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他們或許真的是沖著槍來的。”宋錦華道。
“也只能這樣解釋了。”白建平定了定神,沉聲說道。
頭一天歐麗雯在白建平的倉庫里所表現出來的冷峻和殺伐之氣,讓白建平對她不敢小覷。這樣一個女孩子,帶著一個保鏢跑到漁泉口來,如果說僅僅是為了采購一些走私商品,未免有些不合常理。尤其是她走了那么多家倉庫,始終不肯漏一點口風,說明她別有所求。如果她的真實目的是像李愚說的那樣,希望在漁泉口找到一些獨特的東西,那么各種不合理就有了一個解釋。
當然,除了這個解釋之外,還有另外一個…
“老宋,你說這倆人,不會是警察吧?”白建平問道。
宋錦華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不會的!”
“為什么?”白建平奇怪地問道,他對于歐麗雯和李愚的身份倒沒有特別懷疑,但聽宋錦華說得這么肯定,還是有些詫異。
宋錦華其實也沒有十分的把握證明歐麗雯、李愚二人不是警察,但他現在是財迷心竅,滿心想的都是能夠從歐麗雯那里得到的利潤,警察這種可能性,也就被他本能地拒絕了。漁泉口也曾來過警察,甚至鎮上還有一個派出所,有常駐的警察,但大家見過的警察都是氣宇軒昂,滿臉正氣,即使是穿著便衣,臉上也赫然印著七八個警徽,很好識別。
雖說在電影、家都看到過所謂臥底或者便衣偵探,但在現實中,他們一個也沒見過,也未曾聽說漁泉口這個地方來過這類偵察員。正因為這個原因,白建平一開始就把歐麗雯和李愚往警察那個方面去想。宋錦華就更是如此了。
李愚打聽軍火走私的事情,讓白建平起了幾分疑心,不過這種懷疑也只是一閃而過。他本人并沒有走私過軍火,不怕警察來查。至于走私的事情,在漁泉口沒人覺得是犯罪,因此白建平也就無所謂了。
宋錦華的情況有所不同。如果不插手軍火的事,他也是不用害怕警察的,所以沒有琢磨過歐麗雯他們的身份。李愚說出沙漠之鷹四個字的時候,宋錦華的確是嚇了一跳,但隨后那點擔心就被強烈的賺錢愿望壓倒了。李愚當時對他說了一句話,叫富貴險中求,這話本意是說歐麗雯做這一樁生意時候的心態,可聽到宋錦華的耳朵里,又何嘗不是在勸他冒險呢?
正是帶著這樣一種險中求富貴的心態。宋錦華過濾掉了對自己不利的猜測,執意想幫李愚做成這樁生意。
“怎么,老宋,你真的想幫他們弄到槍?”白建平看宋錦華沉默不語,一下子猜到了他的心思。宋錦華在漁泉口當了多年的掮客,與白建平的關系是最好的,他那點花花腸子還真瞞不過白建平的眼睛。
“白哥,我想試試。”宋錦華說道。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宋錦華有時也會稱白建平為哥。這當然是為了方便套瓷的需要。
“你特喵不要命了!”白建平斥道,“咱們玩玩水貨也就罷了,軍火這種東西,要沾上了就完蛋了,你連這個都不懂?”
宋錦華苦笑道:“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白建平懂了,他問道:“你欠了大富貴多少錢?”
“七十多。”宋錦華應道。這后面還有一個單位:萬,這是不用說出來的。
“…”白建平無語了。
大富貴是漁泉口的一家地下賭坊,號稱是無所不能賭。漁泉口這個地方,來來往往的多是一些亡命之徒,錢掙得容易。但風險也大,所以很多人都有些心理畸型,需要用女人和骰子來刺激自己的神經,以免精神崩潰。大富貴賭坊正是看中了這一點,允許賭徒們拿各種東西去下注,除了錢、汽車、首飾之類的東西,還包括自己的身體,以及老婆孩子等等。
宋錦華是大富貴的常客,前些年輸輸贏贏,倒也沒到輸得傾家蕩產的程度。可今年以來,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邪,他逢賭必輸,一來二去,居然欠下了七十多萬的賭債。這些賭債是他用遠在家鄉的老婆孩子做抵押的,如果還不上,賭坊就會派人去綁架他的家人,賣到深山溝里去。這樣的事情,過去是曾經在宋錦華的朋友身上發生過的。
到了這個地步,宋錦華已經紅了眼了,只要碰上個機會,即使充滿兇險,他也要拼死一搏。對于他來說,如果不能盡快掙到錢還上賭債,老婆孩子被賭坊弄走了,他就算自己能活下去,生活又還有什么意義呢?
