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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八章 朝議

熊貓書庫    寒門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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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十五年,三月二十七,這天對沈溪來說具有特別的意義,這是他當官以來第一次參加朝議。

  明朝百官上朝,通常提前一天就要做準備,朝議前一晚不能回家,而要暫時居住于東、西長安街的官宅內,諸如每朝必臨的內閣大學士劉健、李東陽、謝遷,以及六部尚書等大員,在東、西長安街都有自己特定的居所。

  臨朝當日,上朝官員,稱之為朝參官、京朝官,佩牙牌,由東、西長安門步行入宮。

  午門乃紫禁城正門,辟有三闕,中為御道,不常啟。左右二闕供當直將軍及宿衛執杖旗校人等出入。左右兩掖各開一門,稱為左、右掖門,為百官入朝之門。午門上樓名“五鳳樓”,設朝鐘朝鼓,由鐘鼓司宦官掌管。

  進宮門,并不會馬上入闕門朝見。

  弘治年間的朝會,多是午朝,上午巳時之后才會進行,百官進宮后等候入朝,稱之為“待漏”。

  皇城內建有多處朝房,謂之“待漏院”,各官在此按品級坐立,以便近臣待漏入朝。

  “近侍衙門,端門內各有直房”。右闕門南,是錦衣衛直房;下三間為翰林直房,候朝時,大學士居北楹,眾學士中楹,余者南楹;另外端門內左側有直房五間,又名“板房”,是詹事府、左右春坊及司經局官候朝之所。

  遇到大朝會,進宮的文武官員多,百官需要在各自所屬的“待漏院”內等候,朝議通常在奉天殿外升御座,以大禮之后再行朝議。

  但弘治皇帝勤勉,只要身體沒問題,每天必開朝會,相對應的便是一些繁文縟節省去不少。除大朝會外,弘治皇帝聽政基本在乾清宮內,凡有不能商榷的奏本或上疏,召內閣大學士及六部九卿屬官等人,共同商討。

  但凡遇到皇帝在乾清宮朝議,入宮上朝人等,皆在翰林直房內等候。

  “待漏院”翰林直房內,等候上朝的官員嚴格按照品階劃分而坐。沈溪作為翰林官入宮聽朝,由于他官品不高,只能陪坐末席。而他前面之人,多是六部大員,至于三位內閣大學士及六部七卿,并不在翰林直房,直接在文淵閣等候,這也是弘治皇帝給他青睞大臣的一種特權。

  沈溪認識的人不多,除了禮部幾個官員認識外,其余的,也就兵部左侍郎熊繡跟他有過照面,但也是之前跟馬文升一起時見過。至于別的人,連招呼都不跟沈溪打,他坐在角落有些尷尬。

  一直到巳時,司禮監才派人過來通傳,百官入朝。

  說是百官,但其實本次入朝覲見的官員不到三十人,這在弘治末期已經算是不小的朝會。隨著身體逐漸不支,弘治皇帝如今臨朝,很多時候只是把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左都御史及幾名勛臣召到乾清宮議事,連六部侍郎都沒有資格參加。

  在奉天殿外舉行的大朝應分為文武兩班,但今日午朝因基本都是文臣,無須分兩班入宮。

  明朝以左為尊,文官入宮須走左掖門,過金水橋,一路往乾清宮外,須在皇帝抵達之前,稍作等候。

  根據品階,內閣大學士與七卿先進內,而后是九寺正卿、六部堂官及隨眾人等,沈溪官品最低,又排了個最后。

  洪武、永樂年間,內閣大學士只是作為皇帝顧問或者秘書入直宮中,在皇帝批閱奏本時提供參謀,很多閣臣都是正五品,地位不高,更無法跟正二品的七卿地位相提并論。但在正統年間三楊輔政后,內閣大學士地位逐漸凸顯,再經成化、弘治兩朝對內閣大學士的優待,到如今內閣大學士已經比七卿高那么一籌。

  上朝時,左側是三位內閣大學士居首,身后是禮部、工部和左都御史,另一側則是英國公張懋居首,身后是吏部、兵部、戶部、刑部尚書。

  至于九寺正卿、京兆府尹、侍郎、少卿等人則站在后面,基本一邊是翰林體系出身的官員,另一邊則是非翰林體系出身官員,涇渭分明。

  沈溪作為翰林院出身,新晉的正五品右庶子,站在劉健這一列的最后,老老實實把頭低了下來,等候弘治皇帝到來。

  剛滿十六歲已位列朝班,在皇帝上朝時可以在人群后面仰慕天顏,這在別人看來是無比的榮光,但對沈溪來說卻是煎熬,因為現在的他光有參加的權力,卻沒有話語權,也是很遭罪的事情。

  朝議上別人的觀點無論好壞,他都沒資格搭茬。

  沈溪這次上朝,并不是參政議政,只是在朝議結束后,弘治皇帝會留下他,可能還會有幾個大臣,詢問他關于東南沿海平定盜匪和倭寇的事情,相當于一次策問,沈溪準備了好幾天,就為面對皇帝提問時可以對答如流。

  謝遷之前讓沈溪所擬奏本,直接上奏弘治皇帝,并沒有竊取沈溪的功勞。如此一來,沈溪今天面對的,是回答之前奏本中提到的一些平匪輯要的細節,諸如如何整頓吏治、募兵、募糧等事宜。

  沈溪相信,皇帝看到一份主動請戰,但不跟朝廷要錢糧和兵馬的奏本,心里會很高興,只是不免心里打鼓,這小子什么都不要,還想打勝仗,靠譜嗎?

