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幽靜。
一陣微風拂過,竹葉翻滾,簌簌而落,像是萬千條紫色的小船,從高天之上,彼此爭渡,駛向塵土的彼岸。
有爽朗的笑聲在竹林中回蕩,一片紫竹圈成的籬笆里,石桌前,明輪大帝與蘇乞年在對飲,飲的是千年血泉,有明輪大帝這位煉藥大宗師出手,這千年血泉中融入了許多珍貴的老藥,甚至還有靈藥的氣息,這諸多藥香被統御,與血泉的剛烈融為一體,不僅沒有掩蓋血泉本來的剛陽與馥郁,更增添了幾分濃稠與花果香,這等釀造的技藝,在蘇乞年感來,比之河老三,怕也不遑多讓了。
“可惜,當年恩師傳道之后,并未逗留數年,就飄然離去。”
明輪大帝惋惜道,他的浩然正氣,雖然當年留下了種子,但隨著他涉足無上領域的更深處,仿佛前路生出了一重又一重桎梏,令他雖心有所悟,但卻無法寸進。
蘇乞年參悟封鎮法,更傳承休命刀法,衍化至今,有斬破命運,破碎枷鎖的至強鋒芒,此前他化身為刀,與休命刀合一時,同樣感受到了那諸天道海之上躁動的劫數氣息,仿佛這浩然正氣,在這諸天內,并不圓滿,更像是一個…另類。
事實上,對于諸天萬道,蘇乞年也有所了解,但似乎除了玄黃大地之外,浩瀚星空中,并無一種小道,或是大道,以正氣為名。
如此一來,蘇乞年就不禁生出些許猜測,或許這正氣道,正如他在近古施展的封鎮法,乃至與陣道,上古道族的絕道之力一般,都是道外之力。
那么,儒圣在這浩瀚星空中,到底在追尋什么,所走的,又到底是怎樣的一條修行路,就有些明晰了。
辟道之路!
這是明輪大帝的闡釋,這世間的道外之力,最聞名于世的,就是陣道,因為不入諸天,哪怕是諸天百族,都有各自的陣道傳承,真正的道入百家,與萬道爭鳴。
還有如上古道族的絕道之力,也是道外之力,且是有記載以來,最早的一種道外之力,是以,開創絕道之力的那位道族強者,又被尊稱為道祖。
“如陣道之力,絕道之力,都是圓滿的道外之力,”明輪大帝沉吟道,“還有一些諸如箭道,詛咒之道,蠱道之力,雖然同樣不入諸天,但因為并不圓滿,是以嚴格而言,只能算是偽道之力。”
“那仙道…”蘇乞年眸光一動。
明輪大帝冷笑一聲:“竊道而映諸天,仙道本就存世,只是不知為何,上古末年,萬道有缺,所謂的仙族,不過是最早尋到了仙道傳承的一群偷天之賊,這疑似流傳自遠古的仙道,被初代仙皇成道時補全了那片道海,映道諸天,借此偷天之功,成皇做祖,但這仙道,至多只能算是一半道外之力,那初代仙皇,也只能算半個道祖。”
原來如此!
