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后要給沈溪送什么禮,戴義跟高鳳并不知,但這兩個老太監心里很清楚,應對沈溪這樣朝中權臣的崛起,宮里已經沒有更多辦法,只能采用一些非常規手段。
朝中人不是都在稱頌清官嗎?
那就讓沈溪做一個贓官,先將他的名聲搞臭再說。
不但太監給沈溪送禮,朱厚照還要番邦使節也要給沈溪送禮,甚至連尊貴如張太后自己也要湊份子,這不得不說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高鳳跟戴義見過張太后出殿來,二人臉上全都滿是為難之色,高鳳這邊沉默不語,戴義率先問道:“高公公,你說陛下這讓眾人拿銀子來買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事,就沒有轉圜余地了么?”
高鳳打量戴義幾眼,不解地問道:“不然怎樣?太后娘娘都無法干涉陛下行事,咱還要去橫加阻撓不成?那位沈大人深得陛下信任,但勸諫的結果是什么,你沒瞧見?更何況還是咱這樣宮里沒什么話語權的執事?”
戴義道:“那這司禮監掌印太監,到底價值幾何?”
高鳳搖頭道:“咱家從何而知?現在怕是只有沈大人才明白陛下心中的預期是多少…此番張永和李興暗中較勁兒,難道你戴公公也想參與其中?”
“自然…也是想的。”
戴義心有似有不甘,垂首搖頭說道。
宮里所有太監中,戴義雖然算不上資歷最老的那個,卻是內書房培養出來的最有聲望的一個,連之前德高望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都是他的后輩。
眼看那些資歷名望皆不如自己的后進都能當上司禮監掌印,而自己臨告老之前仍舊只是個秉筆太監,沒有坐到巔峰回首前塵往事,戴義自是不甘心。
高鳳道:“勸戴公公還是莫要做此念為好…想您老離開朝堂時日不多,咱都是日暮西山之人,最好留點兒銀子養老,若連傍身銀子都沒有,誰肯為咱養老送終?讓那些年輕的太監去折騰吧…”
“咱們這些老家伙還是別牽扯其中為好,這到底不是能力和聲望所能決定,誰一下子給出太多銀子,將來還要煞費心思重新聚斂財富,何苦來哉?而且司禮監掌印是注定得罪人的差事,吃力不討好。”
戴義遲疑地道:“當初劉瑾,還有張苑,似都混得風生水起啊,也沒見他們自掏多少腰包?”
高鳳聞言也不由沉默下來,想到劉瑾跟張苑在出任司禮監掌印時的風光,但凡是個太監都會發自內心的羨慕,但同時他們又知道自己沒有這種資格,畢竟現在爭這個上位的機會,要付出的代價未免太高。
高鳳道:“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正因為劉公公跟張公公相繼給咱做了試金石,咱才算知道,就算坐到內相也很危險…戴公公若要掏出老本來,能得到這差事倒還好,若是財勢不如人,最后不但沒拿到,還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這輩子可就再沒任何盼頭了。”
“唉!”
戴義也不由嘆了口氣,似乎對競逐司禮監掌印之事一籌莫展。
高鳳又道:“總歸還是要先得到沈大人的力挺,沒有他的首肯,誰都爬不上這位子…目前的情況跟以前不同,以前誰當上司禮監掌印都想先將沈大人給壓下去,但在劉公公跟張公公出事后,宮里誰不明白,若想得此位并安于此位,非要先討好沈大人不可。”
高鳳所說,不但他自己明白,戴義也清楚其中訣竅,甚至朝中任何一個職司太監都明白此理。
當天除了李榮跟李興二人試圖去見沈溪外,其他的人也都想辦法跟沈溪取得聯系,在沒有得到沈溪首肯的前提下,沒人敢拿出大數目搏一把…如果以來,幾乎所有人都在等來日一早,親自到沈家后試探一下沈溪的口風。
以前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決定權在皇帝身上,但這次似乎更傾向于獨立于皇宮體系外的兵部尚書沈溪,戴義回去后便將自己所有的家當都清點了一遍,琢磨是否要參與其中。
戴義心想:“要不就隨便拿出幾百兩銀子,做個樣子罷,就當這幾百兩銀子孝敬陛下了,若再加上之前送給沈大人那批,數目過了一千…唉,這就跟白丟錢一樣…”
戴義在心中反復權衡得失,是否有必要將自己全部家當砸進去。
“至少還有幾個義子,家里也置辦有十多間商鋪,上百畝地,就算最后不能得到這職位,終歸餓不死,總比白丟一千多兩銀子要強!”
