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陽谷中瑞氣騰騰,天坑中神霞涌動,相比于半炷香前,更加濃烈了。
“爺爺,你的身體…”
少女有些擔心,灰袍老人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微微昂首,道:“這點陣仗,還攔不住爺爺!”
隨著老人話音落下,其整個人的氣質就截然不同,不再如之前一般普通且溫和,而像是一片沉寂的星海驟然間復蘇,一股似可睥睨天地的氣韻由內而外地流溢而出。
被其喚作洛生的大師兄雪白鬢發微揚,眼中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感嘆之色。
既而,灰袍老人伸出一只手,掌心一枚幽藍色的針沉浮,晶瑩如玉,又像是世間最純凈的藍珀,點點星光縈繞,像是無數顆微小的星辰環繞轉動。
“定星樁!”
很多陣道大師驚呼出聲,這是立在絕顛之上的陣道大師也很難擁有的陣兵,更是陣道宗師的基礎陣兵之一,與鑄煉人體天兵相似,卻又有所不同,很多條件更加苛刻,這金陽谷中匯聚的陣道大師不少,但擁有定星樁的,一個也沒有,甚至親眼見過的,也不過寥寥數人。
果然是他!
幾名年老的陣道大師凝住目光,這定星樁一出,他們就可以肯定,眼前這位老人,正是他們所知曉的那一位,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居然還沒有坐化,更屈尊與他們一同進入這金陽谷中,按照常理來說,只要這一位顯露身份,金陽王部即便身為一方無上傳承,也會給予足夠的禮敬…
“天地無極,八門天定!”
下一刻,灰袍老人開聲吐氣,那看似平凡的蒼老身影,這一刻在谷中諸多陣道大師,乃至諸圣強者的眼中,竟像是一座太古神山拔地而起,一種巍峨蒼茫的氣韻,像是開天辟地之初就已經存世,其掌心幽藍色如針的定星樁極速放大,剎那間化成一根幽藍色的星柱,又仿佛定鼎星海的神針鐵,轟隆一聲巨響,就扎入了瑞氣神霞噴涌的天坑中。
嗤啦!
定星樁所過之處,瑞氣神霞退避,顯露出一方空洞,直通天坑底部。
“咳,咳!”
灰袍老人劇烈咳嗽,做完這一切之后,整個人都像是佝僂了幾分,少女頓時急紅了眼,氣鼓鼓地瞪向麻衣中年。
“爺爺沒事,只是有些脫力,年紀大了,才幾下就力盡了。”
老人輕撫少女的秀發,安慰道,而后看向麻衣中年,沉吟道:“阻礙很大,洛生,這地勢有些不一般。”
蘇乞年聽出來,老人的意思是說,這落巢之地,怕是比預料中更加棘手,相對的,天坑底部的兇險,也比預料中更大。
麻衣中年則輕笑一聲,淡淡道:“就算是死涅之地,也無需憂心。”
字里行間透出的俯瞰與睥睨之意,令灰袍老人先是一怔,既而像是明白了什么,再看向麻衣中年的目光,就露出幾分復雜之色,道:“沒想到你已經觸及了那一層次,老頭子要是能活到那一天,還請你盡快躋身進去…”
說到這里,老人就不再多言,麻衣中年深深看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到定星樁打開的空洞上,有聲音響起。
“這些年過去,你倒是看得開了,氣魄大了不少,小看你了。”
話音落下,也不等灰袍老人再回應,麻衣中年就出手了,一只手掌,像是匯聚了滿天星光,有滄桑古老的氣機流轉,隔空就朝著那如天柱般的定星樁按落而下。
定星樁劇震,這一掌落下,簡直像是天匠在揮動神錘,砸落在神鐵錐上,本來撕開瑞氣神霞的定星樁吞吐星芒如電,那是樁身在暴漲,延伸入天坑,勢如破竹,一下沒入天坑之中,轟隆一聲,就到達了底部。
“這是…摘星手!你居然練成了!”
