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桃紅柳綠,正是江南好風景,新城的戰爭氛圍卻越發濃烈。
每天都有海船出海訓練,此時舟山群島和東番島,已經修建有多座軍港,可以供艦隊泊靠。
四月初五,朱厚照做好了從宣府回京師的準備,年初他便說要回去,一直拖到此時還不肯動身。
這天中午,朱厚照陪沈亦兒一起吃飯。
最近兩口子關系日漸緩和,隨著年齡增長,沈亦兒也知道自己的一生已經跟朱厚照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說是可以跟民間夫妻一樣和離,但牽扯到的利益太大,沈亦兒無論如何也不會走出那一步。
因此,近來沈亦兒沒有再有意無意甩臉色給朱厚照看,平日也能說說話,摸摸小手啥的,就差最后一步。
吃完飯,夫妻倆慵懶地坐在洞開的窗戶前喝茶,此時司禮監掌印張永前來向朱厚照匯報朝事。
沈亦兒在旁漫不經心地聽著,身前的茶幾旁擺著幾本武俠說本,這是朱厚照給她準備的,為了討好沈亦兒朱厚照是無所不用其極。
“…今年江南備戰預算已用大半,怕是要再增補一百萬兩白銀作為軍費,而這僅僅是戰前需要的數字,以沈大人上奏,還需另行準備一百萬兩作為開戰之用,物資調配則需戶部議定…”
午后有些疲倦,朱厚照聽得直打呵欠。
沈亦兒也聽得沒甚趣味,隨手拿起武俠說本看了起來。
張永說了一通,最后問道:“陛下,不知這軍需調度…”
朱厚照翻了翻白眼,道:“內閣不已做出批示了嗎?還有沈尚書也給出明確數字,何須朕勞心?直接按照沈尚書的意見回復便是…國庫總歸不缺這兩百兩銀子,是吧?”
張永為難地說道:“陛下,跟佛郎機人的貿易一停,國庫收入銳減,今年得節衣縮食過日子了。”
朱厚照冷笑不已:“怎么,你責怪朕決意跟西洋鬼子開戰,導致朝廷少了大筆進項?哼,等打完這仗,國庫要多少銀子就有多少…”
“不敢,不敢。”
張永嚇得連忙跪地磕頭,等朱厚照臉色稍微好看了些,才又道,“陛下,還有一件事,沈大人上奏中提到艦隊開拔時間…九月初七出海,以平倭的名義南下,防止佛郎機人發覺,您看…”
“九月初七?挺好的啊,還有五個月…哈哈,朕完全有時間去江南,說不一定還可以親自領兵出海。”
朱厚照興奮地說道。
張永嚇得趕緊勸說:“陛下萬萬不可,這出海經年不得回,大明不可一日無主啊。”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朕不會在海上停留太久,只是想親眼看看朝廷無敵的水師。”
張永道:“陛下去的話,必定會驚動西洋鬼子…那些西洋人知道陛下去了,便知不是尋常平倭那么簡單,會提高沈大人帶兵征伐的難度。不如…陛下留在京城,靜候佳音?”
“嗯。”
朱厚照稍微有些不悅,看著一臉恬靜的沈亦兒,期待地問道,“皇后,你想不想跟朕一道南下?”
沈亦兒連頭都沒抬便一口回絕:“還沒折騰夠嗎?咱們到宣府差不多快一年了,乾清宮和交泰殿恐怕都快被蜘蛛網給爬滿了,你就不怕有人鵲巢鳩占?”
“誰敢讓朕的寢殿荒廢?”
朱厚照怒氣沖沖地問了一句,隨即若有所思,沈亦兒這是勸他回京,避免有人覬覦皇位,想了想道:“不去就不去吧,反正走一趟很遠,旅途勞頓,而且還不能親自帶兵上戰場,沒什么意思。”
張永心里一松,道:“陛下,出兵的日子就此定下?”
