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喜歡見縫插針發表政見,好像是文官集團和皇帝之間的潤滑劑,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轉移話題,通過插科打諢讓場面不再尷尬。··
謝遷提出年號問題后,朝臣明顯感覺緊張氣氛緩和許多,小皇帝緊皺的眉頭隨之舒緩開來,顯然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你不是說自己沒權力嗎?那現在一件大事就擺在你的面前,確定年號,這件事盡可由你來確定!
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話讓翰林院再更改,如果你同意,那你別再說自己什么事都管不了。
在場朝臣都覺得謝遷這一招高明,一些人猜想:“謝于喬到底是急中生智,還是誤打誤撞,早有圖謀?”
朱厚照想了半天,一時間沒個主意,自然而然側頭看向劉瑾。劉瑾迎上朱厚照的目光,馬上知道皇帝的意思,立即使了個眼色,好似點頭首肯,朱厚照這才釋然微微一笑,心中有了定計。
這一切看似做得隱蔽,卻根本逃不過劉健和李東陽等人的眼睛,只是目前君臣關系緊張,不便發作。
朱厚照道:“既如此,明年的年號就定為正德吧…劉少傅,你還有別的事情嗎?沒有特別要緊的事情,朕想回去休息了!現在你見到朕,總不會再說什么朕每天都輟朝吧?”
劉健道:“陛下,朝廷最近有很多事情發生,不僅地方有災害,而且涉及民生以及軍機必須由陛下做主!”
朱厚照好歹感受到一絲身為帝王的尊嚴,當下道:“行,有什么事盡管說,但朕最多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等香燒完朕便離開,所以請諸位愛卿抓緊時間!”
說完,朱厚照真讓人在玉階前點上一炷香,等著朝臣請示問題。
劉健和李東陽等人俱都皺眉,不過是他們自己要求皇帝臨朝的,現在大家各退一步,朱厚照沒發脾氣,他們也不能橫加指責,如此方可阻止君臣間的矛盾加大…劉健終于感受到來自少年天子朱厚照的沉重壓力。··
聽了幾件事情,朱厚照道:“…行了,朕就先處置朝事至此,秋糧入庫后,調撥多少錢糧至西北,戶部再呈遞奏本…哦對了,西南那邊接連平息叛亂和邊患,難道不需要調撥錢糧過去?”
滿朝文武許久都沒聽過西南那邊的事情,好像沈溪出去帶兵打仗就萬事大吉,可以不管不顧。
劉健道:“回陛下,西南并無錢糧調度計劃!地方上也未對朝廷提出申請!”
朱厚照有些生氣:“看看西南,同樣一場大戰下來,損耗不小,但沈卿家卻自給自足,連軍糧和犒賞都自行解決!再看西北,有沒有戰事都會跟朝廷要這要那,朝廷每年在西北耗費上百萬兩銀子…”
劉健打斷了朱厚照的話:“回陛下,西南與西北畢竟不可同日而語,西南地區王化已久,周邊藩屬皆臣服大明,不若北方韃靼乃蒙元余孽,志存恢復昔日榮光,隨時可南下染指京師,自然不可相同對待!”
朱厚照擺擺手:“行了,行了,朕不想再聽了,時間已到,有什么事明天再說。以后每次朝會,都要在半個時辰內完成,到時候朕會讓人計時,每旬逢四九…還有二七便休息,初一、十五也要休息…就這樣吧!”
說完,朱厚照完全不顧滿朝文武大臣的意見,站起身撩開腿便走,很多大臣做出恭送的狀態,劉健和李東陽等人臉色則非常尷尬。
朱厚照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許多文官臉上滿是憤怒,但他們不敢對皇帝發氣,只能把怒火宣泄到“僭越”出現在乾清宮的劉瑾身上,出宮時基本都在議論如何才能打擊大有死灰復燃跡象的“閹黨”。
朱厚照回到寢宮,臉上的神情輕松中帶著幾分釋懷,沖著劉瑾道:“很好,這次朕很滿意,劉公公,你做得不錯!”
劉瑾突然被皇帝點名表揚,有些意外,因為之前在朝堂上他根本沒做什么事,完全是朱厚照自己個人發揮…就算劉健和李東陽控制了朝廷,但二人未在乾清宮給朱厚照多大難堪,尤其是在朱厚照把君臣矛盾挑明后。
當然這其中也有謝遷出來轉圜的功勞。
劉瑾笑道:“陛下,老奴一切都是為了陛下…如今朝議已結束,是否…該下了老奴司禮監的差事?”