之前高鳳雖然對戴義競逐司禮監掌印的想法非常抵觸,但其實高鳳自己回去后也在核算自己到底有多少錢,以便確定有幾分把握參與競逐。
因宮禁高鳳當天無法出皇宮,要等來日一早才能出宮門,這會兒他也在反復琢磨此事:“我的家底怎么都要比戴公公豐厚,在宮里的聲望也不弱于人,何況如今還在司禮監任秉筆太監,若這么放棄太過可惜。不行,明日還是先去請示一下沈大人,只要沈大人點頭支持,就算砸鍋賣鐵咱家也認了!”
此時戴義和高鳳都將希望寄托在沈溪身上,送禮的多寡也決定他們的決心的大小,好像戴義這樣即便有心之人,送出去的禮物也僅僅是三位數,而高鳳一送就是一千兩,在競逐司禮監掌印這件事上野心更大。
此時張永府宅內,這位常年擔任沈溪監軍的老太監也在忙著清點手頭錢財數量,小擰子在表達不會跟他索要賄賂后,張永就將所有精力放在如何拉攏沈溪上。
“…老爺,您這些年來好不容易積累下這點兒家業,難道都要送給沈大人?這里有兩萬多兩銀子,是您這些年東奔西走苦心經營,好不容易才積攢下來的。”管家在旁苦著臉說道,顯然是替張永感到心疼。
張永惱火地道:“怎么,怕咱家散盡家財,到時候你們什么都沒了?”
管家一聽趕緊退到一邊不敢再有非議,張永望著庫房里大箱小箱的銀錢,搖頭道:“這是咱家最后一次機會,若不能買下這個至關重要的職務,就告老還鄉種田去…現在一切未定,怎么都得搏一把…”
管家站在那兒不敢言語,突然有家仆進房來說道:“老爺,擰公公差遣人過來,說明日一早便要前往沈府,說宮里那些公公困守宮城,天明前因宮禁沒法提前趕到沈家,這邊不妨早些去拜訪,跟沈大人坐下來談事。”
張永皺眉:“連各家底細都沒查清楚,就這么去見,明擺著是要招惹事端…不過也好,讓那些人知道咱家捷足先登,還有擰公公支持,看誰能爭得過!”
已經是后半夜,沈家前院仍舊熱鬧非凡。
送禮的人都已離開,不過清點禮物的事情還沒結束,同時那些送禮太監基本都寫有信函,想要征求沈溪的意思,看他是否有出手相幫之意,需要沈溪逐一查看。
朱起跟朱鴻父子負責清點禮物,最后由朱鴻將數字匯總到沈溪跟前:“老爺,一共是九千三百五十八兩銀子,那位李興李公公送的最多,兩千兩整,高鳳高公公和李榮李公公分別送了一千兩,另外其他人基本是五百兩到八百兩照之間,張永張公公圖個好彩頭,送了六百六十六兩銀子。這是詳細的禮單。”
沈溪將禮單拿過來仔細看過,對上面的數字非常驚訝,搖頭輕嘆:“這宮里的執事,一個個都肥得流油哪!”
朱鴻道:“老爺,這些銀子存放到何處?”
“就放在院子里吧。”
沈溪道,“不用急著轉移別處,明日就要送走,說是送給我的銀子,不過只是報名費罷了,這些銀子始終還是要送進豹房,交到陛下手里。”
站在門口的朱起一聽,不解地問道:“老爺,陛下不是說讓諸位公公送禮給您嗎?”
沈溪笑著回答:“朱老爹,有些事聽聽就好,即便陛下這么說,作為臣子的真敢貪污受賄?而且還鬧得沸沸揚揚,要天下人都知曉不成?”
朱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或許在升斗小民看來,官員沒有不收禮的,既然送到府上來的禮物,甚至還得到皇帝首肯,那不收白不收。
但在睿智的人眼里,清名最重要…皇帝要你收禮你就收了?你還有沒有一點文臣的禮義廉恥?你既然如此貪婪,想必人品也不好,最好少交往!
