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敢要。”
沈溪伸手就把銀子推了回去,裝出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縮著頭道:“我…我怕你又…又打我!”
夏主簿臉色一變,問道:“沈家小公子,你是說…李大力之前打過你?”
沈溪摸了摸屁股,愁眉苦臉:“現在疤痕都還在,好疼啊!”
夏主簿冷哼一聲:“好啊,不僅貪墨別人的賞錢,還敢打人,來人,把李大力拉下去打重打二十大板!”
李大力一聽就跪下了,向夏主簿和沈溪連連磕頭:“不要…不要啊,大人…小人知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主簿本來就裝腔作勢,哪里愿意節外生枝?當下故作為難地看向沈溪,但沈溪依然一臉恐懼地緊緊抓住沈明均的手,一副你不懲戒人我就不配合的架勢…看來不拿出點兒實際行動,楊家將的完本說本是到不了手了。
“還愣著干什么?怎么?我的話你們都不聽了嗎?”
夏主簿臉色鐵青,回頭看到幾個差役杵在那兒一動不動,不由火冒三丈地喝斥。這下幾個衙役繃不住了,連忙上前把李大力拖起來,就放在王家正房的門檻上,然后揮動隨身攜帶的水火棍打了起來。
二十下打完,李大力屁股上已經是血肉模糊。
沈溪心里有數,別看李大力模樣凄慘,但其實這些衙役打人很有分寸,李大力并沒有傷著骨頭,只要回去好好休養,過不了幾天就又生龍活虎了。
夏主簿滿意地點了點頭,令人把李大力攙扶起來,然后慢慢走到沈溪跟前,笑著道:“沈家小公子,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
“來,這二兩賞銀是你應得的。沒想到你小小年紀,不但能想到把鐵匠鋪打鐵時用的風箱安到家里的灶頭上,還可作出南戲戲本和說書人的說本,如非親眼所見,我真不會相信天下竟有這等奇事。”
“好了,現在罪魁禍首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你總該把完整的楊家將說本交給我了吧?”
沈溪早就料到夏主簿有此一著,不過風箱的事情好解釋,但戲本和說本若無人生閱歷以及一定的學問,那是絕對作不出來的。這時候的人可不像后世,有什么不知道只需要上網查一查就了然于胸,此時的人們拘束在一定的范圍內,連縣界都很少跨越,那種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的說法純屬扯淡。
于是,沈溪便將對周氏扯謊的話原模原樣說出來,把事情歸到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老道士身上。
“本官原來也不相信是你所作…”
夏主簿聽過之后,沉思著點了點頭,“不過,沒聽說過寧化有這樣的道士啊,莫非是游走天下的得道高人?這可要見見,說不定有莫大機緣…沈家小公子,這位高人家在何處,本官想去會會。”
“回老爺的話,那位老先生從來都是主動找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沈溪信口胡扯。
夏主簿愣住了,隨即若有所思:“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看來這位高人是深藏不露…但既然在這寧化城中,只需派人去找,總能找到。李大力,現在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這就帶人去城里把這位高人找到,記得要好生禮待,要是再有什么差錯,可別說本官不給你機會啊。”
李大力手捂著屁股,愁眉苦臉地領命,然后帶著幾個衙差匆忙出門。現在只知道那高人是個道士,除此之外連身體有何特征都不知曉,這些人也不問,可能覺得沈溪只是個跑腿的,沒法提供更細致的情報。
之后夏主簿跟王家老爺王昌聶說了幾句話后也告辭了,出門的時候對著沈溪點了點頭,便帶人走了。
沈溪長長地舒了口氣,這回不但成功報仇雪寒,還順帶將戲本和話本的來歷糊弄了過去,可謂一箭雙雕。其實這主要是由于夏主簿急于找到寫楊家將說本的人,對于別的事情根本不上心,不想再傷腦筋。
沈溪回到家,周氏帶著林黛站在側門前,滿臉都是焦慮之色。原來今天下雨,裁縫店活路不多,晌午沒到就下工了,所以之前沈溪才會偷摸著去書畫店,回來后又馬上被沈明均帶走,這會兒周氏才那么擔心。
等周氏跟沈明鈞問明情況,臉上帶著驚喜:“官府給了二兩銀子賞錢?這么多啊?”