“嗯。”
朱厚照點頭,“就九月初七吧,朕允了。”
張永請示:“陛下,不知該由誰來領兵呢?這次跨洋遠征非同小可,可能經年不得回,這…”
朱厚照一時間又猶豫不決。
張永說話藏頭露尾,朱厚照很清楚,張永想問的是帶兵之人到底是不是沈溪,若不讓沈溪去,其他人誰能勝任。
“這個…”
朱厚照遲疑再三,“沈尚書難道沒有什么好推薦?若是他不去的話,朝中怎么都該有合適的人選吧?”
張永支支吾吾道:“陛下您也清楚,其實真正適合領兵的只有沈尚書,別人連佛郎機國在哪兒搞不清楚,更別說去搶他們海外領地的銀礦了!”
朱厚照搖頭苦笑:“那就是說,朕就算不想派沈尚書,也只能用他?”
張永無奈地點了點頭。
其實張永是支持沈溪出征的,因為只有沈溪這個勁敵走了,他作為司禮監掌印才能高枕無憂。
朱厚照嘆了口氣:“這件事押后再議!朕不想這么早定下來,讓兵部和都督府再行議定人選,或者讓沈尚書舉薦,實在不行的話讓唐寅去也行…不過唐寅沒有單獨領兵的經驗,對于大海的認知也沒沈尚書深刻,真難辦啊…”
朝廷遲遲沒有定下帶兵人選,不過備戰工作并未停歇。
沈溪坐鎮新城,大規模組織向呂宋島和南洋移民。
這些年天災不斷,加上土地兼并嚴重,雖然引入紅薯、玉米等高產作物,但深層次的矛盾并未得到徹底解決。自從在南洋布局后,沈溪控制的商會便一直有意識地向呂宋等地輸送難民,近來隨著出征之期日近,移民的速度也在加快。
五月初三,一批物資從湖廣調運至新城,沈溪親自前去接收,回來后在城主府接見剛剛乘坐蒸汽船北返的云柳。
“大人,如今新城這邊計有大船八十六艘,中型船只二百四十二條;南洋群島共有大船一百七十三艘,中型船只超過四百條。以目前的載力,一次可運兵五萬官兵以及同等數量的工人和農民,糧食足夠十萬人一年所需,遠征可說勝券在握…”
沈溪搖頭:“新城和南洋都要留下兵馬鎮守,本身我們訓練的有海戰經驗的官兵數量就嚴重不足,這次遠征有個兩萬官兵足矣,必要時水手也可以拿起武器戰斗。從現在開始,武昌工業園區和新城這邊咱們培養起來的工程師,有計劃地撤到呂宋島,遠征時帶上,以后建設海外領地用得上。”
云柳這個時候才清楚沈溪的計劃,原來沈溪的退路并不是南洋,而是大洋彼岸。
出兵之日定在九月初七,沈溪有自己的考慮,那時夏天已過,遇到臺風的幾率會小很多,但遠洋航行最大的問題還是來自于天氣的不確定。
這個時代可沒有衛星云圖作參考,只能依靠水手的經驗,所以沈溪一直在挖佛郎機人的墻角,高薪聘請那些資深水手,如今大明水師中有不少西洋人,充當著教官和向導的角色。
同時,沈溪自身也在做功課,從佛郎機人的航海日志和海圖中吸取養分,結合后世洋流和季風的認知,避免出師不利的情況出現。
帶兵人選于六月中正式定下,朱厚照不同意沈溪領兵,指定原兵部侍郎唐寅統籌遠征事宜,之前因落罪而被發配至鳳陽守皇陵的魏彬“戴罪立功”出任監軍,保國公朱暉為名義上的水師總兵官,延續了大明文官領兵的傳統。
消息傳出,沒人感到意外,大明軍民對于出兵佛郎機本來就沒什么想法,沈溪作為朝廷頭號重臣,自然沒有道理為了個蠻夷國度一去經年…這也跟佛郎機跟大明相距遙遠,國民認知模糊有關。
水師指揮官需要在七月抵達新城,沈溪則被要求在水師出征一個月后回京,大概意思是讓沈溪指導朱暉、唐寅等人認識海圖,學習指揮艦隊作戰。