名聲一壞,那做什么都是錯的,幾千兩銀子在清名面前,一毛不值。
恰在此時,門口有家丁進來通稟:“老爺,外面又有前來送禮,說是宮里來的,讓您親自出去迎接。”
朱鴻有些不耐煩了,隨口道:“今天來送禮的人實在太多,老爺沒一次出去迎接的,讓來人把禮物留在門口,叫幾個弟兄去把東西抬進來便可…老爺,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擰公公來送禮了…”
之前送禮名單跟司禮監掌印候選者名單中,唯一缺漏那位就是小擰子,小擰子剛開始便到沈家來傳旨,離去后并未送禮來,倒是張永很識相,不過送得也不多,大概是覺得要得到沈溪的支持,已不是幾百幾千兩銀子能解決問題。
沈溪卻一抬手:“走,出去看看。”
朱起跟朱鴻父子對視一眼,只見沈溪跨步往門口去了,趕緊讓人打著燈籠,再將府上護院叫上,搶先出門去開路。
等沈溪慢悠悠踱步到了大門前,只見一堆人擁在那兒。
一名三十多歲看上去非常富態的中年太監走兩人過來,施施然行禮:“沈大人是吧?這是太后娘娘送給你的禮物,快謝恩吧。”
跟平常前來送禮的人不同,這次是張太后遣人來送禮,奉懿旨前來的太監趾高氣揚,也是因為不知者無畏,宮里大部分太監少有走出宮門,不知外面光景,他們最多只是聽說過沈溪的名字,仗著有太后撐腰便氣勢洶洶,渾然不知如今沈溪的權勢已大到什么程度。
沈溪沒跟來人較勁兒,行禮道:“多謝公公前來送禮,不知如何稱呼?”
“姓孫。”那中年太監道。
沈溪微笑著點頭:“孫公公有禮了,進去喝口茶再走?”
姓孫的太監道:“不必了,太后娘娘還等著咱家回去通稟,咱家差事完成,這就告辭。來人,將禮物抬過來…”
說話間,姓孫的太監又沖著沈溪說道:“沈大人,太后娘娘對你也算禮遇,你該知道作何吧?”
沈溪瞇眼道:“請孫公公指點。”
姓孫的太監略微有些不滿:“應該進呈謝恩的奏疏,這還用得著咱家來提醒你嗎?”
張太后送禮物來,還要人謝恩,好像給了多大的恩賜一樣,沈溪心想:“再愚鈍的人,也能猜到張太后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莫非是深宮里住久了,不甘寂寞,開始干涉朝政了?”
沈溪道:“多謝孫公公提醒…既然孫公公不想進內喝茶,那就恕不遠送。”
姓孫的太監本想拿點兒賞錢回去,見沈溪態度不佳,一擺手:“不必送了,咱家有腿有腳,走個路還用得著人送嗎?走了走了。”
一群人將箱子放下,隨即散去,朱鴻過來略微不忿地道:“這個宮人架子倒不小。”
朱起教訓道:“老爺面前也能隨便胡亂說話?”
雖然朱起看起來沒什么本事,但在兒子面前還是要行到教導之責,朱鴻聞言退后幾步,此時沈溪已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來,一揮手:“把東西抬進去吧。”說完自己先進了院子。
很快朱鴻安排人手將箱子抬到前院,這些東西看起來不少,等打開后才知道里面并非全是金銀珠寶等東西,許多是宮內倉房中的陳貨,夾雜有部分銀兩和銅錢,林林總總不少,看起來數量很大但實際價值就那么回事。
朱起和朱鴻這次要整理起來就復雜多了,連同家里的帳房一起,差不多耗時一個時辰才搗騰出個數字,朱鴻道:“老爺,大概四五百兩銀子,許多東西不好估值,其中不少是陳年舊物,放在倉房都嫌礙事,卻給送來,這算怎么個說法?”
