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又逃跑了,這次他準備去靈丘看看,為保密沒有選擇走相對好走的廣靈至靈丘的官道,而是直接從飛狐峪進山,由山間小道前往,以此來避開追兵,就算這一路盡是艱難險阻,要翻山越嶺他也渾不在意。
朱厚照離開蔚州一天后,小擰子、張永和錢寧等人仍舊毫無察覺,因為趙員的府宅太過封閉,門禁森嚴,怕得罪皇帝的他們根本無法一探究竟。
而馬九這邊卻得知真相,乃是云柳派人前來通知,這讓馬九惶恐之余,又對自己出差錯懊惱不已。
“…哥,怎么回事?那小公子又私自逃跑了?這怎么可能,我們明明已將指揮使府宅看住了,這兩天根本沒見有什么人出來啊。”六丫覺得這個情報不可信,她對手下的斥候有著強烈的信心,自認為不會犯錯。
馬九搖了搖頭,拋開一切負面情緒,鄭重地問道:“有多久沒見到江大人了?”
六丫仔細回想了下,答道:“大概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未再露面。”
馬九搖頭輕嘆:“那便是了,應該是他已護送公子離開蔚州,所以才沒有跟以往一樣,到處去搜羅好吃好玩的東西。咱們得趕緊動身,這次已經晚了一天,若出了事沒法回去跟大人交待!”
六丫嘟嘴道:“不是說云侍衛神通廣大么?這次怎么她也不靈光了?”
馬九黑著臉道:“說什么呢?此番若非云侍衛派人前來通知,我們還被蒙在鼓里,傻傻地在這兒等待,要是出了事情誰都不好交待…我得趕緊派人通知大人,告知公子已繼續行程,這下有得折騰了。抓緊時間收拾東西,盡快出城,咱們按照云侍衛提示的路線走。”
朱厚照突然離開蔚州,事發突然,沈溪得知這個情況已經是下午臨近晚上,此時距離朱厚照出發已過去六七個時辰,得益于他手下情報系統傳遞信息快捷通暢,沈溪才能大致保持跟蔚州的消息對稱,但即便如此他也感到鞭長莫及。
“這小子居然一頭扎進蔚州南面的大山里去了?我看過那片山林的資料,平均海拔都在一千五百米以上,很多地方甚至高達兩千多米,我記得在山頂處好像有片草原,后世挺出名的。”
“唉,這下麻煩大了,山林間消息傳遞更加困難,就算有快馬怕是也無法將消息及時而準確地傳遞出來,要是遇到危險怎么辦?此前已經遭遇兩次險情,臭小子依然不吸取教訓,江彬那佞臣只知道一味逢迎,從不勸阻…現在該怎么做才能讓他回心轉意?”
沈溪對朱厚照的表現極度無語。
此時的朱厚照就好像一個無法無天的熊孩子,沒有任何人能管束,作為弘治皇帝唯一的兒子,他自小便缺少管教,如今又處在十七八歲的青春叛逆期,現在母親根本管不了他,完全就是任性妄為。
沈溪沒有去見陸完和王敞等人,他不想制造出一種自己隨時都緊盯著皇帝的權臣形象,而是親自去見隆慶衛指揮使李頻,借調人手。
當李頻得知沈溪要從他手下調人手去蔚州,不無惶恐地問道:“大人,這個節骨眼兒上,您要調兵?”
沈溪嘆道:“從道理上來說,我不該跟你借調人馬,但現在涉及陛下安危,我必須得從你這里抽調二百精銳,在蔚州至廣昌一線設防,防止陛下遭遇不測…只有官兵才能嚇阻山匪,對陛下起到切實的保護作用,你明白嗎?”
李頻苦著臉道:“大人,您要派人去保護陛下,卑職能理解,但這借調人馬…需要調令啊。”
沈溪點頭:“調令我會以兵部的名義下發給你,你放寬心,這次的事情絕對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總歸你聽令行事即可。還有…若外人問及,你便說這是我的命令,剩下的事情不用多講,涉及情報傳遞還有陛下安危,不能胡亂說話!”
