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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仍是少年

熊貓書庫    天刑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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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中,亂石林立。

  亂石之間,是獸皮與枯枝搭建的棚子,蜷縮著一個個面黃肌瘦的婦人、老人與孩童。

  山谷的四周,凡俗的漢子們聚集成群,或是開鑿山洞,挖掘山泉,或是搬走碎石,在貧瘠的洼地間撒下種籽。

  那是神洲各國的幸存者,遍布山谷內外,足有數十萬之眾,尚未擺脫逃難的恐慌,只管忙著掙扎求活。

  山谷北側的山坡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山洞。

  據悉,此乃先期抵達玉山的修士與家眷的居所,許是各有忙碌,一時見不到幾個人影。

  就此仰望,云霧彌漫。便仿佛陰霾遮住了天穹,一個漫長的寒夜寂靜到來。

  “先生——”

  一處山洞門前,無咎駐足而立。

  他身后的風伯,與他輕聲示意。

  而他沒有理會,兀自默默張望。

  這便是曾經的玉山?

  雖然群山延綿,地勢高聳,卻不復玉山險峻挺拔,更無皚皚的冰雪,唯余滿眼的荒涼景象。

  有姬軒轅三人的帶路,應該沒錯。

  而便是如此荒涼的所在,竟是神洲僅有的求生之地?幸存者雖有數十萬之眾,又該如何忍受饑寒,度過漫漫的長夜。

  “舅父,這是…”

  有話語聲響起。

  無咎慢慢轉過身來。

  幾丈外的山洞中,走出兩人。姬軒轅,與一個老婦人。

  老婦人身著布衣,滿頭銀發,神態慈和,精神矍鑠。

  姬軒轅攙扶著老婦人,正要引薦,卻被她抬手制止,徑自往前幾步,雙眸凝視著難以置信道:“無兄…”

  無咎迎了過去,隨聲道:“寶兒姑娘!”

  “啊…”

  老婦人微微一怔,遂即帶著尷尬的神情搖頭失笑——

  “我一古稀之年的老嫗,再不是當年的小姑娘。自從少典辭世之后,再無人喚我寶兒之名,而你…”

  她沖著無咎上下打量,禁不住伸出雙手道:“一別五十余載,符寶兒已垂垂老矣。而無兄歸來,仍是少年!”

  無咎輕輕握住她的雙手,低頭端詳,似有千言萬語,只作默默微笑。

  這位老婦人,便是符寶兒。五十余年前,她還是個小丫頭。而無咎也不過二十出頭,剛剛逃出靈霞山,正當走投無路之時,得到她的救助與關照。他欣賞她的聰慧善良,她敬重他的俠義擔當。兩人之間,有過一段患難的交情。之后符寶兒前往有熊國,與他分道揚鑣,當彼此再次相逢,她已與王族的姬少典聯姻。再之后,無咎闖蕩天下,雙方再無瓜葛,誰料五十年后還有相見之日。而一個白發蒼蒼,一個仍是少年的模樣。

  “娘親,請舅父洞內敘話。”

  姬軒轅躬身行禮。

  “嗯,請吧——”

  符寶兒的言談舉止一如從前,只是滿頭白發的她多了幾分滄桑的神態。

  “老妹,請——”

  無咎松開雙手,含笑示意。

  符寶兒嫁入王庭之后,便改去昵稱。既然不便直呼其名,一聲老妹足顯情義。

  數丈方圓的山洞內,擺放著石榻、石凳、石幾等物,

  這便是附寶的住處,地方雖然簡陋,有明珠照亮,倒也干凈清爽。

姬軒轅與風伯、力牧不便  打擾。在門外等候。

  洞內,只剩下附寶與無咎,彼此相視片刻,皆含笑搖頭而感慨莫名。

  附寶坐在石榻前,拿起一張獸皮分說道:“山上的孩童缺少衣物,且縫制羊皮御寒。”她就手縫補起來,又歉然笑道:“本想盛情款待兄長,怎奈落魄如斯。”

  “老妹見外了!”

  無咎坐在石凳上,翻手拿出一壇酒。

  “我已事先獲悉兄長歸來…”

  “哦?”

  “日前靈霞山的常先門主與一位白衣仙子抵達玉山,我便有所耳聞,而未曾碰面,常先與仙子又忙于救人離去。”

  “冰靈兒!”

  “嫂夫人?”

  “靈兒不喜繁文縟節,隨意便好!”

  “嗯,我不懂仙道規矩,且與兄長敘舊…”

  無咎飲了口酒,微微點頭。

  即使神洲已毀、家國已亡,附寶依然有著君王之母的身份,卻親手為逃難的孩童縫補御寒之物。可見她體恤黎民疾苦,質樸善良的品行令人敬佩!

