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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 酒入愁腸

熊貓書庫    天刑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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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輪紅日,爬上衛凰山,越過了石崗小院,再又緩緩的墜落天邊。

  清寂的秋夜,悄然降臨,茫茫的黑暗,又一次籠罩四方。

  而屋內,似乎情景依然。

  兩個人,一個抱著酒壇,一個端著酒碗。卻少了說笑,顯得有些沉悶。許是酒水入口,多了悲愴,添了苦澀,咀嚼之余,好像深陷其中,有種無從逃脫的惶然。

  靈兒吁了口酒氣,雙眸凝視。

  曾經灑脫隨性、無所顧忌的某人,便坐在她的面前,而此時卻背轉身子,一個人飲起了酒。

  自從獲知了神洲的變故,他便似換了個人。

  傳說中的他,殘暴兇狠,狡詐多變,狂妄霸道。而眼前的他,竟然為了故人的逝去,而意念消沉,并悲傷不已?

  或者說,這才是真實的他,與當年的落魄公子相比,他除了修為迥異,而為人性情,一如從前。縱然也放浪形骸,卻依然孤單如舊。此時看著他落寞的背影,依稀仿佛又回到了某個深秋的午后。寒池殘荷人傷悲,縱情千古買一醉:睡臥云霄花影斜,夢里落日蝶雙飛…

  便是那次意外的邂逅,與他一見如故。或是他憂郁的眼神,壞壞的笑容,坦蕩不羈的隨意,使得自己的好奇心起,禁不住想要走近他,看看他的天地風景有何不同。

  而好奇,終歸是好奇。

  自己離開神洲之后,諸多劫難接踵而來。每日忙著掙扎求生,便也漸漸淡忘了過去。誰料多年之后,已淡忘的人,再次出現,仿佛注定的輪回,總是與他不期而遇,縱有離別,也不過是為了下一個路口的下一個重逢。

  緣分吧!

  遑論他是落魄公子,窮酸書生,或煉氣弟子,仙道高手。與他在一起,竟然沒有顧忌,沒有防備,儼如多年的知己,超脫了世俗常理…

  不知是心神失守,還是飲醉了酒,靈兒突然覺著有些迷亂,便是臉兒也有些發燙。她放下酒碗,伸手撫摸雙頰。而靈動的手指,剛剛觸及丑陋的胎記,她的神色中又透著隱隱的掙扎與遲疑。

  與此同時,某人再次出聲——

  “老道,你該等我回去啊,等我打破了結界,與你說說域外的天地,這多年來的遭遇…”

  許是沉默太久,或壓抑難耐,無咎的嗓音變得嘶啞,且又低沉。他抱著酒壇,又是“咕嘟、咕嘟”一陣猛灌。迸濺的酒水,澆得滿頭滿臉。他渾然不覺,“砰”的放下酒壇,無力地搖著頭,繼續自言自語——

  “而你卻不告而別,連同太虛等等,眾多的老家伙,都死了…你讓我回去,還能找誰吵架,還能找誰撒氣…”

  “神洲之大,也只有你老道容著我,護著我,并不止一次的幫我、救我…門挨著門的鄰居呢,一口鍋里吃飯的交情…而論及交情,又豈止于此…你我逛青樓,打群架,上沙場,同甘苦,共患難…”

  靈兒坐在某人的身后,靜靜聆聽一段感人的友情。誰料卻聽到“逛青樓、打群架”的字眼,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一個紈绔弟子與一個邋遢老道,酗酒狎妓,發瘋打架,試問,那究竟又是怎樣的友情?

  “老道啊,還記得蔡娘的魚鼓小調?”

  無咎又抓出一壇酒,昂頭一飲而盡。“咣當”扔了酒壇,然后雙手擊掌,搖頭晃腦,繼續出聲道:“風雪阻斷萬重山,千軍戰正酣,或也是金戈鐵馬誓不還,老父妻兒倚門盼,曉夢煙,故鄉遠…熱血綻放天地春,幾多喪家魂,眼見得孤淚釀成酒一樽,柳岸蘭亭燕未歸,暮色遲,風影亂…”

  咦,他竟吟唱起來。這是在緬懷故人,悲傷難耐,還是不忘奢華浪蕩,追憶曾經的風花雪月?

  靈兒也禁不住舉起酒碗,恨恨飲了一大口酒。

  “老道啊,你雖裝瘋賣傻,卻胸懷天地,境界超然,堪稱長輩典范,難得的良師益友。豈不聞,噫乎好大雪,云霄路斷絕,酒醉逍遙去,何處不風月…”

  又一個酒壇扔了出去,又一個酒壇高高舉起。

  “當初譏笑你的悲天憫人,如今方知你的良苦用心啊!有道是,風雪正當時,何處尋花開,就此踏天去,云外春風來…”

  無咎一邊灌著酒,一邊追憶著當年的種種。

  “你是個好人,而好人不長命。你能掐會算,是否算出了自己的劫數?或許你早已看破宿命,卻執念不改,只為天下解厄,而不惜致命遂志?青云扶日,是謂蒼起,天下無道,以身殉道,嘿…”

  他不停的敘說,不停的自問,似乎大徹大悟,卻話語顛倒而口齒不清。說到此處,他又發出一聲怪笑。

  靈兒暗暗錯愕,神色困惑,稍作遲疑,悄悄挪動身子。

  而怪笑聲突然沒了,哽咽聲又起——

  “老道啊,你倒是死了干凈,而我尚有懵懂,找誰討教,一肚子的話,與誰訴說…”

  靈兒湊到近旁,歪著腦袋觀望。

  某人的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酒氣,原本白皙的面龐也染了酡紅,還有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你醉了…流淚了…”

  身旁突然伸出一個腦袋,使得無咎猝不及防。他趔趄身子,扭頭躲避,卻沒忘了辯解,嚷嚷道——

  “我沒醉…風大瞇眼而已…”

  “你呀…”

  靈兒本想指責,心有不忍,伸手推搡一下,很是無可奈何的模樣。

  某人的性情,絲毫沒變,便是流淚的借口,都了無新意。而他的悲傷,卻至真至深,否則也不會收斂修為,這是要從酩酊大醉中尋找慰藉。而酒入愁腸,又怎堪消受呢。

  果不其然,無咎已是醉眼迷離,卻兩手亂抓,急道:“拿酒來——”

  “給你!”