因為沈溪出征草原的嫡系兵馬留在了宣府,按照計劃后續會打散后調往九邊各處,等于說現在他手上沒有趁手的部隊。
或者說即便他擁有這樣一支奇兵,也不敢隨便調遣,因為這樣一來別人會懷疑他居心叵測,想要對朱厚照不利。
李頻出兵則不同,雖說繞了一層關系,但畢竟隆慶衛的官兵隸屬于萬全都司,愿意聽從沈溪的命令弒君的可能性很小,如此一來可以讓朝中對他的非議聲少很多。
在這時時刻刻被人盯著的關鍵時候,沈溪做任何事都只能小心謹慎。
李頻對沈溪唯命是從,當沈溪開出兵部調令,雖知道如此做可能不那么合規矩,但還是遵命抽調二百兵馬給沈溪,當然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這邊兵馬剛開出居庸關,立即引起各方勢力留意。
戴義和高鳳第一時間登門拜訪,卻被沈溪的侍衛拒之門外。
“沈大人這是怎么了?突然從居庸關調兵,難道是陛下那邊出了什么狀況嗎?”沈溪寓所門口,戴義神色緊張,向守候在門前的王敞問道。
王敞是跟隨陸完過來的,但他沒有入內,只有陸完一人進去,外人以為沈溪在里面跟陸完說什么,卻不知此時沈溪并不在居所內。
王敞安慰道:“兩位公公不必心急,等問清楚不就知道了么?瞧,人不是出來了?”
說話間,陸完從宅子里出來。
得知沈溪不在內后,陸完沒久留,準備跟王敞商議對策,卻未料在門口遇到前來探問情況的戴義和高鳳。
“兩位公公,這是作何?”
陸完沒有點破,笑瞇瞇地問道。
高鳳走過來道:“陸大人,您這是進去見過沈大人了?聽說沈大人從隆慶衛調了一些人馬出城去了,可有問清楚是怎么回事?”
陸完微笑著說道:“太行山地區流竄著一些流寇,陛下如今在蔚州,自是要派人馬去護衛陛下周全…區區二百人不需要通過司禮監核準吧?”
誰都知道司禮監掌印太監空缺,如此也意味著這種調兵奏疏即便送到司禮監也是徒勞,更何況還要走內閣這條線,會讓事情無限期拖延下去。沈溪直接跳過這些步驟,直接以兵部名義調動地方兵馬,且數量不多,雖落人口實,但也算是為保護皇帝安全所走的一招無奈之棋。
戴義急道:“沒有陛下準允,就算有兵部手令,也不能隨便調兵吧?”
王敞一看這架勢,立即板起臉來。
或許沈溪所做決定真的亂了規矩,但他跟陸完是兵部侍郎,就算只是維護兵部的利益也該跟沈溪這個上司站到同一立場上,共同進退。
王敞反問道:“陛下如今人不在隆慶衛,且到現在為止,張公公他們在蔚州都沒見到陛下,聽說還因為請見挨了板子,臥榻不起…如此還要征求陛下同意?兩位公公,這屬于權宜之計,難道你們不懂?”
“這是要出大事啊!”高鳳無奈地道。
陸完氣定神閑,笑瞇瞇地說道:“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沈尚書這個高個頂著,自打對草原用兵開始,陛下行止不都是兵部衙門預先做的安排?從頭到尾,沈尚書都計劃周詳,這才有了對韃靼的大捷,相信此番沈尚書也不會讓人失望,兩位公公盡管把心安回肚子里便可。”
“這…”
高鳳看了戴義一眼。
戴義雖然也很著急,卻沒什么辦法,畢竟名義上對韃靼的戰爭還未結束,只要兵馬一日不回京,沈溪作為此戰副帥,就對宣大、三邊等地兵馬擁有統調權,調區區兩百兵馬根本不算一回事。
退一步說,就算沈溪被剝奪領兵的權力,但他以兵部的名義從居庸關調二百人去護駕,本身也沒問題。
“咱家是否可以進去見見沈尚書?”戴義問道。
陸完搖搖頭:“最好別見,沈尚書焦慮陛下安全,正盡可能在他能力范圍內調動人手,兩位公公就不要給他添亂了,請回吧!”