灰袍老人動容,乃至變色,他死死地盯住了麻衣中年,這可是傳說中的無上陣道法,古往今來,能夠練成都鳳毛麟角,更是宇宙兩極大陣的基礎手法。
顯然,一干陣道大師層次不夠,即便有人感到有些熟悉,似乎在一些陣道骨書、玉冊上見到過,卻也一時間想不起來,但不可否認,這位鎖天一脈大師兄的陣道修為,堪稱驚世駭俗,他們精研多日,束手無策的先天地勢,在其一掌之下被貫穿…
此時,一些金陽王部高手目光交流,這是否意味著,已經可以安然下去了,這里是金陽山,他們金陽王部族地,孕育的天寶神物,自然也該歸屬于他們這一族,不過再看陽元圣者等諸位長老,他們又收斂了心思,長老們沒有動作,他們也只能靜觀其變。
“小師弟。”麻衣中年看向蘇乞年。
蘇乞年輕吸一口氣,沒有猶疑,一步邁出,就順著定星樁貫通的星光通路,朝著天坑底部落去。
眾目所視,貫通的通路依然不見底,或者說,這地勢玄奇,蘇乞年落入通路之后不過百十丈,就失去了蹤影,像是被扭曲,或者挪移了虛空…這其中的玄妙,就算是諸陣道大師,都看不出虛實。
星光燦爛,蘇乞年看定星樁開辟的通路之外,瑞氣神霞交織,再抬頭看,已經不見天穹,似乎被挪移了虛空,如此不過落下了千余丈,就已經腳踏實地。
天坑之下,像是一片暗紅色的土地,生滿了龜裂紋,那濃烈的瑞氣神霞,就是從這些裂紋中溢出,再升騰而起,沖出天坑。
走出星光柱,蘇乞年環顧四方,像是來到了一方巨大的巢穴中,太大了,一眼望不到盡頭,更重要的是,在這天坑之下,暗紅色的土地上,入眼的,是一片古老的梧桐木。
只是有別于尋常梧桐木,這里的梧桐木每一株都粗大無比,像是山岳一般高大,赤紅色的樹身生滿褶皺,像是翎羽一般,更泛著淡淡的金屬光,宛若赤銅鑄成,連葉片也是一般,像是一枚枚神凰羽毛,晶瑩而絢爛,在流溢曦光,仿佛真的來到了神凰棲居之地,可以感受到那種神圣與威嚴的氣韻。
然而,對于蘇乞年來說,卻不只有神圣,他更感到光明心的劇震,一身光明道像是要被點燃了一般,他不動聲色,在這里精神意志都像是遭受到了壓制,以他的精神修為,也只能籠罩周身里許之地,可以感受到虛空的堅固,蘇乞年估摸著,就算是他,怕都不能撼動,這就是先天地勢嗎?蘇乞年有些感慨,造化玄奇,這天地間有太多未知,他所見識的,不過滄海一粟,甚至都還算不上。
那是…
倏爾,蘇乞年目光轉動,就看到幾株梧桐木下,有幾具破碎淋漓的尸體,看穿著,分明是屬于金陽王部的強者,還有來自金陽山外的陣道大師。
只是這些尸首太破碎了,鮮血都像是被吸干了,肌體毫無光澤,而在隱約可見的幾張面孔上,蘇乞年分明看出了極盡扭曲的驚恐與駭然。
這些人死前到底經歷了什么?
眼中有點點光雨浮盈,蘇乞年邁步,走入這片古老而神圣的梧桐木林。
蘇乞年曲指輕彈樹身,發出清脆的金鐵音,這些如赤銅鑄就的梧桐木顯然都是非凡的品種,神圣氣韻天成,都可以算作一種靈木了,雖然未盡全力,但以蘇乞年而今的體魄,尋常神金圣兵,也未必經得起他這一指之力,這些梧桐木若是出了天坑,怕是可以輕易煉成諸多神兵利器,乃至各種道兵,價值無量。
走不過百十丈,一株梧桐木下,又見到了兩具尸體,這是兩尊圣者,慘死在樹下,身上圣甲上赫然有諸多孔洞,不知是被何等利器洞穿,一身圣血同樣被汲取干涸,像極了血族的作風。
也就在蘇乞年凝視兩具金陽王部圣者尸首的一剎那,他霍地轉身,就看到一桿暗金色的光箭,古樸無華,無聲無息,像是自虛無中來,朝著他眉心洞穿而至。
伴隨著這桿暗金光箭的,更有一股驚人的精神意志,蘇乞年眼中浮現一抹異色,心神微震,卻沒有出手,任憑這桿暗金光箭沒入眉心,刺入神庭之內。
他一動不動,目光都像是黯淡了下去,整個人生命氣息一下變得若有若無。
“光明行者,不過如此。”
有冰冷而漠然的聲音響起,一里開外,一株梧桐木后,一襲白袍微漾,顯露出來一名青年的身影。
青年邁步,朝前走來,他嘴角浮盈淡淡的嘲弄之色,看立在原地,呆若木雞的蘇乞年,而后又蹙起眉頭,居然有人能夠貫通這落巢之地,送人下來,這倒是出乎他的預料,所幸他有所防備,借助此地先天地勢,魂箭之下,就算是圣人,措不及防下也要重傷,圣人之下,更是有死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