一個合格的海軍軍官,需要掌握幾何、航海、天文等基礎知識,還要熟悉船只,比如明白水手是如何操作艦船的,明白火炮的射角,了解射擊諸元的概念,甚至要知道正確的防疫,多準備富含維生素C的食品,比如常吃豆芽可預防壞血病等等。
要在短短的兩個月時間,把唐寅、朱暉等培養成才,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對此沈溪除了苦笑沒有其他任何表示。
六月十八,沈家家眷抵達新城。
沈溪跟家人團聚,少不了一番溫存,一眾妻妾知道沈溪不會領兵出征后,都長長地松了口氣,她們最怕的就是沈溪帶兵出海幾年回不來。
沈家人故地重游,很快被新城的變化吸引,現代化的六七層高樓隨處可見,方便快捷的生活設施,每天學校傳來的朗朗書聲,一切都那么新鮮,很快一家人便融入新城和諧的氛圍中。
雖然圣旨早就下達,但直至七月二十這天,唐寅才從蘇州趕到新城來,朱暉則遲遲不見蹤影,顯然朱暉對領兵出海很抵觸,路上能拖就拖,最好來個一病不起,如此才好名正言順拒絕這要命的差事。
次日一早,唐寅主動來見沈溪,神情悲憤,覺得自己被人“坑”了,此番出海必定有去無回。
“伯虎稍安勿躁,距離正式出征還有一個半月,一切尚有轉圜的余地。如果到時候你還不想領兵,本官自會想辦法解決。”
沈溪成功將唐寅安撫住便離開城主府。
早前他派人去請周氏到蘇州河南岸的一棟裝飾奢華的別院相見。
過去一段時間,沈溪給周氏置辦不少財貨,周氏對沈溪這個兒子非常滿意。
“…憨娃兒,有事你在家里也可以跟娘說,為何非要出來?這宅子也是咱家的?”
沈溪到來前,周氏已將院子內外看過,前后花園布局,假山湖泊和亭臺樓閣一應俱全,主體建筑是一棟三層小樓,內飾裝潢華麗,馬桶、自來水和電燈一應俱全,周氏一看就很喜歡。
沈溪笑著道:“這座城里,這樣的院子咱們家有的是。”
周氏驚喜不已:“那感情好,以后沒事每棟宅子都住上幾天,如此就不會厭煩…嘿嘿,到底是自家的地盤,這里比京城好太多了。”
沈溪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娘,這次讓你來,是想請你見個人。”
“誰?”
周氏感覺問題不同尋常,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沈溪拍拍手,門口照壁處丫鬟牽著小沈泓的手走進來。沈泓近前后,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爹”,被沈溪一把抱在懷里。
周氏松了口氣:“原來是泓兒啊?娘還以為是誰呢…”
沈溪道:“我想請你見一下泓兒的娘。”
沈溪話音落下,照壁后面再次走出來一人,腳步猶豫,似乎連走路都不會了,目光中滿是回避。
周氏臉上全是迷惑的表情,仔細辨認后,突然驚訝地問道:“憨娃兒,你快看娘是不是眼模糊了?大白天莫非撞鬼不成?”
從照壁后走出來的正是惠娘。
惠娘本無意與沈家人相見,但沈溪堅持讓她前來,算是給她一個“進門儀式”,以了卻其生平遺憾。
惠娘最初不敢面對周氏,但出來后好像看淡許多,走上前跪下,向周氏磕頭:“見過老夫人。”
時光荏苒,多年過去,惠娘音色跟之前有不小的變化,周氏無法辨別這是否就是她熟悉的好姐妹。
周氏整個人都有些懵了,連忙問道:“憨娃兒,這是怎么回事?你從哪里找到跟你孫姨如此相像之人?”