戴義和高鳳走了,盡管沒見到沈溪,但他們還是稍微心安了些,如同陸完所說,出了事也是由沈溪來扛,跟他們關系不大。
皇帝失蹤,內閣首輔跟司禮監掌印空缺,整個朝廷的決策層純屬擺設,沈溪作為兵部尚書主動站出來主持大局,無可厚非。
陸完由始至終都沒說沈溪不在居所內。
等回到驛站內,陸完才將真實情況告知王敞。
“這…之厚去了何處?”王敞聽到消息后略顯緊張,沈溪不在,問題可大可小,他還在琢磨其中關節。
陸完無奈搖頭:“隨從告知,之厚入夜便出去了,到隆慶衛指揮使官邸借調人馬,然后就不見蹤跡。”
王敞詫異地問道:“消失了?這不恰恰證明,沈尚書背地里還有計劃,說不一定他直接跟隨那兩百官兵去了蔚州…唉,他做決定前,怎么沒跟你我打招呼…”
陸完沒說什么,就在二人沉默以對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兩位大人,沈尚書派人前來通知,請陸大人即刻回京,這里有他的調函。”門口傳來侍衛的聲音。
陸完過去將門打開,從侍衛手中接過調函,看完后不由眉頭緊皺,王敞替他將侍衛屏退并將門關上,問道:“之厚此舉是什么意思?”
陸完皺眉:“若所料不差,之厚確實想去蔚州走一趟,勸陛下回京,而兵部不可無人坐鎮,尤其中原之地叛亂叢生,亟需平息…由于對草原用兵,今年黃河水患沒得到根本性治理,難民無家可歸,終于釀成大規模叛亂…”
王敞道:“治理水患賑濟災民,不應該是戶部尚書應該做的事情么?”
“戶部尚書楊應寧,有這個能力?”
陸完扁扁嘴,沒有回答王敞的問題,繼續道:“沈尚書若要去蔚州,無需跟人請示,說不定此刻真的已南下了。既如此,我就先回京城,兵部需要有人處理公務,你可以留在居庸關,大軍駐留此處,出了事也好有個照應。”
“你就這么走了?”
王敞皺眉問道。
陸完笑了笑:“有之厚在,這邊至少有個做主的,他要是離開了,還不得什么事情都扯皮?咱索性順勢而為,先回京師,如此總該不會出問題吧。”
沈溪當晚去了何處,以及是否直接出城往蔚州去追趕朱厚照,沒人知曉,陸完卻開始收拾行囊,準備次日一早返回京城。
京城形勢還算太平,尤其是朱厚照下達解除戒嚴令后。
解除戒嚴是朱厚照離開張家口前,由沈溪提議并促成圣旨下發,最后經張太后準允而貫徹落實。
雖然戒嚴令解除,但京城宵禁跟城門巡查仍在,只是白天民眾已經可以只有活動,而不像以前那樣只有一早一晚才能出門。
沈家這幾天一片太平,尤其是在正德皇帝送來賞銀后。
沈溪的軍功沒有最終認定,到底是繼續留任兵部尚書,還是封侯,沒有具體消息,不過小道消息滿天飛,甚至連周氏都得知一些情況,說自己兒子可能會直接被賜封爵位,她高興之余趕緊過來問謝韻兒,卻在兒媳這里沒有得到任何答案,只得失望而歸。
謝韻兒將家里女眷集中到一起,傳達了沈溪的意見,大概意思是讓家里安心,大軍已回到外關內,現在一切安穩,只等他平安歸來便可。
家里女眷對沈溪自然很想念。
到底沈溪所娶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正是青春少艾,沈溪又不是四五十歲的老邁之人,二十多歲正值盛年,家里對他的歸來充滿期許。
也就在同時,京城一處別院內,馬昂的妹妹馬憐還在苦苦等候沈溪的消息,沈溪并沒有派人回來告之她近況。
倒是她嫂子將馬昂的消息帶回,馬憐終于知道沈溪已得勝歸來,馬昂的意思是妹子之前的付出完全值得,馬家終于通過巴結沈溪重新崛起,馬昂如今獲得軍功和賞賜,晉升指日可待。
“…你兄長暫時留在西北,不過年底前會回來,軍中事務繁雜,有些事一時間難以解釋清楚。”
女人還在說著什么,不過卻只是敷衍自己的小姑子,馬憐心思慧黠,自然能聽出其中因由。
馬憐道:“應該是大人獲得很高軍功,怕被人猜忌,所以才將麾下嫡系兵馬留在西北,后續再想辦法調回京城吧?”
