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人湊在一處,說是閑聊,卻總歸逃不出政事的范疇。
李淵喜歡招人入宮陪自己飲酒耍樂,他的兒子李世民則喜歡拉著人談古論今,那才是真正的閑聊。
可人家都是大貴族出身,
受到的是完整的貴族教育。
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吧,鑒賞能力卻都不會缺,而且貴族們從小也都會培養一些興趣出來。
比如說李淵就喜歡打獵,李世民呢,則喜歡讀史,在當世都是屬于貴族專享的愛好,
平民百姓倒是想喜歡,他也沒那個條件。
當然了,
李氏父子還都很喜歡女人,
家族基因也很強大,都屬于那種多子多孫的家伙。
李破也有愛好,那就是吃,屬于什么東西有點滋味,他都想嘗一嘗的那種人,至于合不合口味,則兩說著。
這個愛好很多人都有,實在不很拿得出手。
和溫彥博,蕭禹這樣的人在一起,就更沒有共同語言。
再加上李破也沒有探人隱私,
追問別人家事的興趣。
如此說來,
那他們在一起飲酒,過程也就好理解了,紛繁復雜的政事就是最好的話題。
說起東海之事,話題便很快轉到了造船上面。
這里面學問可大了去了,不論溫彥博還是蕭禹,
對此其實都不甚了了。
李破呢,
也就知道個大概,換句話說,大方向他是知道些的,可具體到怎么去做,他也抓瞎。
不過江南傳來的消息匯總到朝中,卻也能給予朝臣們的決策帶來一些支持。
從元貞三年開始,到如今元貞七年,大概兩年多到三年的時間,也因為東海戰事一直持續的緣故,再加上朝中出臺了不少政策。
所以江南以及山東等地的造船業發展的勢頭非常迅猛。
只是時間還短,想要恢復隋時之盛況是不可能的。
前隋時造船業之所以比較發達,是因為文皇帝楊堅,以及煬帝楊廣兩代人,都在開鑿運河,水運漸漸便利了起來,那么造船業必然也會隨之興起。
這個道理后來人都明白的,大工程往往會惠及一系列的行業。
比如說楊堅父子還修了不少馳道,于是各種土木工程類的行業也就都興盛了起來,
并且涌現出了大批的工程類人才,
何稠,
宇文凱等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由此帶來的影響還不止這些,
生產技術上的進步也是令人稱道的,類似的工程一旦完成,對于政治上的中央集權同樣有莫大的好處。
當然了,產生的最終后果卻十分糟糕,因為以當時的社會架構以及生產力而言,不足以支撐如此多而又大的工程。
大唐恢復造船業,也是個長遠功夫,比如說現在,楊廣三下江都時曾經乘坐的那種樓船,造起來就分外的艱難。
東海戰事唐軍所乘的那些,都是吳王杜伏威占據江都之后搜羅起來的舊船,在海上航行可以說是橫行無忌。
另外一個時空當中,李世民率軍攻打高句麗之所以那么艱難,恐怕就是他在平定蒲功拓之亂時,把杜伏威的老底都給燒了的緣故。
如今大唐能夠順利造出來的,其實都是一些用于漕運的小船,接收了一些倭國以及百濟,新羅的造船匠人之后,造船技術有所改進。
想要把樓船完整的造出來,其實是早晚的事情,畢竟洛陽觀文殿中保存有樓船的圖紙,只是缺了有經驗的能工巧匠罷了。
可李破要的不止于此,樓船太過笨重,造價也高,用來展示國威不錯,但用來往來航行于海上,則缺點眾多。
而且和李破印象中,西邊那些人型生物造的帆船有很大的區別,不得不說,那些帆船看上去更適合于海上航行。
李破不相信能造出樓船的匠人們造不出那樣靈巧的帆船,這和其他事情一樣,需要他來督促,定下個大方向。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以中原的人力物力,是能夠實現這種目標的,又不是讓大家來造蒸汽機…
說起造船來,溫彥博和蕭禹也很頭疼,他們對此并不熟悉,只能泛泛而談,不過他們的眼界非是常人可比。
像蕭禹就建議,“戰船,貨船,漕船工藝不同,臣以為要分別開來,如今清理運河航道,不久即成,那時南北貨運漸多,朝廷需要許多漕船來運送漕糧等物,是不是其他的都先緩一緩呢?”
