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來中原朝見的倭人,都是倭人中的精英。
前隋從文皇帝到煬帝,中原與倭國互通音信,比以前歷代都要多,也正是從中原得到了許多寶貴的知識。
倭國的推古女王才進行了一系列的革新。
其實可以這樣認為,倭國身處島嶼,消息閉塞,自己缺乏創新能力,大部分東西都是學來的。
中原,百濟,高句麗,乃至于后來的西方文化,在那里雜糅到一起,弄的不倫不類,卻又有著別樣的氛圍,不深究的話,還是很有些吸引力的。
來中原朝見的倭人,如小野妹子,漢名蘇因高,高向玄理,漢名高玄理,還有一些諸如南淵請安,僧晏等等,都是最初的一批遣隋使。
從他們開始,倭國便有了全面學習中原的跡象。
只不過李破的到來打斷了這一切,干凈利落的滅掉了倭國。
“倭人生活困苦,人不聊生,衣不蔽體,即為鄰里,朕不忍旁觀,遂取倭人入唐,過上幾天好日子,再也不用受那海風吹襲之苦了。”
聽著這廝胡說八道,蕭氏掩口直笑。
“陛下莫要哄人,妾身可是聽說陛下厭惡倭人卑鄙,于是盡斬其貴,女子也充入教坊,其民連奴仆都不是,正在為大唐勞役,死傷應該不少了吧?”
李破晃了晃腦袋,撫著自己的短須笑道:“怎么?夫人是起了憐憫之心不成?”
蕭氏嘆息一聲道:“還是陛下知我,聽了這個妾身確實心有不忍,陛下莫要怪我心軟,想那前朝之時勞役四起,以致民不聊生,天下大亂。
妾身只是想…”
李破哈哈一笑,心說你當年勸不住楊廣,今日在我面前又如何能說得到我?于是干脆的打斷了她的話頭。
“倭人地處海外,島上貧瘠,島民向來與天相爭,所以生性獰惡,大唐歸其為順民,此乃善舉也。
而且引倭人入唐,和前朝可不一樣,正是省我民力,與民休息之上策。
夫人心慈,朕素知之,可那也要分人的,與倭國野人為善,置我大唐百姓于何地?
說句不好聽的,你這是婦人之見,若你還是…朕又聽了你的,便是誤國誤民,那可就糟了。”
話說的很不客氣,但蕭氏眉目流轉,依舊白皙的面龐上漸漸染上了幾許紅霞,瞟著皇帝,半晌才輕聲道:“陛下雄才大略,做的都是大事。
妾身這等婦人也就是說說而已,陛下莫要往心里去,妾身侍佛已久,佛說眾生平等,妾身也便依此而行。
至于旁人怎么說,那就是旁人的事情了。”
李破點頭,明白蕭氏話里面的隱藏之意,不由念叨了一句,“多少年了這都,夫人怎的還放心不下?”
蕭氏笑笑,“前朝已遠,能與妾身談論當年如何者,稀矣,唯在陛下面前不需忌諱…只是陛下也不常來,一旦來了,妾身可不就得表明一下心跡,以免陛下忘了不是?”
隨著她輕聲漫語的說話,室中的空氣好像都染上了些溫柔顏色…
出了成國夫人府的李破心情果然爽快了許多。
成國夫人這樣的女人,天下絕無僅有,即便如今年紀老大,但不論顏色如何,內在的一些東西卻依舊使人心動不已。
他只是還不太明白,為何蕭氏會跟他說倭人之事,又是有什么人在其中作祟不成?
