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簡單,幾句就說完了,兩名司修再怎么想抵賴,也逃不過基本邏輯。
李清明聽完之后,久久不語,最終嘆一口氣,吩咐車夫,“去細柳巷。”
不多時,馬車就來到了吳小女所住的院子旁,此時的院子外,已經圍了百十號人,有兩名御林內衛手持短刀,冷冷地站在門口,漠然地看著前方的黎庶。
李清明下車看了一陣,又嘆口氣,“吳小女…我也認識,告訴孔二傻子,誰讓他對付吳小女的,就殺了誰,要不然,別怪我對二傻子不客氣。”
就在這時,門口一陣騷動,然后,趙渤被兩個捕快押了出來。
李清明側頭,訝異地看李永生一眼:這是怎么回事?
“被押送的捕快,是我請來幫忙看門的,”李永生無奈地嘆口氣,“好像被我連累了,抓他的人,應該是順天府捕房的。”
“姓晁的就是個糊涂蛋,”李清明不屑地笑一笑,“格局不夠!”
然后他側頭看一眼那倆司修,“該怎么做,不需要我告訴你們吧?”
兩名司修打個寒戰,忙不迭轉身離開了。
當然,第一件事情,他們就是走上前,攔住了押解人的捕快,令他們放人。
待趙渤轉頭看向巷子頭的時候,正好看到馬車啟動離開——很普通的一輛馬車。
他拔腳就想追上去,旁邊的司修發話了,“你不用追了,是你高攀不起的人物。”
趙渤回頭,冷冷地看他一眼,“房子還拆嗎?”
司修哪里做得了這主?事實上,他挺看不慣這小捕快的囂張,但是很顯然,在沒有新的命令下來之前,他真的不敢招惹對方。
所以他微微搖頭,“你和我都做不了主。”
馬車上,李清明苦惱地嘆口氣,“才回一趟京,就能撞到你,真是注定要這趟渾水了。”
原來他一直躲在順天府外,就是知道京畿最近風云變幻,而他要重新沖擊化修,待在京里不但要耽誤時間,很可能被動卷入某些事情。
李永生回來之后找他,他也收到消息了,但是他身為純粹的軍人,并不想卷入此事,尤其是他剛剛重返化修,多穩固點境界,就能在未來多一份話語權。
歇了幾天,他的境界不但穩固了,而且重返中階化修的可能都很大,這個時候不能一味地提升境界,否則可能欲速則不達。
他找了輛普通的馬車,打算回京城悄悄看一看,好死不死地,半路上遇上了李永生。
按說他可以假裝沒看到,但是一條人影奇快地沖向他的馬車,他的侍衛當然要第一時間沖出接戰。
就這么一停頓的功夫,李清明認出來人是李永生,在他印象中,李永生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這肯定是遇到事兒了!
李清明直接就攔住了他的去路——尼瑪,誰敢找你的事兒?
一聽說是吳小女的房子拆遷,他馬上就知道是誰干的了,對下面人來說,這好像是順天府建設新京城,但是他知道得很清楚,這是孔太妃自家的買賣。
不管怎么說,李清明無法接受李永生被追得上躥下跳,而他也知道,北城之外,北極宮有一名真人在坐鎮,他不能不出手。
但是既然插手了,他就再也離不開這個泥淖了。
“我也不想的好不好?”李永生苦笑一聲,“但是我總不能坐視他們拆了吳媽媽的房子。”
“孔二就是個傻子,”李清明不屑地一笑,“所以我說了,攛掇他的人該殺…也許有人,就是想讓他跟你碰一碰。”
“我可沒想到,能碰過他,”李永生笑著搖搖頭,“人家是太妃的侄兒。”
“我打過他都不止一次,”李清明不屑地哼一聲,然后嘆口氣,“孔太妃是支持今上的,你好像…也支持今上?”
李永生頓時愣住了,要這么說的話,背后攛掇的那人,還真是可恨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忍不住吐槽,“那這個節骨眼上,搞什么拆遷啊?腦子里進水了是不是?”
目前風云變幻,孔二非要跳出來,肆無忌憚地欺壓百姓,這不是幫今上拉仇恨嗎?
聽說過豬隊友,沒有聽說過這么豬的隊友。
尤其是,他李永生也是支持今上的力量,背后雖然沒啥大勢力支持——起碼曲勝男的支持,在這樣的風起云涌面前,真不算什么。
但是他李某人…有道宮的關系啊。
這種時候,救了寧致遠性命的李永生,一旦跟孔太妃的勢力碰撞,誰能得利——這還用問嗎?