劉瑾雖然非常想進入司禮監,但他懂得分寸,照理之前的說法,這次事情結束朱厚照就會將他司禮監太監的位子褫奪。
朱厚照從不把承諾放在心上,擺擺手,無所謂地道:“沒事,這差事你先當著,反正司禮監那邊你又不管事,以后只管跟著朕參加朝議便是,朕有什么事可以問問你。如果現在給你把職務下了,回頭又再安上,太過折騰…你現在先領著御馬監的差事,朕出宮需要可完全信任之人在身邊保護!”
劉瑾笑盈盈應承下來,心里樂開花。
朱厚照又道:“哦對了,劉公公,之前朕在朝議時問過西南的事情,但最近好像根本沒有看到過任何與西南有關的奏本,你回頭去一趟司禮監,看看那里是否有相關奏本,若是沒有,你再去趟通政使司,那邊所有奏本都有記錄,你為朕整理好。”
“朕對沈先生的事情很感興趣,回頭朕準備微服私訪,走遍大江南北,西南是必須去的地方…”
劉瑾一聽,之前因兼任司禮監和御馬監太監的好心情突然沒了,心想:“就算沈溪小兒不在京城,可陛下對他還是非常看重!”但他不敢怠慢,趕緊應承:“是,陛下,老奴這就去司禮監和通政使司,將相關奏本拿來,供陛下御覽!”
劉瑾突然間成為司禮監太監,雖然只是秉筆太監,在所有秉筆太監中居于最末,但沒有人敢輕視。
通常而言,司禮監設掌印太監一名,秉筆太監六名,隨堂太監兩名,另有提督太監一名,但除掌印太監和提督太監數量確定,秉筆太監和隨堂太監在不同時期人數是不定的,只要能保證司禮監正常運轉便可。
就算劉瑾在秉筆太監中居于最末,但別人可不敢把他當作末位者看待,因為就算首席秉筆太監戴義現在也成了劉瑾的應聲蟲。
劉瑾原本接觸不到實權,可這次朱厚照想知道沈溪的消息,安排他去司禮監和通政使司衙門提奏本,他到了夢寐以求的司禮監,隨堂太監和秉筆太監都前來向他恭賀。
劉瑾一臉嚴肅:“咱家只是奉皇命前來辦差,諸位公公配合一下便是,咱家可不想破壞司禮監的清靜!”
劉瑾如此大張旗鼓只是為了擺譜,這會兒別說在場幾名秉筆太監和隨堂太監,就算掌印太監蕭敬也要給他三分面子,誰都知道他是皇帝跟前第一紅人,現在蕭敬不得皇帝寵信,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子隨時都會換人。
戴義道:“劉公公需要辦什么差事,只管吩咐下來,讓咱家幫您辦好便可,哪里能勞動您的大駕?來人,去為劉公公準備座椅!”
“誒!不必了!咱家奉皇命辦差,如果偷懶的話,回去怎生跟陛下交待?你們幾個,先將司禮監內存放的關于西南的奏本呈遞上來,謄錄本也可,回頭咱家還要去一趟通政使司…”
“諸位,陛下關心國事,你們做事可要明白分寸!”
劉瑾適時提醒在場的司禮監同僚,做事要心向皇帝,不能向著那些文官。
就在在場太監覺得劉瑾不近人情時,劉瑾突然一擺手,道:“來人,將陛下的賞賜抬上來!”
眾太監聽到這話,登時眼睛瞪大了。
但見幾名太監抬著幾口箱子進來,雖然箱子不大,但重量卻不輕,打開一看,里面裝著的全都是銅錢,幾箱子下來至少也有數百貫。
劉瑾道:“陛下感念諸位辛苦,這是你們應得的賞賜,如果以后做事做得好,陛下自然還會有賞賜。若朝廷有什么大事,故意隱瞞不報…哼哼,那時別說賞賜了,腦袋都要搬家,誰來說情也是徒勞!”
劉瑾如此恩威并濟一番,在場太監雖然有心懷不滿者,但大多數還是見錢眼開,沒有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一個個都過來行禮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