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想罵謝恒奴,卻感覺理由太過蒼白無力,最后只得嘆了口氣,默認謝恒奴的選擇其實是正確的,不過恨君不相逢未娶時!
謝遷道:“沈溪終究是有婦之夫,你要多加勸導君兒,不能讓她執迷不悟,更不能有辱門風…以后我不會再讓那小子登我家門了。再者說了,畢竟不是山盟海誓非君莫嫁,等過段時間,那丫頭自己就忘了。”
徐夫人點了點頭道:“老爺說的是,小丫頭不懂事,只要好好教育一番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謝遷本想讓妻子把小孫女叫過來,盡一個長輩的責任好好教導,可最終還是選擇罷手,朝廷的事已讓他煩心不已,回到家本來是想放輕松一下,把小孫女把關系鬧得太僵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一個十多歲的丫頭片子,不會太過偏執,只要勸導得好,總能讓她“回頭是岸”。自己是堂堂的大學士,天下才俊盡在選擇之列,不說別的,今科進士中就有幾位不錯的年輕人,不行的話國子監里也有不少年少有為的監生,許多還是朝中要員的子孫,斷無可能在一根繩上吊死!
徐夫人回到后院,謝遷把晚飯吃完,正琢磨是找本書來看消磨時間還是去后院到妾侍金安人那邊過夜,就見仆人匆忙走進書房,緊張地說道:“老爺,老爺,宮里來人,讓您火速進宮。”
“宮里?”
謝遷看了看天色,雖然這會兒剛上頭更,算不得晚,不過大冬天晝短夜長,這會兒皇宮那邊應該要關宮門了,皇帝有什么急事?
謝遷來到家門口,來傳話的是乾清宮的值守太監,見到謝遷連忙上來恭敬行禮。謝遷一邊上轎一邊問道:“同時傳召的還有誰?”
“回謝閣部,尚有劉閣部、李閣部,至于其他的小的不知。”太監回話道。
謝遷心想,皇帝既然不是傳召他一個人入宮,肯定發生了什么大事。
謝遷趕緊讓轎夫加快腳步,等到東安門外時,他才知道劉健和李東陽已經進宮,連英國公張懋也早一步進去,不過倒是碰上剛好落轎的馬文升。馬文升向謝遷打了個招呼,然后道:“若所料不差,應是北疆戰事有變。”
謝遷看了馬文升一眼,點頭表示贊同。這次傳召之人,六部堂官只有馬文升,沒有其他重臣,這幾位都曾秘密參與進言請弘治皇帝派劉大夏前往三邊鎮撫,主動出擊,給韃靼人一點兒“教訓”。
因為邊疆戰事不明,馬文升和謝遷路上沒怎么商議,緊趕慢趕到了乾清宮,此時弘治皇帝已等候多時。
“謝大學士、馬尚書快來,這是北關剛送抵的戰報!”
朱祐樘語氣焦躁不安,還夾雜著一抹冷淡和氣惱,謝遷感覺事有不妙…以前弘治皇帝基本稱呼他為“謝先生”或者“謝愛卿”,最不濟也稱個“謝卿家”,這次直接稱呼他“謝大學士”,沒絲毫尊敬。
本來這只是正經的稱呼,可落在謝遷耳中就好似罵人一般。
馬文升沒謝遷這么喜歡揣摩上意,他先一步把戰報拿了過去,等看過邊關發來的告急文書后,馬文升臉色沉了下去。
朱祐樘冷聲道:“高侍郎護送糧草前往榆林,在河曲地區遭遇韃靼人,兵敗身死,劉尚書引兵在外情況不明,韃靼主力已快速進逼我北關腹地,大同府、太原府和宣府同時告急,若劉尚書不能及早退兵,恐怕…”
在場人等皆倒吸一口涼氣。
劉大夏領軍出擊,看起來是合情合理…韃靼人逐水草而居,各個部族分散在草原各處,彼此聯絡不便,大冬天的轉移和遷徙也很困難,只要能夠接連拔除幾個靠近大明邊關的部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不失為一次振奮軍心士氣的自衛反擊作戰。
但誰知道,韃靼人大冬天的也不休息,竟然又集結數萬軍隊寇邊劫掠,剛好跟劉大夏出兵撞到一起。
大明朝野根本就不知道,這兩年大明各地固然是頻遭天災,但韃靼人所在的草原日子也不好過,除了大規模的干旱導致草原上大片牧場枯死外,由于受小冰河期影響,今年暴雪也比往年來得早,杭愛山南北氣溫要比平常年景冷上十幾二十度,大批牛羊凍死。
韃靼人也不是說閑著沒事非要跟大明朝過不去,天寒地凍地非得出來劫掠,實在是他們不搶劫,自己可能就過不了這個冬。
任何一個國家和勢力的興衰,基本都有一個周期,這個周期普遍被認為是六七十年,按照古代人的生育狀況來說,也就是四代人。
草原上風調雨順過上一段太平日子,等人口上來,牧場不夠分配,各種問題相繼就會出現,這個時候如果遇到大的天災,內部就會因為資源分配而征伐不斷,消耗人口…當然,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把這種內部危機轉嫁到對外的戰爭中。
于是乎,大明邊疆遭殃了。
劉健道:“韃靼蠻夷多年未曾犯邊,頭年甚至派使節進朝朝貢,何至于到今年,屢次犯境?”