朱起又往兒子身上看了一眼,似乎對兒子的態度非常不滿,朱鴻卻昂首挺胸,絲毫也沒有退縮之意。
沈溪道:“宮里送來的東西,無論多少都是心意,這會兒豹房那邊開銷很大,宮內都在節衣縮食,能送來這些就算不錯了…總歸都是太后娘娘的恩德。”
話是這么說,但沈溪卻沒真的當回事,只是想讓家里的下人保持對皇室的敬畏心,無論他自己做了多少事,取得多少功勞,在朝中得到怎樣的地位,始終是大明的臣子,現在他不怕自己心態出現問題,就怕家里人有什么想法,尤其對皇族心生不滿,這種負面情緒很容易造成心態失衡,給家帶來麻煩。
沈溪再一擺手:“這些送進倉房,明天不必抬到前院來,其余的放在這兒不用理會。先去休息吧,估摸天不亮府上又要來人,到時候少不了你們出來應酬…朱老爹,你先回家歇著。”
朱起嘆道:“時候不早,就算家距離這邊只隔著兩條街,但要想好好休息已經來不及了,索性留在府上對付一宿…義寬,還不聽老爺的吩咐,將東西歸置好?”
朱鴻平時在軍中非常威嚴,但在老爹面前卻提不起氣勢,趕緊按照吩咐辦事。
府上很熱鬧,不過僅限于前院,后院距離這邊隔著好幾個院子,根本就打擾不到,而且府上女眷也不會在意這些。
但在后院東廂,有個人卻對前院發生的事情很上心,幾次偷跑出來查看情況,一雙眼睛瞪了半天,發現人開始散去,這才回到東廂房中坐下來。
“真是稀罕,大晚上來這么多人,難道說大哥要封國公,朝臣都來恭賀?如此說來,以后這里就是國公府,我就是國公妹妹了?嘿!”
此人正是沈溪的妹妹沈亦兒,整個沈家也就她無所事事,小家伙精力旺盛,到晚上稍微有點兒動靜便出來看風景,而且她膽子很大,一般女兒家根本就不敢出門查看情況,她卻沒有那些封建禮教束縛,什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絕對不適用在沈大小姐身上。
過了半天,沈亦兒再出去看時,發現人已經走干凈,連沈溪也回內院了,沈亦兒覺得無聊這才折返回來,突然想到弟弟在隔壁屋子睡覺。
她過去輕輕敲了敲房門,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沈亦兒使勁推了下門,沒有推開,頓時來氣:“這死東西,睡覺還敢閂門了?以為閂門我就弄不開?”
沈亦兒平時在家里調皮搗蛋慣了,什么事都難不住她,直接將自己的發釵拔下來,然后開始搗鼓,不到一會門閂便被她撥開,然后氣呼呼進內挪步到床榻邊,伸手便將睡夢中的沈運耳朵給提起來。
“誰?干什么?姐…你鬧什么?大晚上不睡覺?”沈運很氣憤,自己睡得正香,居然被人拎著耳朵弄醒,讓他很沒安全感。
沈亦兒道:“你個臭小子,誰給你的膽子,睡覺居然還敢閂門了?不知道姐姐有事可能找你么?”
沈運坐在那兒,氣呼呼望著從小便欺負自己的姐姐,明明彼此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無論怎樣都打不過姐姐,尤其這兩年,沈亦兒已進入青春期,女孩子發育比男孩子早,以至于沈亦兒比起沈運來足足高出半個頭,就算沈運想打架也沒有勝算。
“問你話,啞巴了?”沈亦兒怒道。
沈運平時就喜歡用沉默來對抗家里兩個強勢女人,這會兒他卻咬牙道:“是娘吩咐的,說以后距離你遠一點…先生也說了,男女授受不親!”
“去你娘的,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咱是姐弟,又不是什么陌路人。”沈亦兒叉著腰道。
沈運道:“我娘還不是你娘?你罵娘,回頭我告訴娘,那你就慘了!”
