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逸打量狼毫的時候,自從進了陳列室就一直沒有開腔的阮致列忽然笑道:
“現在的孩子們就是幸福,一次大學生比賽就有人愿意拿出這么貴重的獎品…這東西,只怕是到市面上去買,估計都不太容易遇到啊。”
站在他一側的任天羽聞言點了點頭,說道:
“自秦國蒙恬發明毛筆以來,歷代制筆的名家巧匠層出不窮,其中又以湖州最為出眾。及至元代,馮應科等人又將善璉湖筆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宋代的陸繼翁、張文寶,清代的王興源,近代的戴斌都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們制作的湖筆,支支都是價值連城。”
“嗯,其實湖筆之所以出名,一個是和原材料有關,一個是因為制筆工藝,但最主要的因素恐怕還是因為使用湖筆的書畫名家實在是太多了。湖州籍的趙孟頫、趙廉、吳昌碩就不說了,像王羲之、王獻之、顏真卿、蘇軾等大豪都曾先后任職湖州,都用過湖筆…”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說的高興,忽然聽到李逸輕咦了一聲,不由停住話題,齊齊將目光關注到了李逸的身上。
“小李老師,有什么不對嗎?”
李逸搖搖頭,先將湖筆放下,然后將目光轉向了一等獎那兩方松花石古硯。
松花石硯臺李逸絕對不會陌生,他當時就是因為一方松花石古硯才認識的胡志遠,因此他一看之下,連手都沒伸,就又皺起了眉頭。
接下來是二等獎的五件帶木座紅珊瑚筆架,李逸仔細打量了一番后,實在是忍不住,不由冷冷的哼了一聲,這些人,也實在是太囂張了點吧?
“小李老師,你這是…”
這會兒,連葉子昔都注意到了李逸的不正常,就更別說是從他輕咦一聲開始,一直就緊緊跟隨著他目光的阮致列了。
因此,一聽到李逸冷哼,阮致列就上去拿起一件紅珊瑚筆架,放到眼前細細的打量起來。
李逸猶豫了一下,沖著葉子昔和阮致列比劃了一個不好意思的手勢,然后將任天羽拉到了一邊,低聲說道:
“任老師,這些獎品都是誰提供的你知道嗎?咱們書協和他們學校難道就沒有請人看過嗎?”
任天羽早就猜到了有問題,因此一聽李逸發問,就皺著眉頭答道:
“誰提供的我沒問,不過我知道他們學校請了歷史系的教授來看過,都說是真的,真的值一百多萬。怎么了,有問題?”
說完,看到李逸一臉哭笑不得的神色,不由緊張起來,
“哪一件有問題,嚴重嗎?”
“哪一件有問題?這話我該怎么說…這么說吧,除了三等獎那十只新湖筆,其他的特一二等獎,件件都有問題!”
看到任天羽那張堪比女孩的櫻桃小口慢慢的張成o形,李逸又來了一句,
“如果特一等獎還勉強能稱之為贗品的話,那二等獎的珊瑚筆架就是假貨,徹頭徹尾的假貨!不要說根本就不是紅珊瑚,甚至連珊瑚都不是!”
任天羽的頭翁的一聲就炸了,全是假的?我靠,這是哪個坑爹貨拉來的贊助啊,這要是發下去,被人認出來,燕大和他們書協的名聲可就全毀了,這孫子,太踏馬惡毒了!
只是,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嚴重了,他絕對不能僅憑眼前這個年輕的不像話的書法家幾句話就亂了手腳,雖然他知道他的老師同時也是一名鑒定大家!
“李老師,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很麻煩,這樣,任老師你找個機會,先跟校方溝通一下,然后再請一位鑒定師過來看看吧。”
不用任天羽說,李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因此干脆自己提議讓他們去找鑒定師。
任天羽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顧不上多說,掏出電話快步走到一邊,然后就開始團團轉。電話一接通,李逸只聽到了會長兩個字,隨后任天羽的聲音就小了下去,聽不清了。
“小李老師,究竟什么事?我們是合作伙伴也不能知道嗎?”
李逸苦笑搖頭,還是等任天羽打完電話再說吧。
因為事情很簡單卻很嚴重,所以僅僅只過了不到一分鐘,任天羽就掛掉電話,走過來說道:
“會長會盡快趕過來。阮老師,葉老師,剛才李老師告訴我,你們準備的這些獎品都是贗品,那幾個珊瑚筆架也都是假的…”
“不可能!”
葉子昔一聲尖叫,隨即就看到幾個人都在看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哎呀,李老師,要不你再看看?再看看?那個贊助的人我們也調查過,確實是做古董生意的…”
“誰?叫什么名字?”