女人搖搖頭:“這些事情我不太懂,你大哥也不是很明白,他送回的是家書,不能隨便透露軍事機密,但立功后能寫信回家就已經是莫大的功德,你天天待在宅子里,好像籠子里的金絲雀一樣…我倒是知道一些市井消息,你還想了解什么?”
馬憐關切地道:“大人幾時回來?”
“之前說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但現在好像鑾駕留在居庸關,大人要隨侍君前,暫時回不來。”女人秀眉微蹙,顯得很難理解,“有些事不是咱小老百姓能理解的的,誰知道內情如何呢?皇上老兒就是不想回來,沈大人能怎么辦?”
馬憐微微皺眉:“大概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吧,外面沒有傳言?”
“有。”
女人道,“說是皇上老兒外出游玩去了,連軍隊都不管,沈大人只能留在居庸關收拾殘局…這剛打勝仗就出這么大的亂子,皇上老兒做事真不靠譜,京城沒有出問題就算是好的。好在戒嚴解除了,這幾天我才能出來走動,以前京城緊張兮兮的,生怕外夷殺過來…”
雖然馬憐守在閨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先前京城的居民差不多跟她一樣,因為戒嚴的事情,使得城內一直處在高壓管控下。
這邊嫂子還在那兒說著什么,馬憐卻開始想起心事來。
對她來說,最關心的自然是沈溪幾時回來,什么時候能來看望她,給她名分等等。
“大哥現在有了功勛,下一步不知提拔到什么位置?”馬憐又問了一句。
女人搖頭:“你大哥對我怎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會跟我說這么多嗎?咱女人啊,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男人興咱就跟著沾光,若男人淪落咱就倒霉唄…咱們馬家雖算不上大門大戶,總歸是官宦人家,這官宦之家的女人能隨著自己的性子做事嗎?”
馬憐道:“嫂子比我好。”
“唉!”
女人輕嘆,“這只是你片面的想法,我可沒覺得有什么好的…有些話我跟你直說了吧,之前你大哥甚至想將你嫂子我送給朝中權貴,就比如那位沈大人,只不過最后沒成功罷了。你大哥這個人,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這些話本來我不想跟你說,但咱到底也算是同命相連,若你得不到沈大人寵愛,或許…你的日子也就這么回事,將來指不定會怎樣!”
馬憐想了想,搖頭道:“沈大人不會辜負我的。”
女人冷笑一聲:“男人?呵呵,你別抱太大的希望,總歸沈大人不會將你迎進門,就算進門也會受欺負,還不如留在外宅,自個兒做主。”
“男人到了沈大人這一步,外面有幾個女人都屬正常,其實沈大人也算人中豪杰,你這輩子沒虧,將來你能主掌一院,也算你的福氣。”
馬憐臉色多少有些不悅,顯然她有一定野心,想要登堂入室,就算只是做個小妾,也比留在外宅沒名沒分好。
女人又道:“你大哥暫時不會回來,我這邊不能隨時來見你,光你住的地方,我就花了很長時間打聽,多得看管你的人不在,若她們還在的話…我可進不了你的府門。沈大人勢力很大,京城內手下眾多,你莫要對他說我來過。”
“嫂子這就要走嗎?”馬憐問道。
女人笑著搖搖頭:“能來看看你就好,看你這邊有丫鬟、婆子侍候,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無聊了想看什么書,吩咐下去很快就能如愿,這日子過得比家里時好多了,唯一就是缺個男人,呵呵!咱都一樣!回頭我讓人送些閨房里的東西過來,總歸嫂子不能看著你空虛寂寞冷…”
“不用了!”馬憐紅著臉說了一句。
女人道:“隨你吧,不過你要記得一件事,一定要伺候好大人。咱馬家將來的興衰榮辱,全系于你一人身上,你大哥對你期望很深,這次來信中多次提到你,看來是想讓你進一步鞏固跟大人的關系。”
馬憐送走自家嫂子后,整個人又陷入哀思中,她心里所念始終只有沈溪那張英俊的臉龐。
她跟沈溪間本身沒多少感情,但對于女人尤其是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從不會追求什么愛情,對于馬憐來說她覺得自己很幸福,至少她遇到的沈溪是一個能讓她完全傾心的英雄豪杰,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
“大人對我已算很好,日常開銷用度從不虧欠,若非出征在外,肯定會經常留在我身邊,我有何不開心的呢?只是因為大人許久不回,思念他了?”