沈溪語氣平和:“娘,她就是惠娘,她沒有死,當初我在天牢中將她救出來,而后隱姓埋名…她也是泓兒的母親。”
“什么?這怎么可能?這…這…”周氏茫然不知所措,“那誰…誰是泓兒的父親?是你?”
瞠目結舌半天,周氏終于明白過來,因為沈溪將沈泓帶進沈家收為義子,如果他跟惠娘沒關系,絕對不會亂掉輩分。
也就是說,沈泓是沈溪的兒子。
沈溪點頭道:“也許娘已經猜到了,沒錯,泓兒是我跟惠娘的孩子,這也是我為何一直未納曦兒進門的原因。這幾年我一直想讓曦兒進沈家門,奈何以往很多事,讓這個愿望無法達成…眼看如今將要遠行,孩兒還欠惠娘一個進沈家門的承諾,于是便帶她來見您。”
周氏整個人都不正常了,臉上表情陰晴不定,囁嚅著想張口卻不知該如何說起,半天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蹲下來雙手捂臉,顯然心情激蕩。
沈溪跪下來,恭敬地給周氏磕了個響頭,嘴上道:“無論娘是否接受,惠娘已是沈家人,希望娘能接受。”
周氏罵道:“混賬東西!你個臭小子,還不如讓她死了呢。”
這個時候,周氏把滿腔的思念和久別重逢的欣喜化成憤怒,對惠娘發出近乎惡毒的詛咒,但這僅僅是她想成全惠娘名節,以及維護沈溪的名聲,并沒有包含個人因素在內。
沈溪再次磕頭:“即便娘不接受,此事已發生,無法挽回。另外,近來新城這邊或有變故,我不想娘擔驚受怕,正好咱們離開家鄉差不多有十年了,我想請娘代表孩兒及全家回家祭祖。”
“我在閩西汀州老家置辦了幾座大宅子,還在錢莊給您和父親存了兩萬兩銀子,你回去后可以隨便拿來花銷。等到十月,娘再來新城,我們一起回京。”
說完,沈溪不再跟周氏解釋,扶起惠娘,再抱起沈泓,一家三口出門而去。
周氏站在那兒呆若木雞,卻不知該用如何言語挽留。
七月二十二,周氏和沈明鈞夫婦在沈府家將護送下,回閩西老家省親。
這兩位可是皇后沈亦兒和當朝監國沈溪的爹娘,沿途官府盛情接待,所到之處百姓夾道歡迎,士紳紛紛宴請并送禮,天下為之矚目。
沈溪絲毫也沒有想過讓父母低調的意思,依然按部就班地練兵,八月初四這天再次率領艦隊出海訓練。
這天共有六十條大船和一百五十條中型船只出海,而被皇帝指定為出征主帥的唐寅,卻以身體不適為由,并未登上指揮艦。
這次是戰前最后一次規模浩大的“實戰演習”,按照計劃,水師會出海半個月,進行包括隊列行進、炮擊、追擊、打掃戰場等演練。
艦隊出港浩浩蕩蕩,黃浦江上帆影林立,城中軍民紛紛涌到江岸圍觀,但因并非正式出征,這次觀禮沒有引起朝中大臣重視。
“大人為何在此?”
唐寅站在碼頭看著,等沈溪的座船出海后,幕僚詫異地過來詢問。
唐寅心情很惡劣,回首喝斥一句:“本官做事為何要向你解釋?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即可,無需多言。”
“是,是。”
幕僚噤若寒蟬,趕緊退下。
此時船隊已駛出黃浦江,唐寅望著遠去的帆影,懊惱地搖搖頭,轉身而去。
沈溪站在船艉,眺望新城,神情復雜。這時云柳走了過來:“大人,舟山群島那邊已準備好,下午艦隊就可以進港泊靠。”
“嗯。”
沈溪看了看天色,沉聲道:“已經有多名西洋船員說今明兩天或有臺風過境,把一切安排妥當,不能出任何意外。”
“是!”