李破回味半晌,此時天色已晚,在眾人簇擁之下急匆匆的趕去丈母娘府上吃雞。
李靖府上沒有往年那么清靜了。
征朝大都督李靖率軍連滅兩國,可謂是大器晚成,威名布于內外。
尤其是攻滅高句麗之后,李靖之名遍傳天下,連突厥那邊也都知道了,唐國皇帝的老丈人不怎么好惹。
不在唐國京師享福,帶著兵四處亂竄,如果將來在戰陣上遇到了,可要小心一些。
而高句麗一戰之后,李靖的戰功徹底算是把凌煙閣上那些功臣們給比了下去,即便是以前那些私下里說李靖仗著外戚的身份,這才得勢的人也沒了話說。
而李靖一旦成為眾將之首,儼然便也順勢成為了皇帝寶座下的一根堅實的支柱。
所以冬天里來李靖府上拜會的人也就多了起來,即便李靖在外未歸,但先來燒香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加上正是年根上,正好借著送年禮的由頭,來府上拜會一番。
李破來到李府的時候,正有人被送出來,聽到皇帝到了,立馬匆匆避在一旁行下朝禮。
扈從問了問,回稟說是湖南道督查使黃君漢的兒子,任職左驍衛府錄事參軍,是代父親來給李靖府上送年禮的。
黃君漢是李淵降人,后在襄陽任職,李靖在江陵任職時,黃君漢便在其轄下為官,既是李靖部將,也是李靖的下官,如今也可稱之為門下。
這些官場的迎來送往,李破不很在意,能讓他比較關注的是,黃君漢很有才能,是那種能夠出將入相的人物。
其人出身江夏黃氏,據說作戰很有謀略,也頗英勇,以縣尉起家,前隋時從征過高句麗,李破從軍北征的時候,當時黃君漢也在軍中,勉強算是同袍。
后來不知怎么投了瓦崗,后隨李密投靠李淵,是從隋末戰亂走出來的人物之一。
只是歸唐后領兵平定嶺南,改湖南道時選擇走了文官一途,晉為湖南道督查使,跟他有所競爭的李襲志則主政江陵。
兩個人放在湖南,主要任務其實還是看住嶺南蠻寨,不使其為亂,這是個長遠功夫,只用兵是不成的。
這兩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備用人選,在李破這里掛了號的,一旦入朝,最少也要一個侍郎位以待之,好一好就是尚書,或者宰相之輔。
當然了,那都是理想狀況,要知道天下那么多督查使,還有幾位總管排在前面,朝中的官職可謂是僧多肉少,想要走到那一步,還得看時機。
而做官就是如此,到了一定的地步,想要往前邁上一步,那是千難萬難,自古華山一條路,越走越窄。
黃君漢兩人還算好的,起碼皇帝一直在記著他們的功勞,他們在才能反而是次要因素了,因為在唐初這樣一個時節,凡為四品以上高官者,各個都是不凡。
你們才能不錯,旁人也不差什么,你們資歷不凡,功勞也多,旁人亦是如此,庸碌之輩,這會可無法身居高位。
黃君漢的優勢就在于他是李靖的門下,李襲志那就更不用說,隴西李氏被李破一直按住,沒怎么啟用,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就會松一松。
像李襲志這樣盡心效力的李氏族人,也就能上來了,但像李淵一脈的嫡系,卻是另外一說。
陳氏燉的雞還是那么美味,陳氏還給燉了一條大鯉魚,李破一邊吃著一邊連連贊嘆,順便假模假式的埋怨宮中的廚子手藝不精,遠不如岳母做的美味。
借著吃飯的功夫,陳氏把陪在身邊的女婿趕了出去,又猶豫了一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李破一看,明知故問的問了一句,“您可是有事要說?”
陳氏這才言道:“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問問陛下,戰事打的差不多了吧?”
李破笑著點頭,也不吊人胃口,只是道:“您是想問老師何時回京吧?”
陳氏扭捏了一下,最后嘆息一聲道:“陛下,他這一走又是兩三年…若是還年輕,我也不說什么。
那些年他常年在外,我從無一句怨言,只是在家中照顧好孩兒就好。
可如今我們皆已老邁,他卻還這么醉心于功名…我很是擔心,前些時封侍中亡故,聽著就讓人揪心。
他今年已五十有七,又非是在外為官…我…”
陳氏說的斷斷續續的,卻是說的李破心里發堵,真想告訴她,雖然他不曉得李靖到底活了多大歲數,可他知道李靖乃長壽之人,且能用一陣呢。
之前他屢屢想及那些有所建樹的老臣,就從來沒把李靖算在其中過。
但話不能這么說,他只能頗為無奈的勸慰道:“您就放心吧,老師身體硬朗著呢,明春時估計就能踏上回程。
等敘功一過,我就把老師留在京師…
唉,老師的心思您應該懂的,他并非醉心功名利祿之人,只是自負才干,想要一展所學而已。
想讓他安安穩穩的在京為官,您瞅著吧,沒兩年他就煩了,到時您怎么說?又讓朕怎么說?”
這是大實話,陳氏和李靖做了幾十年的夫妻,哪里會不明白丈夫的為人秉性?
此時不由揉了揉額頭,苦笑一聲道:“陛下這話說的…若是讓他聽聞,定然要飲上幾杯,道上一聲陛下知我的。
也罷,就隨他去吧,少年時他就常說,好男兒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蹉跎了那許多年,如今到底是揚眉吐氣了,回來不定怎么趾高氣揚呢,我若阻他,倒成了我的不是。
陛下給評評理,不服老的人我見過不少,卻沒見這么瘋的,你說他這是跑了多遠?連封家書都快送不回來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李破嘴角抽動,尷尬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