沈亦兒一聽馬上又要伸手去掐沈運,沈運屁股趕緊向墻挪了幾下,堪堪躲避過,嘴里嘟囔道:
“你再過來,我可要喊了…大晚上你來欺負我,讓大哥和嫂子知道了,非讓你回去跟娘過日子不可。”
沈亦兒伸出去的小手僵在半空,當她意識到沈運說的話有一定威脅時,就沒有再繼續欺負這個可憐兮兮的弟弟。
“真出息了你。”
沈亦兒罵了一句,“以后睡覺不許閂門,有事我還要來找你…比如今天就有事,看大哥一直在前院處理事情,就是月門那邊,好像大晚上許多人前來送禮,前半夜一直都在鬧騰…”
沈運打了個哈欠,捂嘴說道:“就算如此,那關我們什么事。”
沈亦兒道:“你豬腦子啊?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外面都在傳,說是大哥可能要當國公,現在這么多人來送禮,意思還不夠明白嗎?這里很快就要變成國公府了。”
沈運顯得很無奈:“姐,就算大哥當了國公,跟你也沒什么關系吧?國公將來是要傳給咱們侄兒的,又不是什么親王,你還真當是什么好事?快睡覺去,明天還要跟先生學《春秋》,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每天除了玩不用做事么?”
說話間,沈運倒頭又要睡,卻被沈亦兒一把拉了起來,沈運一把將沈亦兒推開:“說過不許碰我…你再這樣,我告訴嫂子去。”
沈亦兒沒好氣地道:“行,你有本事,學會告狀了…那先說好,若你以后不聽我的,有什么功課也別讓我幫你做,平時先生出的那些題你都會?”
沈運本來還有點氣勢,聽到這話,眨眨眼,然后便一點脾氣都沒了。
或許沈運的確不是什么學習的材料,或者說沈家人對沈運的寄望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圍,使得沈運在學業上進步很小,很多時候都需要沈亦兒幫忙,而沈亦兒的天分便在于此,即便不怎么學,四書五經這些都難不倒她,寫起時文來也是像模像樣。
沈運道:“有事快說,說完睡覺去。”
沈亦兒道:“我是這么想的,若是這兩天大哥封了國公,那沈家人以后的身份就不一樣了,你看咱倆出去做點什么應應景怎樣?”
“姐,你瘋了?才幾歲啊,想做什么?”沈運對這個姐姐很是無語。
沈亦兒罵道:“你這么沒出息,一點都不知道上進,你除了讀書還會做什么?就算是學習你也學不好,每次還要我來幫你…這里要是成了國公府,那以后咱們在京城就能橫著走路了,家里不是有幾個下人嗎,咱倆去弄間房子,開設個工坊…咱小時候家里不就是做買賣的?”
沈運目瞪口呆:“姐,你這是睡糊涂了吧?以前咱家做買賣的時候,咱倆年紀還小,我都快不記得了,你怎么還有印象?”
沈亦兒笑道:“我在家里看到一些以前做買賣留下來的行頭,聽說做買賣一定要有大的背景,以前咱大哥只是個普通當官的,不能怎樣,但若當了國公可就不一樣了,現在我想做實事,但缺個幫手,就你合適。咱姐弟同心其利斷金嘛。”
沈運哭喪著臉:“被娘知道,你就死定了。”
“你敢!”
沈亦兒道,“現在你是想干也要干,不想干也要干。大哥在咱這年歲的時候,都中狀元了,看你這窩囊樣…你放心,啟動資金我都準備好了,這些年我可積攢了不少,拿出來嚇死你!你聽不聽我的話?”
沈運皺著鼻子不回答。
“臭小子,聽不聽?”沈亦兒一拳打在沈運的肩頭。
沈運道:“行,聽你的就是,總歸我不告狀,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現在我就想睡覺,如果你再來搗亂,就算你以后不幫我做功課,我也要告大嫂和娘去!”
一大清早,天地間一片朦朧,沈家門口已經來了兩位客人。
小擰子和張永來得很早,二人甚至沒有乘坐舒適的馬車而是選擇步行,為的就是保持低調,避開其他人的注意力,他們本想直接進入沈府拜見沈溪,卻在門口被沈家下人給攔了下來。
“麻煩通稟一聲,便說張永張某人帶著擰公公前來求見沈大人。”張永上前道。
此時朱起跟朱鴻父子還在休息,門口只有普通的護院守衛,不過因為沈家很多人都曾跟沈溪上過戰場,這些人穿上軍服是兵,充任沈溪的侍衛,脫下軍服便是沈家護院,保護家宅安寧,因為許多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哪怕是張永跟小擰子這樣顯赫的人物前來,他們也不怵。
那下人客氣地拱手:“我家老爺昨日睡得很晚,休息前曾吩咐下來,只有今日所有參選司禮監掌印的諸位公公悉數到齊才能去叫醒他…兩位公公不妨在外多等一些時候?”