“賈斌。”
“賈斌?”
任天羽一聲驚呼,李逸也愣了一下,怎么會是他呢?
“賈斌是我們書法協會普通會員里的積極分子啊,他如果捐贈獎品的話,就算是不通過我們,最少也應該告訴我們一聲啊。你們先等等,我打電話問一下。”
任天羽說完,又匆匆的跑一邊打電話去了,李逸則問道:
“葉老師,那你記不記得,這批獎品是他什么時候贊助的?”
葉子昔一愣,秀氣的眉毛頓時皺在了一起,
“具體時間我記不得了,不過應該不超過一個星期吧?因為我記得學校之前也準備了一份,和這個差不多,也是筆墨紙硯一類的…后來在獎品即將到位的時候,一個叫做龐紅杏的女生找到組委會,說她有一位土豪朋友,可以提供贊助…”
不到一個星期?李逸心里立馬有了計較,這家伙,還真是個卑鄙小人!就因為那天沒有考上正式會員,居然會想到用這種方法來報復…之前懶得理你,現在你既然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人了!
這時,任天羽舉著電話匆匆的跑了過來,
“李老師,會長找你。”
李逸點點頭,接過電話,剛剛喂了一聲,就聽王炳乾焦急的問道:
“小李,你能確定?”
“嗯,百分百確定,湖筆是新仿做舊,時間不超過三年,松花石硯倒是真的劣質松花石,不過也不是清朝的古硯,紅珊瑚筆架最過分,是用質地疏松的淺海樹枝狀造礁珊瑚注膠填充染色而成…”
“我馬上就到,你們幾個都先留在那里,告訴他們都不要亂說,也不要往外打電話。”
“淺海樹枝狀的造礁珊瑚?”
葉子昔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將右手舉到眼前,仔細的看了看無名指上的那枚紅珊瑚戒指,又拿起一件筆架比了比,
“似乎,好像是有點點不太一樣啊…啊,李老師,你能幫我看看我這枚戒指嗎?買的時候他們說是紅珊瑚的,很貴很貴的。”
李逸看了一眼她遞過來的小手,又用食指蹭了一下戒面,很肯定的說道:
“沙丁紅珊瑚,品質還可以,價格應該在260到280一克。”
“原來不是阿卡紅珊瑚啊…啊,瘋了,我上大當了!哼,我要去找那個老板,該死的,居然敢騙姑奶奶我,啊,我兩個月的工資啊!”
一個月的工資?李逸眉毛一挑,即便是不用鑒靈牌,他也知道那粒戒面的重量不會超過一克,這丫頭居然花了兩個月的工資,這燕大老師的工資可是有夠低的…
看到葉子昔已經處于暴走狀態,任天羽和阮致列不約而同也掏出來了一件東西,不過一個是從口袋里,一個是從懷里。
“嗯,阮老師這塊懷表不錯,1910年的瑞士西瑪臥羊銀殼烤花小三針,這個品相的,現在的價格應該在四萬左右。任老師這枚雙色沁八刀蟬,應該是清朝末年時的湖州工,也很不錯…”
“哦?這么說我這個是賺了?我零九年買的時候,這塊懷表才花了我四千多塊錢。”
“不對啊李老師,我這個八刀蟬明明是三色沁,你看,血沁、土沁、銅綠沁…”
李逸因為剛剛將獎品全部鑒定為假,此刻為了增加他說話的權威性,因此火力全開,迅速的把三個人拿出來的寶貝都鑒定了一遍,直說的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阮老師當年也沒有買虧,現在更是大賺。那么,說任老師這枚八刀蟬之前,我要先說一下什么叫做玉沁。”
“玉沁大概可以分為土沁、水沁、銅沁、血沁和水銀沁幾種,其他幾種都很好理解,只是這個血沁,在我們的理解里,和大家一般的理解不太一樣,血沁其實是因為玉器在地下埋藏時間久了,玉質松軟,與之相鄰接的帶有紅色的礦物質沁入玉體的緣故,其實也可以理解為一種紅色的土沁。”
“而你們理解中的血沁,其實應該叫做尸書沁,是指玉器上的紅色是沾染了尸體的血跡而成。”
“這兩種玉的價格差別有點大,任老師這塊玉上,銅沁和土沁是真的,但是血沁,是后期做上去的。”
看到任天羽又似不信,又似郁悶,李逸笑道:
“其實這塊玉加這個血沁純粹就是畫蛇添足,因為銅沁本身就非常少見,很多都用綠色的土沁冒充銅沁來賣高價,而你這塊,卻是真正的銅沁,所以,本身就很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