蘇乞年露出恍然之色,難怪在他感來,不知為何,似乎人族對于仙族的痛恨,有時候比之其他異族更盛。
這是一群數典忘祖,妄圖偷天換日,取而代之的狂妄之徒,更是一群叛族者。
“但令師卻是真正的道祖!”明輪大帝看向蘇乞年,鄭重道,“最初的兵法鎖天拳,來歷太古遠了,根本無法追溯,起源有很多種說法,但直到在那位封神大帝手中,令諸族強者驚悸,一戰封鎮諸天十二大帝,諸皇都驚艷且忌憚,忍不住出手,卻也未能將其留下,但就算是封神大帝,也沒能映道諸天,直到令師在近古之末,得到鎖天傳承,諸天禁忌,十為極數,令師卻將之生生打入諸天之內,破十之極數,打落下一方禁忌,取而代之,立下這封鎮法。”
道外之力,映道諸天與不入諸天,無關于孰強孰弱,但卻涉及不少東西,更多的,則是一種傳承,還是存在著不小的差異。
與明輪大帝這位無上強者相比,蘇乞年毫無疑問,無論是閱歷還是眼界,都遠遠不及,尤其是對于浩瀚星空中的諸般變化的洞悉,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淺薄,明輪大帝一番闡釋,令他對于辟道之路,終于有了大致完善的了解。
不是人人,都能成皇做祖的。
尤其是道祖,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比之至高的皇道領域,還要罕見得多,有記載的,也就只有上古那位道祖,近古第二紀元的人皇伏羲氏,以及鎖天一脈祖地,自己那位跨越了近古,一直活到這浩瀚星空第三紀元,被諸族視為禁忌的師父。
若是加上那位初代仙皇,也不過是三個半…儒圣的路,恐怕并不好走。
明輪大帝也提到了碧血道,近古第九紀元,那位開創出碧血道的碧血天帝,所謂浩然正氣,似乎與這古老的碧血道,并無二致,只是今日,連那殘神念裹挾的遠古神圣氣息都能夠抵住,似乎比之傳說中的碧血道,還要更加宏大,力量更加偉岸。
即便那神圣氣息,在明輪大帝感來,或許不足全盛時期的萬一,但對于后世的生靈而言,依然是一種難以承受的大藥,或者說是大毒。
蘇乞年提到了神祗,他很好奇,遠古的神祗,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生靈,神祗的境界,到底又是怎樣的一種境界,就像那皇道丹劫的最后第九道丹劫,那赤金凰鳥身上的氣息,分明與他此前交手過的神嬰,或是神靈后裔一般無二。
連對初代仙皇,都嗤之以鼻的明輪大帝,對于神祗這兩個字,也諱莫如深,沒有人知道,遠古末年,諸神黃昏到底發生了什么,那輝煌璀璨的天界,為何就此消失不見,永生的路,又為何對后世斷絕。
這一切種種,都是這諸天內最大的秘辛,別說是明輪大帝,恐怕就算是諸皇,也難以說得清。
明輪大帝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告誡蘇乞年要保持謹慎,因為諸神的痕跡,在諸天愈來愈重,這顯然不是什么好兆頭,至于此后的歲月里,到底會生出怎樣的變故,這大世的走向,這顯得有些與眾不同的第三紀元,尤其是當下,無上體質盡出,年輕一輩強者如云,往日難得一見的年輕至強者扎堆出現,雖不說圣禁之王滿地走,祖禁多如狗,但相比于過往的兩萬多年里,無疑是井噴式地暴增,幾乎堪比紀元之末的特殊時間點。
未來不可預知,但無論是明輪大帝,還是蘇乞年,都很清楚,無論未來生出怎樣的變故,他們都要守住腳下的這片土地。
隨著時間的流逝,蘇乞年愈發發現,無上生靈之間的交流,很多時候,都已經不再局限于己身,甚至不是一方傳承,一隅之地,而是放眼整個族群,縱觀諸天大勢,比之過往,少了幾分隨性,更多了幾分沉重。
雖然修行時月不長,但他早已習慣,一如當年身在玄黃大地時,相比于浩瀚星空,玄黃大地更像是諸天的縮影。
轉眼間,神陽西落,明月東升。
五荒大地的日月,都是昔年人界神陽與皓月的碎片之一,比之宇宙中的恒星,要大上太多倍,乃至有濃郁的蠻荒氣息流淌,而近古人界的日月,相傳,又是源自蠻荒年間,那時的日月,比之當下宇宙中,那些廣袤無垠的星云,都要龐大太多了,而蠻荒年間的星辰也不多,與眼下的浩瀚星空相比,甚至肉眼就能夠數得清。
此刻,明月如山,仿佛自山崖邊冉冉升起,清冷的月輝灑落,石桌前,被蘇乞年與明輪大帝喝光的血泉,已經堆了不下數十罐。
當再飲下一碗血泉,蘇乞年看到了一臉無奈與忐忑的姜遠準王走進紫竹林,同時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