押!”
“遵命!”
一日之后。
一名索氏武士風塵仆仆,風馳電掣沖進了天水城主府,見到索倫后,立刻滾落地上,跪拜叩首道:“主人,東南行省總督府長史言無至將歸行負人等全部扣押,并且讓我傳話。”
“傳什么話?”索倫道。
索氏武士道:“他讓您給言亭一造一個衣冠冢,然后跪拜叩首,割發替罪。然后,親自去東海城的總督府,請求他的原諒。做完這些后,他才愿意和您談東南行省之事。”
索倫目光一縮,冷道:“真是個傻/逼,以為我有耐心玩禮賢下士,三顧草廬?”
然后,他一聲令下道:“去請阿史離人城主過來!”
兩個時辰后,索倫和阿史離人率領一萬五千騎兵,浩浩蕩蕩沖向東南首府東海城。
言無至明明心動了,卻還擺出這般姿態,還真是自尋死路。
為了掌握和索倫相處的主動權,他竟然做出這般激怒索倫的事情。
索倫一怒,只怕便是血流成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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