  只聽她接著說道——

  “兄長乃是仙門高人,威名傳遍鄉野。即便我深居王庭,也略知一二。兄長離開神洲的數年后,軒轅出生,他自幼喜好仙道,便由紫定山的仙長傳授修煉法門。數十年間,有熊倒也風調雨順。直至三年前,少典病故,軒轅接替他爹的王位,誰料大旱不斷,接著暴雨成災。各地祭拜鬼神,只求上蒼庇佑。軒轅卻不信天命,執意舍棄都城而遷往玉山。依他所說,九國地勢,唯玉山之高,方能躲避災禍…”

  無咎凝神聆聽。

  神洲的災情,他已親眼目睹。有關各地的自救之法,他卻所知不多。

  符寶兒換了根絲線,拈著銀針擦拭著鬢角,然后稍稍出神,帶著皺紋的眼角浮現出一抹笑容,繼續出聲說道——

  “天災莫測,人心惶惶,舉國上下,不聽王令啊。他便游說各國仙門,竟然廣受同道詆毀。于是他一怒之下,強行驅趕都城百姓,正當風雪肆虐之時,結果他又落下暴君之名。而我熟知他的秉性,想他必有道理。于是我帶頭離開王庭,一時隨行者甚眾…”

  姬軒轅,一個筑基小輩,察覺天象異變,便舉國搬遷施展自救,如此膽略氣魄,著實令人嘆服。而當年的符寶兒,已是不同凡響。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子。

  無咎打量著手中的酒壺,附寶又道——

  “一路跋涉艱難,數月之后,冰雪融化、山洪暴發、天降星石、地火不斷。幸虧軒轅的一群道友相助,我這個無用之人總算是撿了一條性命。而各國也忙著趕往玉山,奈何為時已晚,死難者無以計數,唉!”

  說到此處,附寶神情黯然。

  無咎則是舉起手中的酒壺,默默端詳。

  土陶燒制的酒壇子,頗為粗糙,而其中的老酒,來自南陵的鐵牛鎮。鎮子往北,有個風華谷。谷中有個祁家村,還有一個祁家祠堂…

  “我與幸存的百姓在此安置下來,軒轅召集仙門同道四處救援。獲救者愈來愈多,已達數十萬。而只要有人活著,我神洲便不會亡。”

  附寶的話語平緩,如同尋常的老人,回憶著當年的往事,敘說著苦難的歲月,而她的臉上沒有悲傷,反而顯得寧靜淡然。

  “人老了啊,便喜歡嘮叨!”

  附寶放下手頭的針線,慈和的笑容里多了一絲歉意,遂即帶著關切的神情看向無咎,輕聲問道:“兄長返回神洲,有何打算呀?”

  咎稍作斟酌,沉吟道:“當務之急,還是救人。而玉山乃是神洲唯一的避難之所,斷然不容有失,我當竭盡所能,以防意外之災。”

  “以玉山之高,料也無妨。且就此躲避,天災地劫終有過去的那一日。”

  “山崩地陷,難以料及。這場末日劫難,或將長達百年之久!”

  “啊…”

  附寶愕然片刻,若有所思道:“兄長乃是高人,所言不會有錯。而兄長的來歷,與這場天災的真相,我一個凡俗老婦不必知曉,也不便詢問。而風光榮耀的背后,離不開苦難的煎熬;絢爛的彩虹,乃是重重風雨的回報。神洲亦必將渡罷劫難、浴火重生,傳承千秋萬代!”

  言罷,她站起身來,斂衽一禮,懇求道:“兄長離開神洲之前,能否收下軒轅這個甥侄為嫡傳弟子?”

  “老妹,何出此言?”

  無咎有些詫異。

  附寶撩起鬢角的白發,略顯渾濁的眸子透著沉著之色,緩緩出聲道:“據說,兄長御龍而來。而神龍自有凌霄之志,理當叱咤風云而傲嘯九天!”

  “哦…”

  無咎飲了口酒,神色遲疑。而他默然片刻,又肯定道:“本人從來不收弟子…”

  便于此時,門外沖入一道人影,“撲通”跪在地上,竟是姬軒轅,舉手出聲——

  “舅父,請收軒轅為徒!”

  附寶不失時機道——

  “兄長教書育人,門徒眾多,如今收下軒轅,也不過是還你先生的本色!”

  “這個…”

  無咎微微皺眉,無奈道:“也罷,我便當一回先生!”

  姬軒轅大喜,伏地便拜——

  “師父…”

  附寶急忙提醒——

  “你師父不拘俗禮,自成門戶,你也該入門隨規,尊稱先生!”

  “先生!”

  “嗯!”

  無咎答應一聲,算是全了拜師之禮,禁不住看向附寶,意有所指道:“老妹聰慧過人,比起我家靈兒也不遑多讓!”

  他不愿收弟子,更不喜歡師父的稱謂。而眼前的娘兒倆,卻讓他難以拒絕。

  附寶也露出笑容,搖頭道:“我一凡俗老婦,豈敢與仙子相提并論!”

  無咎又低頭一瞥,吩咐道:“起來吧!”

  姬軒轅舉手稱是,跳起身來,興奮道:“據傳,先生縱橫四洲兩界之地,麾下高人無數。弟子必當苦心修煉,方不辱先生青帝之名!”

  “不、不!”

  無咎擺了擺手,道:“修仙之道,隨緣便好。先生我不求你修為如何,且求你牽掛黎民之苦而廣施恩德。假以時日,你的威名必將遠超青帝。嗯,便是成就黃帝之名也未可知!”

  “黃帝?”

  姬軒轅微微一怔,難以置信道:“四象以東方青龍為尊,五行以玄黃厚土為中,弟子豈敢與先生相提并論!”

  “嘿,有何不敢?”

  無咎咧嘴一笑,打斷道:“只要你再造神洲,以后沒人知道我的存在。而你軒轅黃帝之名,卻將傳頌久遠!”

  附寶上前一步,說道:“軒轅,先生所言有理,你我乃是神族的后裔,體內流淌著先人的血脈與魂魄。不管是天降浩劫,或光陰輪轉,你我不會就此沉淪。但有一線生機,你我必將再造神洲而傳承萬代!”

  姬軒轅不由得挺起胸膛,雙眸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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