這個問題,不是在場的人所能解釋,謝遷對此也是一籌莫展,他這會兒想的是,沈溪這小子如果在的話,會不會給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
馬文升謹慎地上稟:“如今還是及早通知劉尚書撤兵為宜,轉攻為守,防止更大禍患產生。”
馬文升所言基本得到朱祐樘認可。
現在問題不是高明城死了,也不是損失了多少糧食,而是如今大明一改之前固守不出的戰略方針,把關隘中的精兵調出去主動出擊,這要是換作別的時候尚可,但如今韃靼人已經聚攏數萬大軍,兵馬補給大致相當時大明軍隊尚且不能在野戰中獲勝,更何況是這種補給以及兵員皆不如對手的情況下?
劉大夏若戰敗,那延綏鎮就會面臨兵力空虛的窘境,一旦延綏不保,大同府也就危險了。若這兩道屏障丟失,韃靼人或許會跟之前的瓦剌人一樣,攻破長城關隘長驅直入,到時京城就會危險,再次面臨土木堡之變后被圍的慘狀。
馬文升說的有道理,可落實到實處,難度就大了。
眼下尚不知劉大夏是否意識到危機,能否及時撤兵是個問題,想要靠朝廷通知,顯然不太現實。
如今宣府、大同一代已被韃靼騎兵主力阻斷,宣府鎮、大同鎮和太原鎮同時向朝廷發出告急文書,至于更西邊的延綏則暫時處于消息的真空區,朝廷尚不知那邊發生了什么,朝廷有什么消息,只能繞道真定,入固關,走壽陽、陽曲,再向南走汾州、永寧州,由吳堡過黃河,走綏德州、米脂到延綏鎮。等把消息傳到,黃花菜都涼了。
張懋把問題提出來后,李東陽有些氣惱地道:“哪怕有所耽擱,也要把消息盡快傳到前線,總不能坐以待斃!”
這話說得太過直接,朱祐樘神色冷峻,不過他也知道李東陽脾氣直,所以才說出這么一句不中聽的話。
若什么都不做,可不真是“坐以待斃”?
此后君臣又湊在一起商討了一個多時辰,軍議才宣告結束。
與會的都是弘治皇帝的近臣,這次主動出擊又是他們聯合進言導致,現在出了紕漏,每個人的責任都不小,此時沒一個想說話,都在想最嚴重的后果會如何。
只有謝遷腦子在開小差,他想的不是劉大夏,也不是邊疆的形勢,而是在想沈溪。
“那小子去了邊關,奏報中對他只字不提,連他護送的火炮似乎都沒影了,這小子不會在路上被韃靼人劫持,回頭做了韃靼人的臣子吧?”
仔細想想,還真有這可能,“臭小子平日做事沒多少原則,嘻嘻哈哈的,別連最起碼的尊嚴都沒有…若你真投靠了韃靼人,想方設法都要把你捉回來,大卸八塊!”
邊鎮出現異變,接下來京城宣布戒嚴,防備韃靼人趁虛而入,威脅到京師安穩。
若韃靼騎兵突然出現于京師周邊,京城尚未戒嚴的話,那很可能快馬會趁機沖入城中,后果難以預料。
在這個消息閉塞的時代,很多事情都需要提前防備,不能指望不靠譜的情報系統。
此時京城沈家,謝韻兒剛剛收到汀州府來信,知道婆家和陸家兩家人正從汀州往京城而來。
之前沈溪就說過,汀州商會遭到地方官府打壓,商會損失慘重,對家人表示了擔心,眼下知道那邊早有防備,謝韻兒作為沈溪正妻,稍微放心下來。
“再過些日子,爹娘就要到京城,到時候大掌柜和曦兒也會到京。”謝韻兒得到這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林黛。
可林黛卻沒謝韻兒那么高興,她望著謝韻兒已經隆起的肚子,小臉上別提有多委屈了。
你是希望見爹娘,因為你已經有了沈家的骨肉,可我呢,不但是個小妾,還連個蛋都沒有,娘來了一定會數落我,為難我,甚至編排我做這做那。
周氏如今多年媳婦熬成婆,有了謝韻兒和林黛這兩個兒媳婦,自然要享受婆婆的待遇。
但兩個兒媳是一家歡喜一家愁,林黛看周氏,就跟當初周氏看老太太差不了多少,心中首先想的并不是什么親情,而是如何才能過自己的好日子。可惜林黛終究是個小妾,她沒有分家單過的底氣,更何況,到現在周氏自己也還沒正式跟老太太分家,她一個小輩,有何資格?
“相公走了有些時日了,說是臘月初就能回來,跟娘到京城的時間差不多,要是相公那邊遲幾日,迎接和安頓的事情就要我們來替相公做。”謝韻兒說著,看了林黛一眼,“黛兒,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嗯。”
說到沈溪,林黛精神稍微集中了些,她比什么時候都盼望沈溪能早點兒回來。有沈溪在,她才能心安,畢竟沈溪是疼她的,不會看她被人欺負而不管。林黛想了想,對謝韻兒道:“這幾天,我總是做噩夢,好像…老爺出事了。”
“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平日里安心些,自然就不會做那些夢。”謝韻兒說到這兒,心里也有些擔心,“可怕就怕韃靼人…呸呸,不說這些了,相公只是去送火炮,一去一回用不了多少日子,又不用上前線跟韃靼人打仗,你盡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可了。”
等林黛回房去,謝韻兒臉上涌現一抹憂色。
“本來,我以為只有我一直做噩夢,原來黛兒跟我一樣。”謝韻兒喃喃自語,“這是不是一旦擁有之后,就怕失去呢?若他真不在了,我們娘兒倆,還有黛兒這丫頭,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看著西北的天空,謝韻兒有些愣神,隨后醒悟過來,呸了自己兩口,“不不,瞧我在想些什么?吉人自有天相,相公一定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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