云柳領命后恭敬退下。
隨后沈溪進入船艙里的房間,一襲男裝的惠娘剛幫沈溪收拾好東西,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向他。
沈溪過去攬住惠娘的腰身,嘆道:“心結該放下了,此番將是你新人生的開始,從此后再不用擔心世俗的眼光。”
沈溪出海當晚,海上興起狂風巨浪。
第二天上午強臺風登陸,新城處于風眼位置,損失異乎尋常的慘重,港口內泊靠的船只折損巨大,船廠也遭受毀滅性的破壞,廠房坍塌,大量工人被埋葬在廢墟中,城里的居民也是傷亡巨大。
而出海的沈溪遲遲沒有消息傳回,唐寅作為皇帝委命的出征主帥,第一時間向朝廷報訊,陳述此番新城遭受臺風襲擊的巨大損失,著重提到大明水師很可能已經出事,朝野為之震動。
“…陛下,沈大人領兵出海后,音信全無,倒是其后兩天,閩粵等地相繼有倭寇犯邊的報告傳來…佛郎機人知道大明要跟他們交戰,伙同倭寇來犯。”
此時朱厚照已回到京城,居于乾清宮,身前正在奏事的是張永,張苑服侍在旁。
朱厚照聽到這話怒火中燒,一拍桌案:“混賬東西!沿海地區風災不是年年都有嗎,至于如此亂成一團?”
張永急忙道:“陛下,這次風災特別嚴重,沿海民居成片成片坍塌,部分縣城連城墻都被掀倒,江浙近海隨處可見船只殘骸,只怕沈大人他…”
朱厚照咬牙道:“百姓可以撫恤,屋舍可以修繕,沈尚書絕不能出事,趕緊派人出海找尋。”
“現在新城和沿海衛所船只損失嚴重,怕是無法完成任務…”張永苦著臉說道。
朱厚照喝道:“先把災情匯總,還有一個月才是正式出征的時間,或許艦船可以修復呢?跟唐伯虎說,按既定日期出征,完不成任務,提頭來見!”
沈溪走后,唐寅不得不提領新城軍政事務。
除了救災外,唐寅還要備戰和找尋沈溪,三樣事都不簡單。
沈溪下落不明,倒是相繼有海上船只遇險的消息傳來,大明水師行蹤存疑。
與此同時,還有倭寇和海盜在沿海活動的消息,備戰出征佛郎機變成籌備二次平靖海疆之戰。
九月初,到了既定出征的日子,此時保國公朱暉依然沒到位,唐寅無法完成備戰事項,因為水師戰船嚴重受損,此前船廠工人在風災中死傷累累,根本湊不齊人手修復。唐寅被逼無奈,只能向正德皇帝上奏,如實說明情況,朱厚照雖然很惱火,卻無可奈何。
就在滿朝都在為找尋沈溪而費心時,新城內連續失火,卻是倭寇細作混進城中,各處放火。
沈溪的城主府更是一夜間被付之一炬。
沈溪家眷在這次火災中無一幸免,沒有一人從火場里逃出來,其后新城又接連遭遇佛郎機和倭寇人連番偷襲,好在城市防御措施完備,沒怎么費力就打退佛郎機和倭寇的進攻。
此后兩年事件,唐寅作為平倭統帥,也是欽命找尋沈溪的欽差,一直留守新城。
沈溪失蹤,算是大明正德年間最大的懸案。
官方口徑是沈溪帶兵出海時遭遇風暴,整支艦隊都沉沒,坊間卻傳言,沈溪一直活在世上,只是流落荒島,還有人說沈溪已統率艦隊平掉佛郎機人,成為大明海外領地的王。
為表彰沈溪的功績,沈溪之父沈明鈞受封安國公,封地為閩西汀州,因沈溪一脈闔府滅門,朱厚照特允從沈家其他房擇一男丁繼承爵位。
轉眼到了正德二十三年秋,此時已是吏部尚書的唐寅急忙往皇宮來,求見朱厚照,卻為司禮監掌印太監擰言歡阻擋在外。
擰言歡也就是小擰子,言歡是朱厚照給小擰子的賜名,在這之前小擰子當了十幾年司禮監秉筆,直到年前才升任掌印之職。
“唐大人,您別老煩陛下,這會兒陛下正陪皇后和太子游園賞菊呢。”擰言歡恭敬地對唐寅道。
唐寅從懷里拿出一份奏本:“有要緊事面圣都不可嗎?”