  很快,弘治皇帝升鑾乾清宮。

  既是上朝,哪怕只是最普通的日朝,百官也需行叩首之禮數,三跪九叩之后,弘治皇帝一擺手,道:“眾卿平身。”

  弘治皇帝落座,百官起身,各自回位,開始進行朝議。

  朝議之中,先是就之前奏本中所提,一些懸而未決的事情進行商議,其次是百官各自上奏,跟“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的原則類似。

  這天朝議的第一項內容,是通政使司彈劾二十四監官員在修建宮殿時,有私自克扣的情況。

  奏本由內閣上呈,司禮監遲遲未曾批復,通政使司怕皇帝留中不發,于是當著朝議之時,把問題提出來。

  沈溪從弘治皇帝那難看的臉色,就知道天子不是不知曉此事,而是不想大動干戈。

  明擺著的事情,二十四監是伺奉皇帝及其家族的機構,里面供職的太監相當于皇帝的家奴。內廷花多少銀子,有沒有私自克扣,屬于皇家的內部事項,你通政使司揪著這個問題不放,明顯是不給皇帝臺階下。

  通政使司通政使沈祿,明顯不會辦事,他雖然跟沈溪是本家,都姓沈,但沈溪卻發覺這是個出力不討好的人物。

  這沈祿在朝廷中并不怎么出名,連個進士都不是,只是個舉人,娶了個夫人,姓張,是張皇后的姑姑,也就是前壽寧侯張巒的妹妹,等于是國舅爺張氏兄弟的姑丈。

  徐瓊致仕后,皇帝為了體現對張氏一族的優待,把名不見經傳的沈祿提拔為通政使,還讓他當了壬戌年殿試的讀卷官,讓一個舉人去當殿試主考官,也算是鬧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笑話,可偏偏這種事,素有賢名的弘治皇帝就做得出來。

  而沈祿為人憨厚,別人說什么,他就做什么,有人想借著他的身份攻訐張氏一門,他作為張氏姻親,居然被人利用了都不知曉。

  沈祿在大殿上侃侃而談關于內府克扣錢糧的問題,沈溪聽了直起雞皮疙瘩。弘治皇帝分明是提拔了個傻子,伸出巴掌打皇家和張氏的臉。你沈祿缺心眼也算是缺到家了,沈溪心想,幸好我到京城后,沒因為你姓沈而去巴結你。

  當著朝議把問題提出來,就算弘治皇帝臉色再難看,這問題也要議論一下,可上到內閣大學士,下到九寺正卿、京兆府尹、侍郎、少卿等官員,沒一個愿意對此事發表意見。

  明擺著的事情,有人利用沈祿把內府存在的問題凸顯出來,誰出來說話,就代表誰是背后給沈祿指手畫腳的那人…主動跳出來承認,那豈不是自找麻煩?

  “諸位卿家以為呢?”

  弘治皇帝見遲遲沒人出來說話,語氣轉而變得冷淡,目光掃過在場官員,好像在說,你們哪個人跟通政使沈祿說了這些鬼話,讓他挖皇家的墻角?

  首輔劉健道:“陛下,朝中尚有大事要議,此事不妨交由工部詳查,容后再議。”

  朱祐樘看了劉健一眼,勉強點頭。

  劉健主動站出來,目的是緩和大殿里的尷尬氣氛,沈祿上來說了不該說的話,讓弘治皇帝丟了面子,這會兒朱佑樘也希望能岔開話題,當下道:“著工部魯尚書前去徹查。”

  此時工部尚書魯鑒跟吃了蒼蠅屎一樣難受…我當工部尚書沒多久,好事沒讓我攤上,麻煩事倒一件接著一件,這頭還催著鑄炮,那頭就要去查內府營造克扣,我這是閑得沒事干了?

  但既然皇帝已經吩咐下來了,魯鑒還是趕緊行禮道:“臣遵旨。”

  因為有沈祿上來開了個不好的頭,這次朝議氛圍有些壓抑。

  接下來幾件事,無非是哪個地方受了什么災,損失有多大,需要撥錢糧賑濟,同時安撫無家可歸的災民。

  事情跟沈溪無關,他也就在后面聽個熱鬧。

  各部的人,包括內閣大學士都發表議論,重點都在于給朝廷省錢,這倒也符合弘治皇帝的心意。

  朝議到了中段,終于說出一件跟沈溪有點兒關系的事情,就是工部鑄炮的進展。

  兵部尚書劉大夏之前提出為九邊再鑄造兩百門佛郎機炮,朝廷從去年開年就進行籌備,十月正式開鑄,一直到今年三月,兩百門炮鑄造完畢,但質量參次不齊,合格率尚不到六成。這讓劉大夏頗為不滿,劉大夏認為工部在鑄炮之事上有所怠慢和敷衍。

  沈溪聽出來了,所謂朝議,也不過是朝廷各職司衙門在朝堂上扯皮。他這種芝麻綠豆官,在旁邊聽個大概意思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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