馬憐心里有些悲切,眼角隱隱浮現淚光。
“夫人,外面有人送來一些東西,說是接下來一段時間府中的開銷用度。”丫鬟進來,向馬憐說道。
“誰送來的?”馬憐問道。
丫鬟搖搖頭表示不知,馬憐收拾心情出來,只見有人抬了幾口箱子進得大門,放到院子中間。
等看過送來的東西,馬憐臉上沒有欣然之色,雖然東西價值很高,對她的生活也有很大幫助,但這顯然不是她想要的。
馬憐對來人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一名婆子站出來道:“這位姑娘,我們奉命來送東西,送到后就走人,您先查查東西少了沒有,回去后我們也好有個交待。”
“對誰有交待?”
馬憐心中有一絲期望,希望不是沈溪派人送來的,而是沈家那邊,她最希望的不是得到沈溪多少寵愛,而是能進入沈家,獲得夢寐以求的地位。
婆子道:“您莫問,問了老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歸是聽了上面的吩咐辦事。姑娘,您查驗過,要是沒問題的話,老身便帶人走了!”
說完,婆子不等馬憐回答,恭敬行了個萬福,便領著人離開。
馬憐等這些人出了門口后,目光收回來,旁邊丫鬟驚喜地道:“夫人,這些都是上好的綾羅綢緞,什么顏色都有,能做好多身衣服,就連緞面的被褥也能做好幾套呢。這里還有很多玉器和首飾…”
對于小門小戶出身的丫鬟來說,眼前這些東西都屬于稀罕之物,生平都難見一次,更別說做成衣物穿在身上了。
馬憐神色冷漠:“你們喜歡,就拿去用吧。”
丫鬟趕緊道:“夫人,您可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有資格穿綢緞?這些肯定是老爺賞賜給您的。”
“唉!”
馬憐幽幽嘆了口氣,道,“這些并不是我想要的東西,你們喜歡的話盡管拿些去,就當是我賜給你們的吧。以后老爺再送來東西,我都會分你們一些,你們好好為我做事,我一個人在這里,能指望的不是老爺,而是你們!”
說話間馬憐有種心灰意冷,心中抑郁無法排遣。
沈溪并沒有離開居庸關前往蔚州,本來他是計劃要去,但畢竟不是最著緊的事情,皇帝在外他眼巴巴跟去勸說,總歸要引起君臣間的矛盾,他不希望朝廷下一步的主要矛盾,變成他跟朱厚照之間斗法。
陸完和王敞等人以為沈溪失蹤時,他其實在居庸關內會見剛到這里的惠娘和李衿。
本來沈溪派云柳和熙兒護送惠娘和李衿二女回京,但因中途皇帝出事,云柳和熙兒不得不緊急趕往蔚州,惠娘和李衿不敢走相對陌生的紫荊關,于是轉而由居庸關回京城。
在大批護衛護送下,兩女安全抵達居庸關并順利進城,沈溪將她們安置在城中一處相對偏僻不靠近城墻的小四合院內。
因為是戰爭時期,沈溪擁有極大的權限,要安置二女并不難。
久別重逢,沈溪心中充滿牽掛,又正當盛年,男女到一起后,便是纏綿不休。
本來沈溪準備回去再見一次陸完,但想到陸完等人對他的戒備心理,便打消這念頭,只是派人送了調令回去。
“…老爺,您好像瘦了。”
惠娘望著沈溪,明亮的燭火下,她的臉上兀自帶著一股紅潤之色,當她微微抬頭看著沈溪時,說出她見到沈溪后一直想說的話。
李衿沒有惠娘那么多心思,此時更愿意去感受一下沈溪帶給她的刻骨銘心的溫暖和堅挺。至于惠娘則感性多了,平時她對自己非常壓抑,能讓她放開心扉已難能可貴。
沈溪笑道:“東奔西跑居無定所,每天未必能吃飽飯,風餐露宿下若還能長胖,那我的心該是多大?”
