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是先皇長子,今上見了也要尊稱一聲大兄。
不過這個長子生性怯懦,為人沒什么主見,娶妻裘氏,卻是朝中豪門,據說寧王府里,很有點牝雞司晨的意思。
正是因為如此,英王吩咐由王妃接見來人,而且他本來就是寧王的叔父,差著輩分呢。
不多時,又有人來報,說是襄王著人質問寧王:前一陣我遇刺,動手的是不是你的人?
寧王覺得冤屈得不得了,我雖然是今上的皇兄,但不是一個媽生的啊。
而且,你當就你遇刺了?我還遇刺了呢!
原來三個月前,寧王出游大河,遭遇奇怪的風浪,差點打翻了王船,更奇怪的是,他身上雖然也有護符,竟然被冰涼的河水激到了。
回去之后,他病了足足有一個多月,據說是至今元氣未復。
裘氏就不干了,說這一定是有人要害你,咱得報知今上知曉。
難得的是,一向軟弱的寧王,打定主意不上報,因為他擔心,這事兒就是自家兄弟做的。
為啥呢?因為他才是先皇長子,按理來說,他才最有資格繼承大寶。
先皇很早就立儲了,但是“立長”之聲,從來就沒有斷過。
尤其是先皇在晚年的時候,有點后悔早些年的鐵血大清洗了,覺得做事太嚴厲,有傷天和,也不利于統治。
他原本是不喜歡這個懦弱的長子,但是后來越來越欣賞他了,覺得中土國在鐵血清洗之后,有這么一個寬厚的天家,才是最合適的。
張弛之道,原本也是天道。
然而先皇又不喜歡外戚——太皇太妃壓得他就很難受,所以寧王妃裘氏,也不為他所喜。
寧王知道自己的兄弟忌憚著自己,而且遭遇怪風,也不能說一定是有人要害自己,所以他就將此事壓下了。
但是襄王派人質問,就是他不能忍的了,正好他也接到了荊王的通傳,索性派人進京訴苦:我規規矩矩地做我的寧王,啥事兒也沒干啊,怎么一樁樁的橫禍,就撞到了我頭上?
他肯定不能只跟今上告狀,萬一天家正想收拾他,這不是把由頭都送上去了?
所以他索性也學著荊王,所有親王,我挨個通知一遍。
英王聽完傳話之后,臉上表情煞是怪異,最后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這就開始了?一個…接著一個?”
就在此刻,世子匆匆趕到,“父王,寧王的事…咱們是不是要拿個章程?”
“唔,”英王輕哼一聲,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依你說,該拿個什么章程?”
世子左右看一下,心說你們都坐著,讓我站著說話?
我是不是不該當著外人的面,跟父王說這事?
“好了,沒有外人,”英王一擺手,心說這小子倒是越來越機警了,不枉我一番培養,“坐下說話,你說拿什么章程?”
世子尋個石凳坐下,“荊王自辯了,寧王也自辯了,咱們是不是也隨個大流?”
“哦?”英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揚下巴:你繼續說。
“有些人的遇刺,根本就不是真的,”世子氣呼呼地說話,顯然是心里很不公平,“別人不說,就說襄王殿下,怎么可能有人行刺他?”
襄王這混世魔王,是中土國第一個不能惹的親王,有太皇太妃罩著,誰敢行刺他,他絕對有膽子把天都捅個窟窿出來。
今上是絕對不會派人行刺他的——只須耐心等待即可,太皇太妃大行之后,隨便出一根小手指,就碾死他了。
旁人行刺他,太皇太妃一怒出手,就可怕多了,而且今上還必須得全力破案,其他親王也得屁顛屁顛地配合——敢不配合的,有種出來走兩步?
行刺他,會遭到傾一國之力的調查,誰吃傻逼了,去做這種事?
英王饒有興致地看他一眼,“你就那么確定,他沒有遭遇刺殺?”
世子知道,這是父王的考校到了,于是伸出三根手指,“其一,他若遭遇刺殺,必然會宣揚,他是鐵了心往天家身上抹黑的,沒可能有機會不會不用。”
世子快速發話,并不給其他人出聲置疑的機會,“其二,就算他真的忍住了,不去聲張,等到關鍵時刻再發作,但是太皇太妃忍不住,她是藏不住心思的脾氣…到目前為止,咱們沒有聽說,太皇太妃因此事發作過。”
這個理由不錯,但也不算絕對。
“其三,”世子侃侃而談,“就算他倆都很沉得住氣,但是王叔身邊的高手,還是有數的那幾個,若是真的遭遇了刺殺,太皇太妃起碼要暗暗派遣兩殿的高手過去吧?”
