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長安街上車流不息，但好在井然有序，除了幾個紅綠燈之外，完全沒有堵車的跡象。
快接近時，先會看見整個紫禁城的暗紅色磚墻，李牧提醒一句：“快到了。”
車內后視鏡里，雅楠媽媽不由坐直了身體。
這次被女兒接到燕京治病，是她第一次來燕京，今天是她第一次切實的看到，畢竟是明清兩朝的皇家宮殿，又是中華近代史更迭的重要標志性建筑，所以紫禁城在國人心目中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尤其對她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這里幾乎代表了整個年輕時代的最高尊崇。
在經過時，李牧刻意減慢了車速，不過終究不能靠邊停車，所以很快就開過了，李牧說：“前面有個南北巷子可以停車，咱們要不要把車停了，走過去看看？”
王雅楠問媽媽：“媽，你感覺自己能走嗎？”
“能啊。”雅楠媽媽笑著說：“你陪媽下去轉轉吧。”
趙子秋轉過頭去說：“阿姨，我們都陪你一起。”
雅楠媽媽欣慰的連連點頭，心頭卻泛起一陣酸楚。
最近她心里經常會冒出一個假設，如果不是女兒，自己可能根本挺不過這一遭，而如果不是女兒背著自己早戀，跟胡正道處了男女朋友，李牧也不能借這么多錢給自己看病，對這件事她心里一直很愧疚，兩個剛上大一的孩子，為了自己欠下這么多債，而自己這病又是個無底洞，說不好哪天自己撒手人寰了，留給倆孩子的，是一個不知道多久才能填滿的無底洞。
不過心酸之余，她也時長為女兒感到慶幸，她的眼光比自己好，胡正道這么小的年紀、跟女兒也只處了幾個月。就能毅然決然的為自己、為女兒扛起這么重的擔子，別的不說，這個男孩值得依賴，有些人活了幾十年也未必能擦亮眼睛。找到一個這么好的對象，這一點是自己閨女莫大的幸福。
李牧找地方把車停了，五人一同下車往回走，步行去城樓，王雅楠和趙子秋一左一右攙扶著雅楠媽媽。李牧和胡正道走在后面，胡正道故意走慢了幾步，李牧感覺到他的異常，覺得他可能是有話想跟自己說，便也故意放慢速度。
待和前面三個女人拉開二十米左右的距離時，胡正道低聲說：“牧哥，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什么能夠賺錢的路子？”
李牧問他：“怎么想起來打聽這個？”
胡正道抿著嘴猶豫片刻，還是開口說道：“雅楠媽媽的醫療費和日常生活開銷挺高的，你借我的錢已經花了不少了，如果光靠我跟雅楠在3321上做家教。賺的錢怕是不夠，我是想…我是想，如果你有其他能賺錢的路子，能不能帶我一個，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對外我肯定不亂說一個字。”
李牧嘶嘶吸了口氣，說：“你先別為阿姨的治病錢發愁，錢不夠了跟我打個招呼就行。”
胡正道說：“總是借你的錢，我心里過不去。”
李牧說：“我在外面是還有個互聯網公司。但說實話，沒你能做的事情啊，都是專業性很強的崗位。”
胡正道微微點了點頭，神情間都少有些低落。
李牧忽然想到外掛。現在自己跟趙康一起賣外掛不少賺錢，但趙康手底下的豆瓣核心隊伍也沒有把全國的城市都鋪開來，眼下還有許多市場空白的區域，要不要把胡正道拉進來，讓他去試試？
李牧之前就有過這個念頭，但當時很快就打消了。原因無他，外掛這東西現在是灰色的，以后是黑色的，就算自己在外掛入罪之前收手，這段過往要是被人知道，還是會被人拿出來當做黑歷史抹黑自己，趙康自己絕對信任，可胡正道，他雖然也并非不信任，但心底多少還是有些顧慮。
顧慮是因為了解不夠多。
上輩子兩人毫無交織，這輩子兩人同寢情誼也才剛過了沒多久…
李牧心里忽然開始糾結起來，一方面他想把胡正道帶進來，給他個賺錢的機會，也給自己培養一個信得過的幫手，眼下自己身邊可信任的人不多，許多事情親力親為，難免顧此失彼；另一方面，他又擔心胡正道將來會超出自己的預估，怕他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遲疑了幾秒鐘，身邊的胡正道輕嘆一聲，說：“早知道我也學計算機了…”
李牧見他唏噓感慨的樣子，心里忽然有些自嘲。
