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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仙途落寞

熊貓書庫    天刑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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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咎坐在門前,與玄玉說了會閑話,最終話不投機,各自沉默下來。

  于是他便靠在石壁上,兩眼半睜半閉,似睡非睡,繼續散開神識,看那風過幽谷,聽那云霧翻卷,靜靜感受著天地的永恒與光陰的變化。當正午過后,日光偏移,所在的赤霞峰后山更加顯得陰暗。他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眺望著遠處的風景,并沖著紅霞峰的方向出了會兒神,這才意興闌珊般地轉身返回洞府。“砰”的一聲封禁了洞門。他像是一位真正的修士,要繼續躲在洞府中安逸下去,從此晝夜不分,歲月久長!

  玄玉依然守在崖邊的石頭上,凝神入定的模樣。而隨著對面洞府的關閉,他睜開雙眼,一時百無聊賴,禁不住微微嘆息。

  那個無咎人在監牢,猶不悔悟,卻敢調笑自己的處境,真是天大的笑話!

  不過,他又說錯了嗎?

  記得自己來自偏遠的一個小村子,有爹有娘,還有姐弟兄妹,日子雖然過得清苦,倒也知足。而那一年的莊稼遭了蟲害,來年又是山洪不斷。村里斷了糧,親人們一個接著一個死去。只有五六歲的自己,跟著兩個姐姐出門挖掘野菜充饑。兩個姐姐先后倒在途中,再也沒有爬起。恰好有人路過,將無力哭泣的自己扔在馬車上,并給了一塊又臭又餿的肉干,這才將自己從垂死的邊緣,給救了回來。隨后到了一處集鎮,趕車的將自己賣給了一戶玉姓的人家。老夫婦倆年過半百沒有孩子,對待自己視同己出,并悉心愛護。

  自己也算是因禍得福,本來可以如同正常人家的孩子那般長大,并娶親生子,成家立業,誰料好心的繼父繼母先后病逝。那年的自己,只有十五歲,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玉天清。而自己卻是不思進取,整日里與一群狐朋狗友浪蕩不羈,結果坐吃山空,賣房賣地,最終鋌而走險,干起了偷搶的勾當,卻被同伙出賣,被生擒活捉,關入了一個鎮子的監牢。眼看著命不久長,誰料半夜有人劫獄,自己便跟著跑到了荒野之中,遇到了一位古怪的老者,也就是后來的師父,隨之成為了靈霞山的一名修仙弟子!

  概莫能外,每當命運發生逆轉的時候,或也驚喜,卻又總是讓人無所適從。

  當自己熟悉了靈山,開始了修仙的生涯,并要洗心革面而躊躇滿志的時候,師父耗盡了壽元,致使身隕道消。接著仙門發生動蕩,親眼目睹種種狀況,這才明白過來,所期望的仙道并非那么的逍遙。

  得道成仙,或是永生不滅?仙門長輩之中,不乏數百歲的人物,卻還是難逃天地的輪回,一個接著一個死去。

  如今的自己,雖然有著筑基道人五層的修為,而想要成為真正的仙人,依然是遙不可期。既然一時修煉無望,便參與著仙門的紛爭,奢求著意外的收獲與機緣,夢想著一步登天的捷徑。而直至此時,除了整日忙碌,還是一無所成,便是想要片刻的輕松與歡愉都無處尋覓!

  那個無咎沒有說錯!

  我笑他自投羅網,卻不知自己畫地為牢!

  喜歡紫煙,情緣錯投。修仙一途,只怕耗盡余生也難以修至人仙的境界。當諸般愿望落空,卻不堪回首。已然想不起原來的姓氏,以及爹娘與兄弟姐妹們的模樣。尤為甚者,便是繼父繼母的音容笑貌也漸漸變得模糊,并隨同著過往的歲月,消失在塵埃的深處!

  修仙,究竟在修什么…

  玄玉不由得抬頭看天,忽而有了一種掙脫歸去的沖動,而那漫天的云霧渾然如舊,叫人根本無處躲藏!

  “師父——”

  已是黃昏時分,有人從前山而來。

  玄玉悻悻哼了一聲。

  來的是徒弟木申,好像是劫難圓滿而如釋重負,一臉的神色欣然。他悄悄走至近前,恭敬又道:“弟子三年差使已罷,今日奉命返回紅霞峰,特來稟報,以免師父牽掛!”

  玄玉矜持點頭,嘴巴里擠出一個字:“嗯!”

  仙門的修士,大都不喜歡收徒,勞心勞力之外,并無好處。而他收下的木申這個弟子,純屬別有用意。好在對方頗為識趣,如今也只得將錯就錯!

  木申打量著四周的情景,似有猜測:“師父!那便是掌門弟子的洞府…”

  他以為勞苦功高,今非昔比,說起話來也隨意許多,顯得師徒倆很是親近。而他倒是忘了,他所說之人,便是他的師父都感到頭痛。

  玄玉懶得啰嗦,出聲叱道:“從今往后你不要惹他,你也惹不起他!!”

  木申忽而清醒過來,連連稱是,轉身往后走去,卻又禁不住伸手捂著腰間,好像早已痊愈的肋骨還在隱隱作疼。

  玄玉心思一動,回頭問道:“木申,你是何方人氏,家里還有什么人,你修仙是為了得道長生,還是為了一時的逍遙快活?”

