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之后,萬物復蘇,一切被冬天的風雪阻止了的活動現在就又都可以進行下去了,尤其是人類之間的戰爭。
西域的戰火越燒越旺,大唐的東北方向,各部大軍也已經陸續就位。
突厥人以及他們的附屬部族的騎兵集結的慢一些,而且正逢春季,牛羊瘦弱,不是草原部族喜歡的作戰季節。
只是他們與大唐有約在先,今年要對突厥叛臣阿史那多聞做出符合天神和可汗期望的懲罰。
所以在今年春天,各部都要奉突厥可汗汗令,派出自己部落的勇士參戰,不愿意來的也沒關系,等戰事結束有賬可算。
只不過阿史那多聞當初出兵遼東,帶在身邊的都是東方各部的精銳,他攻陷遼東城之后,一些東部的部落陸續投奔了他。
這嚴重的削弱了東方各部的實力,而這也是突厥無法獨自出兵懲罰叛臣,需要大唐幫助的主要原因所在。
東方汗的位置空懸至今,阿史那楊環其實也就是等有人能把阿史那多聞的人頭帶給她,好論功行賞。
她明顯是不打算再從王庭派人出任東方汗了,要知道阿史那多聞當年正是王庭四大部族首領之一,曾鼎力支持她登上汗位的人物。
因“從龍之功”順勢出任東方汗,這樣的人在東邊待的久了,都生出了反叛之心,還有什么人值得信賴呢?
所以不如用東方汗的汗位來激勵東方各部去斬殺叛逆,首功者居之。
總體上來說,突厥出兵的節奏還是和往常一樣,先是征召各部戰士參戰,到了開春就陸續去到集合地點。
來早了不會得到獎賞,來晚了也不會有懲罰,但你不來就是你的不對了。
突厥人的集結時間差不多有兩個月,慢是慢了些,戰斗力也無法保證,可人數不少,差不多有一萬多騎兵。
上萬人的騎兵,足夠在草原上打一場局部戰爭了,可和當年東西兩個小可汗,只他們的護衛精騎就有兩三萬人相比,現在則明顯能夠看出東方各部的虛弱。
讓突厥人最為氣惱的其實還是契丹人和奚人,他們派來的人太少了,明顯表示出了不愿為突厥人作戰的意思。
在大唐與突厥一起共同出兵遼東的時節,很多契丹和奚部的首領都派出了使者,去到了重新占據了營州的唐軍當中,向大將軍尉遲偕獻媚。
因為大唐滅掉高句麗的消息終于在東北草原傳開,這讓大唐聲望漸起,善于在三個大國之間來回搖擺的東北部族,也慢慢察覺到了大勢所向,于是便做出了相應的反應。
這對于生活在東北地區的人們來說,并不是什么新鮮事,數百年來他們就是這么過來的,誰強大起來,他們就歸附于誰,少有忠誠的概念。
突厥為了此次西征,在東北方向做出了很大的讓步,也就導致了如今這樣一個結果。
不但是契丹和奚部,便是更北邊的室韋人也和大唐有了初步的交往,派出了數千騎將從北方渡過遼水,攻擊阿史那多聞所部。
在方圓數千里的遼東大地上,一場規模空前的圍獵拉開了序幕。
相比當年楊廣起百萬大軍北征遼東,大唐這點人馬實在不算什么,可在戰略規模上看,卻非當年那場大戰可以比擬。
楊廣當初兵力雄厚,別看封了那么多的總管,實際上還是只管向前碾壓,取的是堂堂之陣。
歷代王朝最為強盛的時期,也沒那么玩的,想要一戰而定乾坤不是錯,錯的是把自己家里弄的雞飛狗跳,大家日子都過不下去了,就算覆滅了高句麗又能如何?