  靈兒拎起一壇酒遞了過去,卻又忍不住勸慰道——

  “生死無常,節哀順變。何況那位祁散人,無非一位酒肉知己…”

  “咕嘟、咕嘟——”

  一壇酒見底,空酒壇子“砰”落地。

  無咎扭頭瞪眼,吐著酒氣道:“酒肉知己?你不懂…”

  “緣何不懂?”

  “祁老道是我的長輩,我仙道的指路人。沒有他,我不會拜入仙門,也不會追到紫煙…”

  “誰是紫煙?”

  “啊…關你何事?”

  無咎雖然醉意朦朧,心智尚在,察覺失言,再次瞪起雙眼。

  “不關我事?”

  靈兒突遭訓斥,面帶委屈,抿著小嘴,胸口起伏。而不過瞬間,她突然揮拳砸來——

  “小子,我是不是你的兄弟?”

  “是啊…”

  無咎的肩膀挨了一拳,茫然道:“打我作甚…”

  靈兒的拳頭,并未著力。卻也表明她溫柔的時候,靜若處子,而兇狠起來,也夠嚇人。記得當年的玄武崖,她面對玄火門的高手也不曾退讓半步。

  “既是兄弟,為何不能推心置腹,反而遮遮掩掩,有意隱瞞?”

  “沒有啊…”

  “紫煙是誰?”

  “好吧,你愿聽,我便說…”

  無咎躲避不過,只得答應。他抓起酒壇灌了幾口酒,便道出了他與紫煙的那段往事。

  而一位祁散人,都能讓他方寸大亂。被他藏在心頭的紫煙,更是一個難言的傷痛。若非靈兒相逼,又酒意難禁,或緣分所致,只怕他永遠不會舊事重提。

  “…那年的我,還是風華谷的教書先生。五月的一個雨夜,落難的紫煙前來投宿。我對她一見鐘情,而她乃是靈山弟子,白衣仙子,又怎會看上一個窮酸書生。而我不放棄啊,便要前往靈山找她。有詩曰,五月風雨最纏綿,仙子多情落凡間,夜半叩門聲聲急,誰家孤燈照無眠…”

  “你當時沒有修為,如何前往靈山仙門…”

  靈兒見無咎對她不再隱瞞,便也老老實實坐在一旁,而好奇之余,話語中又帶著隱隱的妒意。

  “總要試試,才知道啊!何況前往仙門,也為形勢所迫…所幸有了祁老道的符箓,便多了幾分成算…且機緣巧合,意外得到九星神劍,亦由此踏上仙途,卻又幾番折磨…最終雖也得償所愿,怎奈天妒紅顏…”

  “如此說來,祁散人,是你的前輩師長,紫煙,則成就了你的仙緣…”

  “嗯…”

  無咎的悲痛未罷,又被往事勾動心傷,情緒再次陷入消沉,搖搖晃晃抓向酒壇。

  靈兒遞過去一壇燒酒,順勢端起手中的酒碗。

  “這碗酒,我敬紫煙姐姐,敬她的心地善良,敬她的純情如一!”

  “同飲…”

  “如你所說,執著三載,相守百日,奈何天妒紅顏,真情只待追憶…”

  “人生難得有真情,百日相守,足矣…”

  “這碗酒,我敬紫煙姐姐,多謝她懂你、憐你,并不惜耗盡最后一線生機,等你歸來…”

  “你謝她…”

  無咎接連飲了幾壇燒酒,更加的醉意朦朧。

  卻見身旁的靈兒,沒了兇態,變得乖巧起來,并微微低頭,一雙眸子泛紅。她顯然也被那段真情所打動,并為之傷懷。只是她感謝的話語,又好像透著一種無助的委屈,

  無咎沒有多想,抱起酒壇便是一陣狂飲。當他丟下空酒壇子,只覺得心神恍惚。而他依舊沒有催動法力,任憑酒意的眩暈襲來。他左右搖晃著,輕聲自語——

  “飛馬卻紅塵,揮袖凌紫煙,仙臺云深處,回首兩不見…”

  彷如又回到了紅塵谷,一對人兒并肩作畫、攜手漫步,以及朝夕相處的場景紛至沓來。

  無咎的手中,多了一把木梳。

  “那日,紫煙為我梳頭…”

  他看向手中的木梳,似乎要隨之走入那片白雪紛飛的山谷,卻再也支撐不住酒意,慢慢往下倒去…

  一旁的靈兒,順手接過木梳。

  “哦,難怪當初的玄武崖,他執意披頭散發…”

  ps:兩個人飲酒,寫了三章,很惡俗,又不能不寫,而那種男女的情懷,寫的太細,成了言情,一筆帶過,情節又難以銜接。而最終吃力未必討好,頭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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