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目及遠,才高志且長,總管大器晚成,以如今之成就,也不差衛昭王什么,無須妄自菲薄,不如在此安心修養身體,等待陛下召見。”
褚遂良終于說了句人話,其實他和李綱等人都差不多,覺得讓范文進住進衛王楊爽的舊宅有些過了。
這不但是待臣下太厚的問題,范文進當年為衛昭王,上柱國楊爽府中舊人,如今卻住進了故主的宅邸,怎么想都有些不合適,雖然過去很多年了,前朝之事漸行漸遠,可畢竟道理上有點說不通。
只是無論是李綱,還是房玄齡,皆非皇帝近臣,在此事上說不上什么話。
他褚遂良也剛晉的散騎常侍,更不敢在此事上有所置喙。
這事是去年定下來的,所有的流程都受到了三省官員的肯定,不然事情也不會這么來辦,至于商討此事時的細節,誰也不清楚。
也就是說迎接范文進回朝的這些人,是不知道朝廷真正的目的的,所以跟范文進說話的時候,都有所斟酌。
只是褚遂良和其他人略微有些不同,此時熱鬧也看夠了,見范文進感慨連連,神思不屬,安慰了一句之后,便湊近了對方,低聲道:“元令尹相托,讓俺這幾日隨行于總管身側。
他讓您不要胡思亂想,先熟悉熟悉京城的風物人情,安心等待陛下召見。
陛下…喜歡聰明透徹的人物,看重的是功勛,在意的是才能,家世來歷都在其次,只要殿前答對的好,以總管的功績,必受重用,不用在意其他細枝末節。”
范文進的眼睛一下瞇了起來,轉頭看向褚遂良,心念電轉間,問了一句,“褚常侍與元令尹是…”
褚遂良拱手笑笑道:“門下之人,受恩極重,讓總管見笑了。”
這里說的門下可不是門下省,范文進自是明白,再想一想元朗的身份,也是恍然,外戚們手眼通天,哪朝都避免不了,不是什么新鮮事。
只是他未曾想到,他與元仕明相聚短短幾日,人家竟能如此幫他,不由生出些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想法。
不過隨后官場思維便占據了上風,元仕明如此結交于他,是想在他這里得到些什么呢?看來是非常看好他的將來啊。
他對京中的派系幾乎一無所知,皇帝的小舅子極力拉攏于他,他還真不敢貿貿然就投過去。
一旦摻和進什么大事當中,他范文進許也就和衛王一樣,在這里暴病而亡了,那豈不冤枉?
只是現在人家一番好意,他也不可能拒絕的了,于是笑著頷首微微示意,聲音也低了下來,“那就有勞褚常侍了。”
褚遂良拱手笑笑,也不再多言。
這事其實在他看來也透著些玄乎,前天元朗派人到他府中知會了一聲,輕描淡寫的讓人琢磨不出多少滋味。
今天出迎稍微瞧了瞧這位范總管的做派,所得也是不多。
范文進出身低微,和那些世族子弟肯定不一樣,此次回京述職身段放的很低,人也是問什么說什么,沒露出一點身為涼州總管的威風出來。
看來是心存戒懼,不敢張揚,這倒是很符合其人的身份。
只要別被人挑出毛病,之后按照他本人的功績和才能,不管是留在京師任職,還是繼續外放,其實都不成問題。
家世薄弱很可能還是優勢所在,世家大族出來的人,盤根錯節的,任職何處朝廷怕是都要掂量一下,范總管就沒有這樣的麻煩。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作為開國功臣,范文進卻沒有在皇帝身邊待過,和其他人就拉開了一定的距離,身上起碼比其他人少了一道兩道的護身符。
這來源于皇帝對你的不了解,而現在就是填平這種差距的好機會。
對于范文進來說就是如此,他能留在京中任職的話,能夠時常出現在皇帝眼前,那么日子久了,自然而然便會和其他開國功臣一樣…
畢竟皇帝對待功臣們都很不錯。
褚遂良只能想到這些了,其他的他也不會去深究,散騎常侍在門下省是個很關鍵的職位,想要做的好并不容易,所以他不想分心旁騖。
更何況他還得罪了長孫順德,就更應謹小慎微,這位范總管之后如何,他不想去摻和,同時那基本上也不是他能夠參與的事情。
元朗也沒有難為他,讓他去探聽什么消息,只是讓他陪著范總管四處轉轉,為其解說一下如今朝廷的情況,沒有任何過分的指派。
為人門下,這點事情褚遂良要是都做不好,日后也就不用出現在元朗面前了。
于是褚遂良便在如今的范府住了下來,這不屬于他擅自行事,他代表的是門下省,同樣代表著皇帝的臉面,此次接待涼州總管回朝,門下省和太常寺派出來的人算是接引官。
李綱,房玄齡等人才代表的是朝廷,范文進的職位一天沒有定下來,褚遂良的任務就不算完。
這是褚遂良按照元朗的指示爭取來的任務,估計省中的一些人看他不順眼,順勢就把他打發了出來。
剛晉的散騎常侍,就擔任了這種接待工作,其中的意味非常明顯,不招人待見啊。
晚間,范文進沐浴更衣,在府中后宅的花廳中,和褚遂良對坐飲酒。
之前他還小憩了一陣,精神頭算是足了不少,只是腰酸背痛的總是難免,當年一路從上黨趕去涼州,差點要了他小命。
這些年身體就一直有些虛弱,沒辦法,那會為了求存,幾乎迸發出了他所有的潛力,算是傷了元氣了,什么大夫也調養不好的那種。
就拿他的身體來說,來到長安之后,即便有機會,他也不打算再謀求什么外任了,當個京官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
再要長途跋涉幾番,他非得死在路途之上不可。
而且他年歲大了,思鄉之情愈濃,于是便起了些就此辭官回家養老的念頭,以他如今的功勞,一旦辭官的話,其實還是很對路子的。
只是這些想想也就罷了,為官不易不假,可沒了官帽,他哪里習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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