沒有了高句麗還有突厥,突厥亡了,還可以派兵去西域,窮兵黷武,不恤民力,結果也就不會有什么不同。
王朝頹敗,在于君王昏庸,在于朝政日非,在于貪官污吏橫行,最后兵禍橫起只不過是諸多因素所導致的結果罷了。
大唐伐遼東,是講究戰略戰術的,沒有太多外在的干擾,更沒有把朝堂上的政治傾軋摻雜到軍事行動之中。
尉遲偕的大軍在今年春天徹底完成了集結,兵力去到了十萬人,其中兩萬騎兵,八萬步軍。
這些年來,當初平定竇建德的大軍一直駐扎于河北,頭兩年主要是看押竇建德降俘,剿滅河北匪患,后來阿史那多聞有了異動,河北大軍也便有了防范突厥人南下的作用。
其實大唐和突厥兩國一旦開戰,河北大軍面對的就是突厥的東方汗所屬。
如今一直駐守河北的尉遲偕率軍北上遼東,河北大軍中的精兵強將終于又有了用武之地。
其實到了這一年的五月間,春耕一過,大唐便詔令河南,山東,河北,晉地等郡縣征召府兵,集結之后便開始為河北大軍運送糧草輜重。
大唐的戰爭機器自從滅掉高句麗之后又再次運轉了起來,而且這是大唐開國之后第一次征召府兵,去的又是遼東。
朝廷詔令一下,就算是沒有接到詔令的江南以及其他北方各道,亦是議論紛紛,那種朝廷一有號召,便群起響應的景象到底是沒有出現,反而傳出了許多謠言。
最讓李破惱火的是,有人說皇帝要和楊皇帝一樣御駕親征,所以才會突然征集各地府兵到河北隨軍。
他娘的就差說上一句昏君了,軍情府探聽得知之后報了上來,把李破氣的夠嗆,諸如此類的謠言還有不少。
本來李破想讓軍情府嚴查謠言出處,不過等李破到成國夫人府上聊了聊天,心情好轉之后便也明白,這應該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
前隋還能看得見幾分影子呢,誰又能忘了楊廣做下的那些糟爛事?
大唐第一次征召府兵聚集,他是想著要檢驗一下折沖府是否完善,比之當年前隋的衛府制度有何優越之處,或者是查找一下缺陷。
可不知就里的人哪里知道他的心意?府兵一起,那自然是有戰事發生,有些人胡亂猜測自也難免。
看這樣子也知道不是有人刻意傳謠,那便不用太過關注。
只是除了些許謠言之外,征召府兵的詔書一下,還是起了些連鎖反應,各地的糧價開始蠢蠢欲動。
這才是朝廷需要仔細應對的情況,只是比那不知來處的謠言,反而是穩定糧價之事,朝廷對此早有預料。
其實不管是什么時節,中央政權都在隨時準備應付糧食價格的動蕩,不管是局部的還是全局性的。
民以食為天這句話,早已刻進了中原政權的骨子里,有吃的,人們只要還有活路,這天下就不會大亂。
中原有著最好的百姓,大多奉公守法,聰明勤勞,只要上位者不亂來,再多的天災也能咬牙撐過去。
此時糧價有波動的可能,主要在于貴族控制的糧商,大宗商品普通商人一般無法染指,每逢此時,一些人收到風聲之后,頭一個想的就是囤積居奇。
官府需要做的其實很簡單,一個是宣傳,讓各地守臣清楚的知道朝廷的政策,才好努力穩定地方人心。
第二就是地方糧倉發揮出調節糧價的作用,今年大唐所面臨的糧食問題比去年有所緩解,應對這樣將起未起的局面,要輕松一些。
第三個就是警告那些想要屯糧的貴族和糧商們,不要跟官府作對,大唐才平定天下四五年,遠未到軍政糜爛的時節,地方貴族和官員勾結,魚肉百姓的現象會遭到最為嚴厲的打擊。
再加上大唐連年征戰,百姓們多少已經習慣了如今的狀態,并不會像承平時節的百姓那樣聽風就是雨。
官府的官吏們只要能夠做到忠于職守,便也不怕有人借機興風作浪。
此事全因征召府兵引起,對于朝廷的治政能力是一個非常不錯的考驗,從大唐立國開始,傳自前隋的府兵制度無疑成為了大唐立國的根本之一。
和三省六部的文官體系相結合,比前隋時期更為成熟。
只不過有鑒于天下殘破,國力虛弱,需要休養生息,所以雖然連年都有戰事,可朝廷一直未曾征召府兵。
如今乍一啟動,便產生了一些問題。
民役之事其實也是如此,所以溫彥博親自上書,勸皇帝在明年,也就是元貞九年恢復民役。
大唐的工程建設不可能一直依靠外來的戰俘,將來民役還是不可或缺的勞力,一旦百姓們習慣了不興勞役的政策,再興民役的話必將引起極大的民憤,不如趁早恢復。
李破深以為然,征召府兵之事出現的問題讓他也意識到了,一些前隋飽受詬病的民政其實是歷代王朝的常態。
只不過楊廣沒能把握住分寸而已,并非是政策本身的問題,因為技術工藝所限,此時斷不可能像后來那樣進行分工合作,農兵工一體才是出路,分的太過清楚完全是自欺欺人之舉。
而從成本上來說,民役是最合適的選擇,農忙時種田,農閑時為朝廷做工,戰事一起,青壯年就要拿起刀槍,為朝廷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