“不懂了吧?”李清明得意地看他一眼,“孔太妃,那可是宮里數得著的精明人,她的姐姐是坤帥的兒媳,她生的皇十五子,按說也是有資格登大寶的。”
“啊?”李永生愕然地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問一句,“這是…自污?”
果然自污是個筐,啥都能往里裝。
“自污?”李清明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不過想一想,他覺得這個詞十分地貼切,于是他點點頭,“沒錯,她這么做,就是擺明了十五皇子對大寶沒興趣,讓大家放心。”
頓了一頓之后,他又忍不住吐槽一句,“反正孔家…也挺愛財,紅眼珠見不得白銀子,能斂財順便自污,何樂而不為?”
李永生默然,他還真沒想到,這暴力拆遷的背后,還有如許多的故事。
他想一想之后,又問一句,“那為何順天府又會強力支持?”
“建設新京城,這口號錯了?”李清明笑了起來,“新朝新氣象,不是應該的?京城也確實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不過下一刻,他就不屑地哼一聲,“姓晁的襄助孔家,你當他真傻?他不過想是跟著自污,躲開這趟渾水罷了…所以格局不夠,我看不起他。”
李永生沉默良久,然后吐出兩個字來,“握草。”
“你甭罵人,我都想躲開這趟渾水呢,”李清明重重地嘆口氣。
這是他的心里話,但是自打他攔住李永生的時候,他心里就清楚,這趟渾水,怕是躲不開了。
不過李清明也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蹚渾水,也有蹚渾水的好處。
他是個軍人,從來是以勝敗論英雄的,既然躲不開,那就要爭取好處了。
所以下一刻,他就出聲發問,“你來尋我,所為何事?”
“可不是我要尋你,”李永生笑了起來,“是御馬監寧公公找你,托我帶個話。”
“他倒是真看得起自己,”李清明不屑地冷笑一聲,“好大的架子。”
他原本就是狂人類型的,現在修為已經恢復了一半,當然就更狂了,而且他的地位,是戰場上真刀實槍打出來的,看不慣寧致遠這年輕的幸進小人,也是正常。
“這可是委屈他了,”李永生笑著回答,“他也想跟您會一下,但是…容易被有心人察覺。”
“我就是那么一說,”李清明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又大有深意地斜睥他一眼,“倒是沒想到,你跟他關系不錯。”
他剛才那鄙視的話,其實是一種試探。
“不管別人怎么說他,以我所見,他還算個痛快人,”李永生并不掩飾自己的看法。
“那也休想讓我配合他上書,”李清明搖搖頭,“竟然讓我說,馬場發生馬瘟實屬正常…那廝腦袋被馬踢了吧?”
“啊?”李永生愕然,寧致遠居然…真的干過這事兒?
“他早先就著人傳過話,”李清明見他意外,少不得解釋一句,然后又冷哼一聲,“他毒殺兩名軍人,我雖不能阻止,但也不能搖旗吶喊吧?”
“他的意思是,既然發生了馬瘟,那就要盡快裝備自行車,以保證軍隊的戰斗力,”李永生一攤雙手,“您上書是最合適的。”
李清明呆在了那里,細細咀嚼半天,才微微一笑,“這一招,倒是高明一些,不過…我憑啥聽他的?”
李永生嘿然不語,好一陣才嘆口氣,“軍隊,最終還是要受內廷制約的。”
“哎,”李清明意興索然地長嘆一聲——這才是他最無奈的。
本朝對軍隊的控制,真的是嚴得很,別說陳布達這軍役部長了,就算是大司馬坎帥,想不受內廷制約,也是不可能的。
沒錯,兌帥在軍役部里只手遮天,委派郡軍役使都是一句話的事,但是想要在軍隊里發展自己的私兵,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內廷直接在財物上就卡死了。
沒錢怎么暴兵?沒兵器怎么作戰?
而且軍役房是嚴禁跟地方勾連的,軍役房的老大稱作軍役使而不是軍役長,那就說明這是條管單位,跟賦稅使一樣,不是塊管的。
再加上朝安局無所不在的耳目,誰敢在地方上蓄私兵,絕對是死路一條。
昔年的五虎將之一,跟李蟄遠齊名的聞人祥,為什么被問斬?除了他打了敗仗,潰敗千里之外,還有一條很重要的罪名——陰蓄私兵。
所以李清明再看不起寧致遠,也不能過分得罪,而他這個級別的將領,想要重掌大權,必須得內廷認可。
如果內廷不愿意,哪怕軍方的呼聲再高,只要不是敵國打到了順天府,那內廷使出一個“拖”字來,就足以讓他繼續坐冷板凳。
李清明想了好一陣,才緩緩發話,“我若上書,能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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