擰言歡陪笑道:“再大的事,也比不上陪太子啊…太子今年十歲,陛下對太子非常看重,畢竟陛下只有這一個皇子。”
誰來也奇怪,朱厚照跟其他女人再如何纏綿,也沒法誕下子嗣,結果等沈亦兒十八歲,兩人圓房,第一年就誕下個公主,此后又連續生下兩個公主,到第四胎才誕下龍子,朱厚照如獲至寶,就此修心養性,不再沉迷酒色,專注國事。
正德十三年,南洋諸國內附,朱厚照欣然允諾,次年派水師南下,正式把呂宋、勃泥、爪哇、三佛齊、柔佛收入大明版圖,派駐官員,對這些地區實行有效統治,當時統率大明水師的便是唐寅。
如今又是九年過去,大明國力蒸蒸日上,隨著蒸汽機和電力在大明逐步推廣,生產力顯著提高,大量工廠拔地而起,各種新式武器層出不窮,四夷為之敬服。
今年年初韃靼和瓦剌內附,大明一下子把自己的版圖擴充到了蘇武牧羊的北海,朱厚照已有中興明主的美譽。
唐寅著急地對擰言歡道:“的確是大事,沈國公有消息了。”
擰言歡聞言身體一震,趕緊往宮門里跑,等他再出來時,朱厚照居然也跟在后面,連鞋都沒穿,主仆倆都沒個正形。
此時朱厚照年近四十,身體健壯,留了兩撇胡子,兩眼炯炯有神,過來一把抓著唐寅的衣領,問道:“唐卿家是說沈先生嗎?到底是什么消息?這個不懂事的奴才,也不知問清楚再進去稟報朕。”
唐寅從袖子里拿出奏本,朱厚照看了很好奇:“這是…”
唐寅道:“這是沈國公在海外給陛下的上奏。”
朱厚照接過來,手抖個不停,打開后目不轉睛看了起來,心中開始默念。
“…臣受命于天子,領海內之兵,平海外之地,歷時十年又五,終將蠻荒之地平定,現已將海外銀礦所產白銀如數上繳,共計一億一千萬兩,以巨輪運往本土。奈何蠻荒之地百姓不服教化,叛亂時生,臣只能恭敬鎮守于領地,待陛下派仁臣輔佐…”
“嗚嗚,沈先生他沒死,還給朕送銀子來了。”
默念到最后,朱厚照已是淚流滿面,“朕辜負了他,連他的家眷都沒保住,不過朕有兒子了,是他的大外甥。”
唐寅道:“陛下,運白銀的船只已到上海,共有四十六條大海船,這還只是第一批。”
“是嗎?沈先生為何沒回來?”朱厚照急忙問道。
唐寅沒法回答,朱厚照轉念一想,嘆息:“想來也是,這都過去十多年了,沈先生沒忘對朕的承諾已是難得,朕還能奢求什么?海外之地,朕便賜給他,讓他世襲罔替,他想要什么官員幫他,讓他來信跟朕說,朕派給他…朕是天子,他是朕永封的親王,永遠也不會改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