沈明鈞帶著些許擔心把銀錁子放在桌上:“老爺說了,讓咱家小郎少招惹官府的人,只要我在王家做工一天,就別跟官府參合得太深。”
周氏把銀錁子攥在手里,喜不自勝,嘴里嗤之以鼻:“那些仗勢欺人的官老爺,鬼才愿搭理他們。現在終于有銀子了,咱們讓憨娃兒進學吧。”
沈明鈞急道:“這怎么可以?這銀子本為那老先生所有,我們不過是替人討回而已。老先生肯教小郎學問,咱應心存感激之念,豈能貪圖這點兒銀子,壞了做人準則?”
“當家的教訓的是,那咱就讓憨娃兒帶咱們去好好謝謝那老先生,把銀子還給他。”周氏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一臉鄭重地說道。
周氏平日里是有些潑辣不講理,但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從不含糊。
沈溪搖搖頭:“爹,娘,我看你們不用操心了,之前老先生就告訴我他將離開寧化前往省城,還叫我好好學習他傳授的知識,不要讓他失望…我看這銀子由二老保管最好。”
“小郎,你可不能撒謊,那位老先生真的離開寧化了?”沈明鈞帶著幾分懷疑問道。
沈溪肯定地點了點頭。
沈明鈞摸著下巴:“那咱們可得通知官府才行…那些官爺費盡心力找不著說不定回頭得找咱們麻煩。”
沈溪笑著道:“你就放心吧,爹,我們這銀子是老先生寫戲本的賞錢,那楊家將的說本老先生可是分文未取,哪怕找不到人也沒理由找咱們討取。再說了,這次那李衙差挨了二十大棍,對咱們肯定有所忌憚,哪里敢找我們的麻煩?”
這次連周氏都不答應,拉著丈夫的手道:“當家的,員外老爺說了咱別再跟官府扯上關系,你怎么就不聽啊?他們找到就罷了,找不到人又不是咱們讓那老先生走的,徒勞無功后自會罷休。”
沈明鈞嘴上應了下來,但還是憂心忡忡,沈溪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日去官府報信。
因為沈溪說老道士走了,周氏終于可以名正言順使用那二兩賞錢。不過她也不是貪圖享樂的人,有了銀子最重要的是給兒子開蒙讀書,若是再有剩余的錢就存起來。晚飯的時候,她就盤算好,把計劃說給丈夫聽。
沈明鈞深以為然,再者這二兩銀子的賞錢也是通過兒子得來的,既然老先生看重兒子,自然不能讓其失望,讓兒子開蒙讀書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周氏高興地把小銀錁子收起來,甚至擔心晚上讓貓兒或者是耗子給叼走,用包袱包了好幾層,然后才塞入大衣柜的抽屜里。
晚飯的時候,周氏一上桌就催促:“當家的,回頭你到城里打聽一下,找個學塾送憨娃兒去蒙學,不管怎么樣,咱不能辜負那老先生的一番期望。等憨娃兒學有所成,讓他對那老先生如同父母一般孝敬就是了…你說好不好?”
沈明鈞扒拉著飯,訥訥應了。
第二天,沈明鈞就跟劉管家請假,到城里找接收弟子入學的學塾,晚上回來一說,居然是大郎沈永卓和六郎沈元讀的那家。
周氏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當家的,咱送憨娃兒去哪兒蒙學不好,非要跟大郎和六郎在一塊,這要是被老太太知道可怎好?”
沈明鈞倒沒太在意,反而笑盈盈道:“這不兄弟幾個在一塊有個照應嗎?再說我打聽過了,這時節別的先生都不收學生,怕跟不上,咱就算送人去人家也不肯收,我看還是將就一下算了。”
周氏臉上帶著不滿,整晚都不說話,看起來她很生氣…應該是為當初老太太選擇六郎沈元而不選擇沈溪讀書的事耿耿于懷。
但到了次日,周氏依然鄭重其事地給沈溪準備拜師用的東西。
在這個儒學昌盛的時代,拜師蒙學有一套很嚴謹的禮數,這不同于之前沈溪被送去學寫字,現在他等于是要正式做學問。
因此,周氏不但要給沈溪做新衣服,還把該有的東西悉數準備好,包括文房四寶和送給先生的束脩。
周氏一天都沒去做工留在家里為沈溪作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