“噗哧!”
惠娘這邊沒什么反應,倒是李衿笑出聲來,覺得沈溪說的話很有意思。
惠娘輕嘆:“老爺為大明立下絕世之功,可惜是文官,不然的話莫說封侯,就算封公也可以吧?”
李衿問道:“老爺有機會獲得爵位嗎?”
“我倒是想,這樣至少能給你們一定保障,但問題是我也不知道陛下是否有賜我爵位的打算,之前倒是提過,唉!做臣子的總不能主動請求封爵吧?正如惠娘你所說,我是文官,封侯封公都是武將的事情,其實我的要求不高,能封個伯爵也是極好的!”沈溪說話時,嬉皮笑臉的,一點兒都不嚴肅,好像在說一件跟他不相干的事情。
李衿吐吐舌頭:“若能獲得更多土地也行啊。”
惠娘道:“對老爺來說,根本不缺土地,但若能拿到爵位,那以后沈家便可以光耀門楣,從此后誰都知道沈家乃勛貴之家,不過…子孫也要為大明江山浴血奮戰,這并非什么好事。”
沈溪若是文官,那他的子嗣最多會萌襲個中書舍人的官職,這已是大明文官最高的待遇,本身能拿個國子監生都很難得。
但若沈溪以伯爵以上的爵位傳承,那沈溪的子嗣基本都會在五軍都督府供職,他的子嗣會沿襲爵位,但這也只是長子沈平的優待,跟惠娘的兒子沈泓沒多大關系。
雖然跟惠娘關系不大,但惠娘很熱心,因為她希望看到自己的丈夫能把沈家發揚光大,這也算她的榮光。
沈溪笑了笑:“給不給爵位都好,在朝中為官就不要想得到什么,最重要的是身邊有你們相伴。每次看到你,我都感覺自己剛入朝堂,正是風華正茂,準備大干一場,哈哈,只有惠娘和衿兒能給我這種不斷奮斗的勇氣!”
惠娘白了沈溪一眼,轉過頭不再說話,李衿見狀靠過來,湊到沈溪耳邊說了一句。
惠娘問道:“衿兒跟老爺說什么?”
李衿俏臉紅了一下,卻不多說,沈溪笑道:“惠娘,雖然衿兒是你妹妹,但她跟我說什么,你不能什么都管,她到底有自己的思想,這話算我跟她的秘密。”
惠娘沒好氣地道:“妾身可沒干涉她說什么,只是依稀聽到她說的事情跟妾身有關。”
李衿羞喜一笑:“我跟老爺說,姐姐現在還想要個兒子,這樣我們的院子才更熱鬧些。而且,現在正是姐姐容易有孕事的時候,老爺一定要多疼愛姐姐一些。”
“死丫頭,這些話你也能隨便亂說…”惠娘正在嗔罵,不過沈溪已不會支持她,反而跟李衿一起欺負她。
本來久別重逢就更纏綿悱惻,沈溪也覺得意猶未盡,然后惠娘便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任由沈溪胡作非為。
沈溪一直待在惠娘處到天亮,直至日上三竿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惠娘和李衿很早便起來收拾打扮,平時她們封閉久了,不會刻意裝扮自己,不過現在沈溪在旁,女為悅己者容,自然想讓沈溪看到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哪怕心如止水的惠娘也不能免俗。
等沈溪醒來時,李衿過來侍奉穿衣,結果被沈溪攬入懷中疼愛。
惠娘從院子里進來,問道:“早上起來做了包子,又讓丫頭熬了粥,老爺要用過后再回去嗎?”