何必要這么糾結呢，一點魄力都沒有，當初胡正道扛起王雅楠媽媽這個擔子的時候，好像都沒有像自己這樣糾結過，對任何人都要有一個從不信任到信任的過程，自己拋開跟胡正道認識的時間不長這一點，仔細想想認識這段時間以來這個人的所有細節表現，基本上是挑不出毛病的。
一個實際年齡不到二十歲的小伙子，讓自己這個三十多年生活經驗的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還不值得自己信一次嗎？更何況，外掛這種事情，自己之所以想把它捂嚴實，實際源自一種自我歷史的潔癖，他不想以后自己真正成名后被人拿做過外掛的事情來惡心自己，但互聯網領域這些大咖，哪個沒有點黑歷史？李彥洪的排名競價體系、踐踏版權的做法讓無數人憤怒、曾幾何時，騰訊也被人說成是一家只會抄抄抄的公司，馬畫藤更是被人諷刺挖苦了十幾年，至于馬耘馬總，登上《福布斯》雜志封面，美國人在封面上寫了這么一句話：他的建立在假貨上的2000億帝國…
至于周鴻一做流氓軟件起家、雷布斯吹牛逼、虛假宣傳起家的“黑歷史”，就更不值一提了。
這么多大咖都有不同的黑歷史，可依舊在日后被無數人敬仰，自己又何必因為胡正道而糾結、太過謹小慎微呢？用人不疑的魄力還是要有的，如果從本性上就這么放不開，以后的格局也未免真的能夠超越這些大咖，只要自己守住道德的底限，對得起自己就行了。
于是，李牧跟胡正道說：“我在外面還有個小生意，現在不犯法，但將來或許會犯法，不過在真正犯法之前，我肯定會全身而退，你有沒有興趣？”
胡正道停下腳步，雙眼不眨的盯著李牧，鄭重說：“算我一個吧，你只管吩咐。”
李牧微微一笑，說：“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回頭慢慢細聊。”
胡正道點了點頭，紅著眼說：“牧哥，謝謝你。”
李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說的這個事兒不是我幫你，而是你為我做事，我付你酬勞，公平交易，別總是說謝謝。”
胡正道應了一聲，說：“我知道了牧哥。”
李牧便道：“行，快走兩步，她們都甩開咱們一大截了。”說著，腳下加快了步伐。
胡正道點頭跟上，隨口問李牧：“你剛才開的那輛車，是你自己的吧？”
李牧笑問他：“你怎么看出來的？”
胡正道說：“看了一眼里程，才剛一千公里，而且油表空了一半，我這兩天大概了解過租車，一般都是把油加滿租出去，把油加滿還回來的。”
李牧笑道：“觀察的挺細致，不過這事兒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
胡正點點頭道：“我懂。”
雅楠媽媽的精神狀態和氣色都很好，走了大幾百米才到她看起來也沒有氣喘，王雅楠有些懊惱沒帶上相機，李牧在城樓的小廣場前找了又找，才找到一個端著拍立得相機的收費拍照人員。
二十塊錢拍了一張照片，李牧、趙子秋還有胡正道都沒準備入鏡，雅楠卻招呼大家一起拍照，連雅楠的媽媽也說想讓大家一起陪她拍一張，李牧便說：“那就干脆多拍幾張吧，我們四個一起陪阿姨拍一張，待會兒正道和雅楠也陪著阿姨拍一張，再給雅楠跟阿姨兩人拍一張。”
大家欣然應允，五人先拍了一張，緊接著，胡正道和王雅楠一左一右陪著雅楠媽媽又拍了一張。
李牧跟趙子秋站在攝影師的身后，看著宛若一家的三人面帶微笑拍照，心中多少都有些感觸，待到雅楠陪著媽媽拍照的時候，趙子秋低聲問李牧：“咱倆也拍一張吧好不好？”
李牧側臉一看，身邊這個如精靈一般的姑娘正忽閃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滿臉期待的看著自己。
站在漢白玉的華表下，李牧沒有拒絕，對剛拍完照的攝影師說：“麻煩，給我們倆也拍一張。”
攝影師開心的應了一聲，這個略顯寒冷的晚上，遇上這么一波生意讓他心情格外舒暢，后退幾步，舉起相機，對李牧和趙子秋說：“兩位靠近一點兒，這位姑娘，你挽著男朋友的胳膊，這樣拍出來效果才好。”
趙子秋紅著臉雙手挽起李牧的胳膊，讓起先只感覺到面部有些僵硬的李牧，連身體也僵硬了幾分。
攝影師說：“來看鏡頭，笑一笑，對，姑娘你的臉再湊近一些，哎對！就是這樣，非常好，3、2、1，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