不用李破說話,溫彥博先就搖頭道:“這卻需好好思量一下,東海即平,戰船倒是用的不多了,可行于海上的貨船定是商人所急需之物。
臣不曉得造船之事,可也知道,若是用來行商的話,即便用不到樓船,但總不能小了吧?不然海上路途遙遙,艱辛險峻之處不下于來往于西域,船若小了,豈非無利可圖?
漕船都不大吧?也禁不住海上的風浪…不說也還罷了,這么說來,卻是得好好琢磨一下了。”
蕭禹看了看溫彥博,倒是沒覺得這廝在給自己上眼藥,而且尚書省涉及實務,應該比他了解造船之事。
“按照仆射所言,那接下來的幾年,要造的船可不在少數,江南的船塢夠用嗎?匠人怕是也沒那么多吧?”
溫彥博無奈的點頭,“去年那邊造船六十八艘,皆為戰船,嗯,也不對,其中多數都是運糧的船只,根本不夠大軍所用。
所以還征調了許多新羅人,以及俘獲的倭人,百濟人的船只,本來那些小船都是想改為漕船的。
之前大軍急用,索性便都交付給大軍了,不過當年巡游在長江上的幾部水軍的船只,倒是可以應急作為漕船來用。”
蕭禹道:“那等大軍班師,是不是船就夠用了呢?”
溫彥博,“若是那些海船轉而他用的話,水軍將士怕是不會答應,而且也非常可惜…”
溫彥博說完,和蕭禹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為難之色,于是齊刷刷轉頭看向了皇帝陛下。
李破頭疼的看著兩個聰明的臣下,他娘的該說的都被你們說了,還讓我說什么?
不過他腦筋轉的快,稍微想了想,主意就已經來了。
“如今有沒有商人在造船?”
溫彥博苦笑,“陛下,商人造船倒不算稀奇,但以前幾年的情形,誰敢擅自造船,那不是等同于謀反嗎?
而且朝廷怎么能容人亂來,捉住一個殺一個,就怕殺不干凈,讓后來人仿效之。”
蕭禹漸漸和溫彥博轉為了同一陣線,當即附和道:“確實沒那個先例,擺渡的小船朝廷不會去管,打魚的漁船就要在官府備案,不然捉住最少都要流放千里。
戰船和貨船,那從來都是官營的產業,即便是世族人家,輕易也不敢染指。
當年楊廣出行的船隊,皆乃宇文述,宇文凱兄弟督造,商人?造一條大船出來,就是抄家滅門的罪過。”
溫彥博看皇帝臉色不太對,暗道蕭大嘴巴又來了,只好出言轉圜道:“陛下是想用商人來補朝廷之急?
臣以為萬萬不可,商人逐利,無信義可言,讓他們掌住了造船之術,必生禍端,倒是可以讓他們供應朝廷木料,桐油等物,省些工夫出來。”
李破一下就知道,自己的主意肯定行不通。
造船術和兵器制造,養馬,甚至是制鹽等等,在當世都屬于官府壟斷的技術,商人也就是跑跑腿,喝些殘羹冷炙罷了。
他們想成為主角,且等著呢。
這也顯然不是皇帝金口一開就能辦成的事情,你如果一拍腦門就下了決斷,強硬的推行下去,別說商人會怎么樣,貴族們先就能給你玩出十萬種花樣出來。
現在朝廷確實用得到商人,所以溫彥博和蕭禹才會說起貨船之事,但那是不一樣的,由朝廷造船,賣給商人,再讓商人去海上行商,回來還得交稅。
這就是當世的流程,絕對不能錯了,商人就是工具,做不來主角的…
李破摸著下巴,他也不信任商人,只是因為思維慣性,遇到造船的問題,首先想到的法子就是引入商人來解決。
別的行業也許可行,可一旦涉及官府的核心利益,官員們便會本能的排斥商人這個群體。
實際上,這可以看做是貴族和商人兩個階層之間的斗爭。
李破沉吟良久,才道:“所謂無商不奸…你們說的不錯,正事還真不能用他們,不然為了私利,免不了偷工減料,以次充好,損公肥私之類漁利之舉。
即是如此,那就只能多開幾座書院,盡量養育一些人才出來了,此為長遠之計,不爭朝夕。
大軍班師就在眼前,當務之急,還是漕運為先,京師的人越來越多,各處大城亦是如此,若不能在兩年之內把漕運整理好,庫中怕是要多耗損許多錢糧。
這是大事,其他的盡都暫緩,等水軍班師回朝,能用于漕運的小船就都征調回來吧,反正海上也無敵手…商人想要出海,也還有些早。
中書立個章程出來,先把稅賦,船只大小以及用途都定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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