這個理由,就令人無可辯駁了。
英王嘿然不語,半天才微微頷首,“終于是長大一些了。”
看他愁眉不展,趙欣欣有意哄他開心,于是捂嘴輕笑,“才‘一些’?我看大兄比您也不遑多讓了,他有哪里說得不合適嗎?”
“這個你就無須知道了,”英王微微一笑,然后又看一眼世子,“小九說你比我不遑多讓了,你也這么覺得嗎?”
“孩兒不敢,”世子嚇得離開座位,就單腿跪下了,“九妹天真爛漫,久在道宮,說話難免沒有分寸。”
李永生看得這才反應過來,合著除了皇位要爭,英王世子這個位子,也是要爭的,怪不得永馨一句話,把世子嚇成這樣。
英王再怎么賢名在外,對這樣的事,也不能不敏感。
所以世子必須點一下,九妹已經是身入道宮,說的這些都是無心的。
“嘿,”張木子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心里越發地看不起這些無聊的爭執了。
不過英王的反應很不錯,他笑一笑,“起來吧,你又沒做錯什么…小九看好你,對于咱家來說,又不是壞事,父王百年之后,還指著你倆同心協力,經營好家族呢。”
“咱家還指著您掌舵呢,”世子小心翼翼地起身,“像寧王這樣的事兒,我就一竅不通。”
“不通就多想一想,”英王一擺手,“你覺得我該不該也寫這么一個東西?想到什么說什么。”
世子愁眉苦臉想了好一陣,試探地發話,“我覺得寫不寫沒關系,咱家就是個靶子,遇刺遇得太多了,根本不用宣傳,可是真的不說,又有點不甘心…或許需要個契機。”
英王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那會是什么樣的契機呢?”
“這個我說不好,”世子慌亂地搖搖頭,“還望父王指點迷津。”
“等襄王的書信吧,”英王也懶得再逗他了,懶洋洋地發話,“襄王不動,咱們不動,襄王一動,咱們跟著動。”
世子的眉頭一皺,“可是他才被老太妃斥責了,會上書嗎?”
英王冷笑一聲,“就算他想不到,他身邊總有人能想到,總不能是一窩傻子吧?”
他的話音剛落,就又有人來報,有襄王使者來了。
世子出去接待一下,不多時又回來了,“襄王致書說,韋家襲擊九妹一事,他也異常憤恨,但是此事他并不知情,愿意賠償王府靈石十塊,九妹那里,他還有心意。”
“看看,這就是了,”英王不屑地一笑,“我在京城兩月,也沒有等到他的解釋,我還以為他永遠不會解釋了呢…荊王倒是走了一步好棋。”
世子想的卻是別的,“他會不會也四下發書,說自己多次遇襲?”
“肯定會的,我這個兄弟,做事一向如此,”英王淡淡地發話,“他先致書于我,將這一段因果揭過,然后再叫屈,省得他自己被動…這么多年,還是沒有什么長進啊。”
“想得倒好,”世子氣得冷哼一聲,“他的致書,咱們也得接受才行。”
“他就不會考慮咱們可能不接受!”英王說到此處,忍不住抬手一拍石桌,聲音也提高了一些,“那家伙做事,一向就是這樣…反正咱們不接受,也有人能令咱們接受。”
世子的腮幫子鼓了一鼓,又捏一捏拳頭,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我還是為他家道賀去的呢,”趙欣欣嘆口氣,也是頗為無奈的樣子。
英王臉上沒什么表情,而是看一眼世子,“既然襄王都這樣了,你安排人寫一份告知親族書,我估計…很快就用得上了。”
世子點點頭,猶豫一下,又出聲發問,“那怎么回襄王的使者?”
“東西留下,人可以走了,”英王很隨意地回答,“咱家可是比不上襄王府,有人送東西,為什么不要?”
世子想一想,又小心地問一句,“那您要見使者嗎?”
“你處理就行了,”英王不屑地一笑,“我這個王爺,雖然遇刺無數,可也好歹是親王,不是隨便什么阿貓阿狗就能見我的reads;。”
襄王的耐心,比大家想的還要不堪,三天之后,他的告知書就來了,說自己遇襲無數,懇請其他皇族明察,中土國不能再這么混亂下去了。
他的意思,也是要在海岱劃一大塊勢力范圍,以求自保。
英王見狀,終于拍板決定,“咱們的告知書,也可以發了。”
哪曾想,上午才派出去二十余名信使傳書,下午的時候,京城里就派人來了,來的還是跟英王府相交甚得的無心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