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若有所思的揚了揚眉頭,揮手示意眾人離遠些,并駐足不前。
李破見狀,知道妻子有話要說,便笑道:“怎么?賢妻有以教我?”
李碧沉吟了一會,眉頭輕蹙道:“說起楊氏…我早就在宮中聽到些風聲,說皇帝長相酷似文皇帝和文獻皇后…”
李破以為她在跟自己開玩笑,這花樣可是翻新了啊。
楊堅和獨孤伽羅去世已經二三十年了,這兩位都乃當世人杰,很得人敬重,如果不是他們生了那么一個敗家子,不然他們足以與嬴政,劉邦,呂后等人相提并論,甚至猶有過之。
所以楊廣怎樣怎樣大家說的頗有些肆無忌憚,可大家還是尊稱楊堅夫婦為文皇帝,文獻皇后,很少有人會詬病于他們。
最多就是有人酸上兩句,說文獻皇后不讓大家納妾,做的太過霸道云云,大多也都是笑談。
于是不知不覺間,李破對那兩位也有了幾分敬意,大罵楊廣的時候,從來不提楊堅夫婦二人如何如何。
此時聽妻子提起,還有些新鮮,跟阿史那牡丹談起會盟之事的時候,他可是還想著楊堅雄才大略,死中求活的故事呢。
“聽誰說的?難道想把俺也弄成楊家人不成…”
說到這里,他突然頓住,他突然想起了早年的事情,那會…天寒地凍的,把他差點凍的魂都沒了,卻滿心都是重新活過來的喜悅。
自己挖了個雪窩子躲了起來…那周圍還散布著很多的尸體,也不知是什么來歷,他搜刮了一番,弄了些衣物給自己穿上。
如果不是李承順兄弟來的早,他怕是要凍死在那里了,因為那會他身體幼小,禁不住太大的折騰。
后來去到軍寨,才知道年月,人世幾何,那時他應該在十歲左右年紀,正是大業初年的時候。
大業初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李破嘴角抽動了幾下,大業初在北邊…恐怕最大的事情就是漢王楊諒謀反了…
早年的事情他記得還算清楚,只是從來沒有跟人提起過,三個老軍死在了軍寨當中,尸骨后來被他取回埋葬在云內,與那些戰死的恒安鎮軍將士相伴。
由此只要他自己不說,那也就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他的來歷了,即便是李春,也只是在他南歸的途中與他相遇而已。
早年的經歷,好像都埋葬在了草原的風雪當中。
看著臉色變幻,若有所思的丈夫,本來李碧也只是聽了幾句閑話,很是不以為然,今次聽到突厥可汗欲與丈夫會盟,丈夫又屢屢提到楊氏如何如何,她才想起那點隱隱約約的聽聞,想跟丈夫說一說。
沒想到丈夫竟是這種反應…讓她真的是大吃一驚。
這不由得讓她想起了與丈夫初遇時的情景,像野獸一樣的少年在林間游蕩,殺人奪命如彈指般從容。
他坐在火旁烤著食物,剛剛殺人的他臉上竟帶著幸福的笑容,詭異而又令人驚悚。
她還記得她問丈夫,隋人?丈夫的回答是,漢人。
那會她便覺著有些怪,當世之人自稱漢人的可不多,因為有那么一段時間,自稱漢人的都會被殺死,后來胡漢交雜,誰也分不太清了,情形才好了些。
是因為什么讓丈夫不愿為大隋臣民嗎?
夫婦兩人就這么站在那里,各自想著心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碧的眉毛漸漸立了起來,也不能怪她沉不住氣,孕婦比較容易激動,只見她退后一步,照著李破后背就是一拳。
力氣不小,咚的一聲悶響,捶的李破一個趔趄,頓時什么也顧不上了,回頭看是婆娘在作怪,不由怒道:“你瘋了?打我作甚?”
李碧比他還惱呢,“跟了你十幾年了,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瞞著我,不打你打誰?”
旁邊的宮人見狀,都被嚇的魂飛魄散,有的當即閉上了眼睛,有的立馬背轉身去,一個敢上來勸架的人都沒有。
起居郎薛元敬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心里還在想著,這事應不應該記下呢?皇帝被皇后打了,后人要是知道了,會不會說俺在瞎說?
當然了,如果他真敢動筆,不定先就掉了腦袋…
李破很想在這里跟自家婆娘干一架,順便發泄一下郁悶的心情。
可妻子懷著崽子,動手不得,只能緊走幾步,離著暴怒的妻子遠些,才道:“俺可沒瞞你什么…早年的事情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李碧怒火中燒,她最驕傲的地方其實就是丈夫有事從不避她,大事小情只要她問,就沒有不告訴她的,連當年她躲在后堂聽墻角,丈夫都從不生氣。
沒想到還留著這么大的秘密,并死死的瞞著不讓她知道,想到這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可她看了看周圍,火氣當即就消了一半,她可不想第二天傳出皇帝和皇后不合,在宮中互毆的傳聞。
所以不得不壓住火頭,湊近了氣呼呼的道:“咱們回去吧。”
李破瞅了瞅她那模樣,覺得妻子的火氣來的有點莫名其妙,不由心說,也就看你懷著崽子,不然俺一定…不跟你回去。
嘴上則在嘟囔,“回去好好說話啊,你這身子可不能生氣,更別說動拳腳了。”
李碧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想到丈夫真若是弘農楊氏子孫,李碧心中不由哀嘆一聲,我的天啊,中原,塞外數十年的紛爭,竟然都是楊氏子孫在作怪,這是老天爺在跟人們開玩笑嗎?
夫婦兩人各懷心思的回到了皇后寢宮之中,宮人們奉上熱茶,然后在皇后示意之下紛紛退去。
李碧還讓親信女官守在外面,以免被人偷聽。
李破此時也已經回過神來了,覺著自己想的有點無稽,事情要真是如想象的那般,可就太過神奇了。
世上奇妙的巧合確實很多,可要真要落在自己身上,那滋味著實不怎么好受啊。
李碧盯著丈夫,大有問案的架勢,李破則覺著很沒必要,他如今已是大唐皇帝,他娘的如果搖身一變成了楊廣的侄兒,那才叫糟糕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