“你啊!”白建平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聲,“我叫你別去賭,你非不聽。你哪怕到我這借點片子去看,不也比摸那幾顆骰子有意思?”
“…”這回輪到宋錦華無語了,好像白建平的追求也不怎么樣,這算不算人各有志呢?
“好了,你說說,你打算怎么做?”白建平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上,對宋錦華問道。
“白哥,你能幫我嗎?”宋錦華問道。
“怎么幫你?”白建平道,“我又沒這種貨。”
“雷老板那里有貨,你和他熟。”
“你怎么知道他那里有貨?”白建平目光如刀,盯著宋錦華問道。
宋錦華說的雷老板,是漁泉口一個大走私販子,名叫雷余興。也不知道他從哪找到的門路,屢屢能夠從海上走私進來一些其他人很難弄到的緊俏商品,在漁泉口混得風生水起,很是風光。白建平有時候也要從雷余興那里躉一些貨進來轉賣,慢慢也就混熟了。二人在島國動作片方面有一些相同的愛好,私底下還曾以“連襟”互稱,可見其關系之近了。
雷余興走私槍械的事情,白建平其實略有察覺,但那是在與雷余興喝酒品妹的時候,聽雷余興不經意漏出來的口風。白建平不想招惹這種事情,因此從未向雷余興求證過。此時聽宋錦華言之鑿鑿地說雷余興有貨,他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宋錦華淡淡地說道:“我怎么知道的,白哥你就別問了。整個漁泉口,知道這事的人恐怕連一個巴掌都不到。我想請你幫我給雷老板搭個橋,你從雷老板那拿貨過來,交給我,我再轉給李小姐他們,這樣你和雷老板都不會有事,有啥風險,我一個人擔了。事情如果能成,我把李小姐他們的單子全部給你。”
“你這是作死,知道嗎?”白建平說道。
“我怎么做都是死,現在這條路,沒準還能活。”宋錦華道。
白建平道:“你想作死,我可不敢陪著你玩。雷老板那邊,你自己去聯系吧。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如果給你牽線,雷老板沒準會更不放心呢。”
“好吧。”宋錦華無奈了,他原本希望通過白建平與雷余興的關系弄到李愚想要的東西,這樣自己就不必直接與雷余興見面。別人不知道雷余興的厲害,宋錦華卻是知道的,想想看,敢從海上走私槍械的人,會是尋常之輩嗎?白建平的反應,也在宋錦華的預料之中,他原來存的希望是覺得白建平可能想做歐麗雯這單生意,因此有可能會幫忙。現在看來,白建平是拼出不要這個單子,也不想淌這趟渾水。
“白哥,如果是這樣,那我再拜托你一件事。”宋錦華說道。
“什么事?”
“萬一我有個啥事,你幫我收尸,再通知一下我老婆。”宋錦華黯然道。
“…你這是何苦呢?”白建平嘆了口氣,想了想,又不知從哪摸出一張紙,找了支筆,遞給宋錦華道:“你把你老婆的聯系方法寫到這里,真的有點啥事,我也好通知她。大富貴那邊,我會幫你打個招呼,人死賬銷,讓他們就別去找你家人的麻煩了。”
宋錦華難得地感動了,垂著淚說道:“謝了,白哥,如果這趟我不死,一定好好的報答你。”
宋錦華走了,白建平透過窗戶看著他的背景,冷笑著自言自語道:“給你收尸?誰特喵給我收尸啊!惹著了雷余興,你還有讓人收尸的機會嗎!”
宋錦華不知道這些,也許他真的知道,但也在所不惜了。他生來就是一個賭徒,當年從老家跑到漁泉口來當走私販子們的掮客,他便是賭上了自己的前途。這一回,他把自己的命也賭進去了,而且是兩頭下注。他一方面賭歐麗雯和李愚不是警察,而是他們聲稱的所謂巨富,另一方面則是賭雷余興會愿意跟他合作,能夠幫他弄到進口槍械。
如果老子能夠弄到槍,就得要那個姓李的小娘皮拿出一個大單子來換,不給單子,老子絕不給東西。至于這個單子,姓白的是別想拿走了,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希望他能夠記得打那個電話,那是老子和老婆約好的信號,得到信號,老婆就會帶著孩子遠走高飛,不讓任何人找到。說什么人死賬銷,別特喵逗了,大富貴又不是開慈善堂的,怎么可能人死賬銷?
老婆,別恨我,我也是沒辦法了…
宋錦華帶著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念頭,走進了雷余興所開的忠義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