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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士信家的大門那可就氣派了。
他如今任職羽林郎將,常年率軍駐守宮城,去年許多人家都被奪爵,羅士信卻逆流而動,封齊郡郡公。
按照現在的情勢來說,皇帝與他再是親厚,在沒有立下戰功的前提下,他的爵位基本算是到頂了。
再往上就是國公,諸衛府大將軍,還有幾位宰相,都會陸續晉升,其他人比照位次,沒有殊功于國的話,郡公就是頂點。
朝廷一直在收緊爵位的發放,什么時候放開這個口子,誰也不知道,能夠預料的是,大唐的爵位漸漸變得珍貴了起來,可以拿出來跟人炫耀了。
此時的羅士信很是有閑,正月里沒什么事,大家都在等著上元佳節熱鬧一下,宮里的值守都是部將們在管著,他這個羽林郎將明顯成了擺設。
初二的時候,他入宮給皇帝拜了年,在宮里吃喝了一頓,趁便把自家兒子送進宮里,去陪皇子讀書習武。
至于他的上官尉遲恭,他根本沒想著去拜見,那黑廝從馬邑的時候就和他不對付,這么多年過去了,尉遲恭卻又陰差陽錯的成了他的上官,讓羅士信十分惱火。
他在皇帝面前嘮叨了幾遍,被李破拍了無數下腦袋,終于認命,只是尉遲恭想要支使于他,卻越發的不容,讓尉遲恭也很氣惱。
尉遲恭事情多,也沒辦法真跟他計較什么,而且羽林軍分別掌握在羅士信和阿史那榮真手里,這兩位一個不怎么聽他的,一個是貴妃,尉遲恭不敢造次。
這個羽林中郎將當的也十分尷尬,當然了,羽林軍是尉遲恭親手組建起來,八個羽林將軍都是千挑萬選。
即便尉遲恭指揮不動兩位郎將,八個將軍卻不敢違抗他的將令。
于是羽林軍就出現了一個比較奇怪的現象,將軍們時常都會直接接到羽林中郎將的將令,屬于越級指揮。
直屬上司卻也不吭聲,大家也就明白了情況,不管是誰的將令,他們聽令行事便了,你們三位咱們都惹不起,只要別禍及咱們就成。
此時羅士信在鍛煉身體,偌大的石鎖在他手中輕若無物,拋起來接住,然后再被拋到空中。
羅士信嘿嘿哈哈,大冬天的只穿了個短褂,汗水順著他古銅色的肌膚流下來,看上去很有畫面感。
一身勇力還在,只不過養了這許多年,當年的那一身殺氣卻已沒剩了多少。
而且他年紀也大了,再無法跟年輕時相提并論。
“郡公,程將軍來了,已延至前廳。”
羅士信甩手把石鎖扔在地上,拿過仆人送上的布巾擦了擦汗,又披上袍子,“讓他等著,俺洗洗就去見他。”
管事笑著道:“程將軍過來,還帶了些禮物,好多皮貨,還有一張熊皮,看著著實不錯。”
羅士信詫異的道:“那窮鬼竟然知道送禮了?他娘的準沒好事,嗯,把他叫過來吧,先揍他一頓再說。”
程知節被人引著來到了府中的校場,一路上左顧右盼的這看那看,以前沒什么,大宅子他見的多了。
只是如今他也起意想要換房子,再到羅士信府上就上了心,仔細觀瞧之下,卻是羨慕的不行。
人啊,無所念的時候,什么都成,一旦有所執念,那就不一樣了…
當看到赤膊而立的羅士信的時候,程大胡子立馬拋卻了雜念,肉皮子繃的死緊,甚至感覺骨頭都隱隱作痛了起來。
來到近前,程大胡子擠出笑容,“大冷天的,三郎這是作甚?就不怕病上一場?你說你也三十多的人了,怎的如此不愛惜自己?”
羅士信冷眼以對,不過看到程大胡子黑瘦的面龐,還有那明顯支棱起來的身子骨,不由“失望”了許多。
心里有些酸,但他絕對不會承認。
招手讓人把外袍又拿過來,順手穿在身上,“兩年不見,嘮叨了許多,莫不是年紀大了,膽子也小了起來?”
程大胡子看他穿上了外袍,頓時松了口氣。
他如今四十多了,其實早已經過了跟人爭強斗狠的年紀,碰上羅士信這樣的愣頭青,他都是想繞開走的,不然他也不會每次見到羅士信都如此的心驚肉跳。
為此他離開家的時候,還特意多穿了幾層,就為了拳頭打在身上不要那么疼而已。
這擱在當年肯定是難以想象的,大家都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惡鬼,他娘的誰怕誰啊?