沈溪問道:“去哪兒?”
惠娘好奇地問道:“難道老爺沒有要緊的公事辦?”
沈溪笑著搖搖頭:“陛下不在居庸關,現在朝廷事務基本處于停滯狀態,只有等謝閣老回來后才能稍微恢復正常,我回去也沒事情做,不如留下來多陪陪你們。”
因為沈溪的態度實在太過輕松,惠娘很意外,想了想道:“老爺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沉淪于兒女私情?”
沈溪道:“就算做大事,也不能罔顧人倫…人到底有感情,誰能天天做大事,再說哪有那么多大事可做?還是當個普通人好,可以過安穩日子,每天有嬌妻美妾相伴,美酒美食,豈不快哉?”
李衿笑道:“老爺這追求…怎么聽起來那么像昏君呢?”
這話多少有奚落的意思,惠娘白了她一眼,李衿不以為然,在沈溪面前就像個孩子一樣,無拘無束。不過只要沈溪離開,她失去靠山,一切都只聽惠娘的,而在沈溪跟惠娘同在的時候,她更像那個任性而天真爛漫的孩子。
沈溪道:“衿兒,有件事要跟你說。”
因為沈溪突然嚴肅下來,李衿多少有些不適應,稍微緊張一下。惠娘瞥了李衿一眼,警告意味明顯…剛才你不是很得瑟嗎?
沈溪沒有等李衿說話,便繼續道:“你兄長終于找到了,他之前被發配西北充軍,中途似乎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轉到西南戍邊,半年前找到的他,你們一大家子總算找齊全了。”
李衿情緒低落起來,臉上滿是哀色。
當年因為卷入官場爭斗,李家幾乎是家破人亡,好在有沈溪幫忙,她才避免落入教坊司或者青樓。
李衿作為當事人不知該說點什么才好,惠娘問道:“老爺,現在人安頓在何處?”
沈溪道:“本來想送他們回京,結果這場戰事京畿戒嚴,只能安頓到了山東,衿兒有時間可以去看看,你老家就在那邊。如今李家已有所起色,昔日被官府褫奪的田產基本都拿回來了,就算當不了大商賈,當個小地主也不錯。”
惠娘笑道:“老爺突然說這種事情,衿兒這丫頭還有些不適應…衿兒,你該高興才是。”
李衿嘆了口氣道:“都一樣啊,姐姐,以前就算沒跟老爺,我也在家里經受買賣,若不是此番變故,或許會嫁一個庸碌之人,做的還不是深閨里的事情?能幫老爺和姐姐做買賣,我已經很滿足了。老爺,多謝您幫助李家…”
雖然李衿因為李家的事情而傷感,不過卻因為沈溪的相助而對沈溪更多幾分眷戀。
惠娘嘆道:“別看衿兒平時大大咧咧,但其實她心思很細,總歸都是苦命人,在朝里若沒有靠山,做再大的買賣又如何?還不是權貴一句話的事情?”
雖然惠娘是在安慰李衿,但顯然李衿并沒有因此而稍有開解,反而眼神中多了幾分堅毅,在沈溪看來這目光中多少帶著一些憤恨。
“別去想其他的。”
沈溪道,“回到京城后,買賣還得支應起來,但在此之前,張氏外戚必須要進行打壓,否則他們會壓縮我們在北方的商業布局!你們不用有太大壓力,總歸有我在,所有困難都可以迎刃而解。”
突然間就說到生意上的事情,惠娘早就適應了,李衿卻沒從李家重建的悲喜中走出來。
惠娘埋怨道:“都怪老爺,有些事可以等回到京城后再說啊,你看妹妹多難過,真讓人心疼。衿兒,你之前不是看中我那幾副首飾么?便送你了,當作是姐姐送你的禮物。”
“嗯。”
李衿望著惠娘的目光中滿是感激,惠娘報以微笑。
沈溪見狀非常寬慰,說道:“看來我的確是做錯了,不過過去的就過去吧,以后你們有我為你們遮風擋雨,可以過安穩的日子,你們只管享福就是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