這沈家下人的口音就是京城本地腔調,說話字正腔圓,不但張永聽得很清楚,連小擰子也聽得分明。
小擰子過來道:“這位兄弟,其實咱家也是得沈大人吩咐,一早前來見他…望進去通傳一聲。”
沈家下人堅持地說道:“兩位公公請見諒,大人的確是如此吩咐的,實在不敢唐突大人…請回吧。”
之前沈家下人稱呼沈溪為“老爺”,像是沈家普通護院,可當此人一開口稱“大人”,張永馬上意識到這些人都是跟沈溪從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那批,張永想到這群人可以跟著沈溪在草原上長途奔襲幾千里,又在榆溪河一戰中絕處逢生,哪怕只是個普通的士兵,他都覺得一陣發怵。
小擰子還想堅持,張永扯了他一把,賠笑道:“既然沈大人不肯見,那就先等等看。擰公公不必堅持。”
小擰子急道:“今日為求能早一步見到沈大人,這么早便趕過來,若人都見不到,如何商議事情?怎要等所有人到齊才行?”
在這件事上,小擰子比張永更著急,此時他已失去耐性,準備在沈家門前大鬧一場,這也是他自小服侍朱厚照,沒進內書堂讀過書,涵養和學識有所欠缺所致,單純只是靠圣寵,很難控制住脾氣。
“走,走…借一步說話…咱家有要緊事跟擰公公說。”張永一看小擰子情緒幾近失控,趕緊勸說。
小擰子不準備聽張永,本來在這件事上小擰子占據主動權,進沈家遇挫時,首先想到的是靠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
那下人馬上招呼幾名弟兄過來,道:“兩位公公請不要讓我等為難,我家大人的確不會出來相見,若出現什么不愉快,實非我家大人所愿…抱歉,我等也不想開罪兩位公公…”
“你們…”
小擰子怒視幾個護院,心中來氣卻無可奈何。
張永直接過來拽著小擰子走到一邊,那些護院才散開,卻依然不時打望,神情間極為謹慎。
“張公公,你怎么回事?好像要當司禮監掌印太監的那個人是你,為何你如此氣定神閑?還是說你暗中已跟沈大人商議好了,現在不需要咱家出面?”小擰子生氣地質問。
之前在沈家門前遭遇的惡氣,他沒法朝沈家人撒,只能跟張永嚷嚷,就算張永現在還掛著御馬監掌印太監的名頭,小擰子也覺得自己高高在上。
張永嘆道:“擰公公你先消消氣,難道你看不出,其實沈大人根本就沒有提前會見的意思?”
小擰子道:“你當咱家眼瞎,還是耳朵聾?”
張永道:“鄙人不是那意思,其實沈大人并非是要跟咱劃清界限,不過今日乃是最后一天,陛下連規矩都已定好,沈大人在明面上能幫我們的已經不多,若咱提前來見,這事情被其他參選太監知道,最后又是咱中選,那群人能不鬧騰?”
小擰子琢磨一下,又重新打量張永問道:“你怎變得瞻前顧后起來?這可不是你張公公的作風。”
“小心為上。”
張永道,“既然沈大人已經吩咐門子不允許咱進去,咱就按照他的規矩來,大不了就在門口等。”
小擰子生氣地喝問:“要等你等,咱家可不在這里丟人現眼,若被人知曉咱家來了卻被拒之門外,豈非顏面無存?要不等人差不多到齊后,咱們再過來吧!”
這邊小擰子正氣呼呼要走,卻被張永給攔了下來,張永道:“擰公公切莫心急,有些事需從長計議。好像今日之事,或許沈大人就想讓咱進門遇挫的事情被人知曉呢?這對咱最后得手最為有利啊。”
小擰子道:“莫一口一個咱的,誰跟你是咱?最后上位的只有一人,是你張永,而不是咱家!”