羅府后宅暖閣。
羅士信的妻子王氏親自過來給擺上了酒菜。
她知道丈夫嘴上一直說著程知節如何如何,實際上兩人是結義兄弟,又是鄉黨,早年間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即便中間鬧出了許多故事,也曾在沙場之上各自領兵相對廝殺過,但那并不算什么,那些年天下太亂了,父子相殘,兄弟反目的比比皆是,不多他們兩個。
如今天下安定了下來,兩人又在長安相見,看上去不對付,可程知節只要外出公干,家中就會托付給羅士信照顧,羅士信也是盡心盡力。
不然以程知節的做派,家里人哪會過的那么安逸?估計仇家早就尋上門去了,洛陽人家逃到長安來的可不在少數呢。
這還說什么?可以托付妻子的交情,那一定是生死之交,自然要好好對待。
王氏出身晉陽王氏,父親是如今的太原郡守王祿,自小受家族熏陶,同樣是個知書達理的女子,看事情很明白。
別說,兩個當年的山東私鹽販子,畏罪潛逃的匪人,如今卻都結了一門好親,老天爺待他們確實不薄。
仆人們都退了出去,王氏給兩人滿酒,看看丈夫,又看了看程大胡子,最終起身告退,到了門口,她又擔憂的回頭瞅了瞅,心說他們不會再打起來吧?
丈夫那身板她知道,就是擔心把程大胡子給打壞了,瞧那瘦的,去一趟吐蕃看來是真不容易。
以前還能跟丈夫有來有往的較量一番,現在嘛,她覺得程大郎還是不要如此不智的好。
等王氏離開,兩個家伙也沒著急說話。
羅士信常年統兵,即便很多年沒有親臨戰陣了,可身上的氣勢已經從當年的張牙舞爪,轉變成了沉穩如山,不再是那個一瞪眼就要殺人的軍中悍將了。
程知節卻沒怎么變過,這時就有了些不自在。
羅士信看出來了,嘿嘿一笑,端起酒杯,“你個措大,昨日請人吃酒,怎的沒有叫俺?是怕俺去了落了你的顏面不成?”
程大胡子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嘴硬道:“這不是上門來了嘛,三郎還來挑理,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要說挑理…俺從吐蕃九死一生的回來,養了這些時日才緩過氣來,也沒見你問候一聲,還真巴不得哥哥我死在外面啊?”
羅士信嗤笑一聲道:“皇帝哥哥說了,你程大郎是禍害遺千年,且死不了呢…”
果然兩人相見是沒一句好話,只是和程大胡子剛剛投唐時不太一樣,這幾年羅士信已經消了氣,就是看大胡子不順眼而已。
兩人一杯酒下肚,緊著吃了些菜,程大胡子又找到了感覺,“不是俺說啊,三郎家中的吃用太過精致,這么下去豈不和當年咱們斬殺的那些廢物差不多了?”
羅士信怒瞪程大胡子一眼,“怕是你吃用不上才來酸俺吧?真該給你來上一碗寶湯…陛下說了,咱們打生打死,為的不就是吃好的用好的,不然豈不白忙一場?”
老程大胡子抖動,“怎么都是陛下說的…嗯,好像是很有點道理,你說俺也立下不少功勞了,什么時候陛下能賞俺一座府宅?”
羅士信揮舞了一下拳頭,嚇的程大胡子縮了縮腦袋,全神戒備。
看他那慫樣,羅士信呵呵樂了起來,“敢說皇帝哥哥的不好,俺打折你的腿,哼,想住大屋子,去跟陛下說,不定一高興就賞了你呢。”
說著說著,兩人又連飲三盞。
程大胡子道:“你道俺不敢?正月里陛下心情應該還算好吧?俺若和你一起入宮覲見,能不能說上話?”
羅士信稀奇,“嗯?你還真敢去討賞?不怕陛下一惱,斬了你的狗頭?”
程大胡子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那是俺的事,不用你操心,就說你能不能帶俺入宮,到陛下面前說話吧。”
羅士信皺起了眉頭,指點著程大胡子道:“俺還說呢,何時見你程大郎送禮,原來是在這里等俺。
哼,你當入宮見駕那么容易?”
程大胡子昨夜想了一晚,早就打定了主意,此時干脆的道:“也沒那么難,俺出使吐蕃回來,一直還沒到陛下面前復命。
你若不敢帶俺入宮,俺就去找別人去。”
羅士信見他是認真的,沉吟片刻道:“別來糊弄于俺,除了俺之外,你還認得哪個能帶你入宮見駕?
成吧,你求到俺門上也不容易,那就成全了你,明日一早,你來俺這里,俺帶你入宮走一遭。”
對于羅士信來說,這還真不算什么大事,他也很好奇,程大胡子哪里來的膽子,不奉召見,便想入宮見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