  木申已走出幾步,腳下一頓:“我…”

  玄玉卻是沒了耐心,擺手驅趕:“去吧,安心修煉!”

  木申有些糊涂,又不敢質疑,急忙躬身致意,這才繼續奔著來路走去。到了前山,天色已晚,傳送陣關閉,無法離開赤霞峰。他只得與值守的弟子知會了一聲,便自行安歇。當他尋至一處空置的洞府,在門前坐下,看著暮色籠罩著的山峰,禁不住心生感慨。

  三年之前,便踏上了靈山,誰料才將拜了師父,接連遇變,隨后整日里與一群凡俗雜役為伍。如今終于離開了玉井峰,真正的仙門生涯亦將就此開始!

  只是可惜了那篇經文啊!

  惹不起他?

  唉,誰能想到他一個凡俗書生,竟脫胎換骨成為了掌門弟子,不僅如此,還要祈求他的饒恕。而師父身為筑基高人,莫非也不敢惹他?師父的那幾句話,又是何意?

  木申想到此處,不由得眼光一暗,便是白凈的面龐上,也多了一抹陰霾。

  自己的來歷,從未對任何人提起,并非隱瞞,而是無法開口。

  自己出生于青樓之中,也就是說,自己的娘,是個操持皮肉營生的女子,俗語中有個稱謂,婊子。而不管她是什么人,是她帶著自己來到了這個世間。自己的爹是誰,娘說她也不知道。那是個善良、柔弱,且有逆來順受的小女人,將有錢的男人視作天、視作地,視作她養活孩子的衣食父母。至于那個男人又是誰,或許她真的忘了…

  自己從小被人瞧不起,被罵作小龜奴,受夠了凌辱,吃夠了苦頭。為了生存,為了讓娘親不受欺負,便耍滑使詐,懂得了各種陰人害人的手段。

  記得那是一個下雪的夜晚,青樓中來了一位邋里邋遢的老頭。姑娘們嫌棄之下,不愿接客。他找到了自己的娘親,唯恐拒絕,便施展了幾手匪夷所思的法術,并炫耀所攜帶的仙法秘笈與丹藥。而深夜降臨時分,他露出了自己的怪癖。娘親有心求饒,卻被他折磨的死去活來。而當時的自己,就睡在隔壁,終于忍耐不住,拔出利刃沖了過去。老頭在猝不及防之下連中幾刀,變得更加瘋狂。娘親慘死當場,自己也身受重傷,而自己還是殺了那個老頭,并搶走了他仙法與丹藥,從此四處流浪,卻也因緣巧合踏上了仙途。

  之后,在萬魂谷遇上了師父。

  而那位上官師父太過于詭異,又令人恐懼難耐。不過,他要將一部罕有的仙法傳給自己,代價便是吞噬足夠的精血與生魂用來修煉。于是自己便勾引殘害了一個又一個修士,并暗中準備著前往靈山。而自己前往各地的青樓妓寨,玩弄著各種各樣的女子,本欲發泄曾經的屈辱與憤怒,誰料并無想象中的快意!

  再之后,因為一個凡俗的書生,所有的一切成了泡影!值得慶幸的是,自己還是來到了靈山!

  正如所問,修仙又是為了什么?

  對于一個曾經的小龜奴來說,成為真正的嫖客便是最大的夢想。對于眼下的自己來說,能夠不受屈辱,甚至于改變厄運,足矣!

  所謂的得道長生,逍遙快活,真的存在嗎?

  有的人,在回想著痛苦的往事;

  有的人,在糾結著修仙的煩惱。

  有的人,從來沒將仙道放在心上,反而不為迷霧所困,即便一時彷徨不解,干脆吃飽了睡覺。他相信醒來的時候,日光依然明媚!正如所言,紅塵或多紛擾,靈山也不安寧,敢問逍遙何處寄,且揮袖,逐風獨行!或者說他來不及閑情逸致,他很忙!

  一縷清風,緩緩盤旋在山谷之中。

  天上明月皎潔,四周寂靜依然。

  清風在原地徘徊了片刻,倏然扎入地下。

  一個時辰之后,清風出現在紫霞峰后山的峭壁之下。他稍加辨別方向,悄然沒入山石。而隨著“土行術”與“鬼行術”的施展,瞬間現出無咎的模糊身影。他循著曾經的路徑往上遁去,全力散出神識。

  須臾,一道道法力的存在漸漸密集,雖然細微,卻經緯有序。

  那是守護各處的禁制陣法,稍有觸碰便將驚動四方。而森嚴的禁制,并非無懈可擊,其中的幾條縫隙清晰可辨,各有數丈、或是十數丈的粗細。其中一條應該通往妙閔長老的洞府,不知為何,中途已被封堵,余下的幾條通道則是不見異常。

  無咎的周身裹著一層淡淡的光芒,慢慢穿行在堅硬的巖石之中。其情形便像是神魂與山峰融為一體,又恰似魚兒游水般的自如。他手掐法訣輕輕揮動,整個人繼續往上。當所去的禁制縫隙愈來愈窄,他急忙再次隱去了身影。與之瞬間,四周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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