張永苦笑道:“是,擰公公說的沒錯,但其實這件事就是咱一起來操辦,鄙人上位,到時候還不是處處要靠擰公公您的提攜?鄙人在陛下面前可沒隆寵,甚至陛下平時做什么都不知情,到時候全得靠擰公公您照應。”
聽到這話,小擰子的臉色才稍微好轉,不過此時小擰子還有些生氣,道:“要等,你在這里等罷,咱家先到旁處,這種喝西北風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好。”
張永道:“本來鄙人一人在這里等也無妨,但若有事,不能及時相商的話…”
小擰子略微想了下,一甩袖道:“咱家便到距離這里不遠的地方…之前停馬車的地兒你知道吧?有事直接過去找,或者找人過去打一聲招呼。”
張永本還想繼續挽留小擰子,但想到小擰子這會兒大概是計劃受挫而心情沮喪,便不敢強求,道:
“那鄙人便不送擰公公您了,之前要出的數字,已跟擰公公您打過招呼,或者等見沈大人后,再有一定程度修改,一切都按照之前商議好的而動,不會再作更改。”
“隨你便。”
小擰子很不耐煩,丟下句話,便徑直往遠處去了了。
張永望著小擰子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哪怕擰公公得到圣寵,平時看上去挺機靈一個人,很會來事,但涉及大事還是指望不上。”
送走小擰子,張永回到沈家門口,準備長時間等候。
他不著急,因為他知道宮里當值的太監都要等天亮宮門開啟后才能出來,雖然宮門都設有小門,但平時可不供普通人進出,太監夜晚要進出宮門手續非常繁瑣。
張永神色淡然,請沈家護院給自己準備一張板凳,坐下來后天氣很冷,再叫下人拿了件大氅過來,即便如此他還是需要不斷搓手取暖。
便在此時,只見遠處有人過來,張永嘴上嘀咕:“倒還真有來得早的…卻不知這位是誰?”
張永以為是跟他競爭司禮監掌印的太監到來,根本就不想起身去迎,等靠近后張永才知道不是,卻是云柳帶著幾名侍衛前來。
“云侍衛?”
張永認識云柳。
以前沈溪不管何時何地領兵出征,身邊都帶著這位俊俏的云侍衛,最初張永還覺得云柳跟面瓜一樣就只是因為俊俏而得寵,等見慣云柳跟沈溪出生入死,從土木堡到湖廣,再到榆溪河一戰中都有云柳的身影,張永才知道強將手下無弱兵。
因為來者是云柳,張永不得不站起來迎接,甚至下意識行禮。
云柳還了禮數:“張公公怎么在這兒?”
張永好像看到某種希望,道:“云侍衛是來見沈大人的吧?麻煩進去通稟一聲,便說咱家在外等候,想提前跟他見上一面。”
“不必了。”
云柳道,“大人昨日對卑職傳話下來,說是讓張公公今日將準備的價碼再往下降降,到公公自己能接受損失的地步。”
“嗯?”
張永沒聽明白云柳的意思,愣神好半晌,仍舊沒理出個頭緒,繼續問道,“云侍衛,沈大人到底是何意?難道他已有自信可以通過旁的方式,幫咱家上位…你知道多少?”
張永正想說什么,又想到可能云柳對于合作細節不知情,所以不敢多問。
云柳卻很直接:“大人的意思,今日有人的出價是張公公您承擔不起的,即便是沈大人出手也接不住。所以…只能放棄。”
張永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苦笑:“什么承擔不起,難道李興有多少銀子,咱家會不清楚?咱家出的銀子,一定是最高的,或者沈大人還可以再幫幫忙,哪里有直接讓咱家壓價的…沈大人這是答應了旁人,想改變之前的承諾,扶旁人上位吧?”
云柳搖頭道:“具體細節,卑職也不清楚,沈大人的確是如此交待下來的,張公公您最好還是聽一句,因為若是競價失敗,所有的銀子都得孝敬陛下的話,沈大人很難幫張公公討回來。”
張永黑著臉道:“那這是否意味著咱家還要多感謝沈大人幫咱家挽回養老錢?”
云柳不說話,因為她能感覺到張永現在的態度惡劣,或者說對方根本就不想接受沈溪的好意。
張永問道:“現在云侍衛要進去見沈大人?”
云柳道:“今日卑職沒有見大人的權限,大人只是讓卑職過來傳話給張公公,張公公請務必相信沈大人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