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鎖峰山腳。
針落可聞,唯有金光真人略顯粗重的喘息聲,虛空深處,元始王氣垂落,這位金鎖峰主就好像一個黑洞,將所有的王氣吞入體內,只是那肩頭的刀痕愈合緩慢,上面還殘留有屬于蘇乞年的休命刀意,需要時間來養傷,將其逼出體外。
傷勢不輕,刀意入體,金光真人連開口都困難,行動受限。
這一幅畫面,在此后很長一段時月內,都清晰烙印在諸多武當門人的腦海中。
“金光真人他…”
“這…”
直到數息之后,一些護法、長老級人物才反應過來,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心神動蕩,很難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之后,一些執事、諸峰入室弟子,乃至是外院弟子方才反應過來,都生出一種如夢似幻感,曾經高高在上,乃至高不可攀,威嚴如獄的金鎖峰峰主,靜字輩第一人,名震大漢江湖武林的金光真人,就這樣敗了。
而后,可以看到金鎖峰頂,虛空裂開,那如古神一般的可怕王體邁步而出。
一身純白紫綬道袍在天風中獵獵而動,雪白晶瑩的長發飛舞,蘇乞年立在金鎖峰頂上空,休命刀鏘的一聲歸鞘。
“蘇乞年!”
金鎖峰山腳,金光真人抬頭看天,一時間卻是難以動彈,他臉色鐵青,有些蒼白,無比的難看。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敗了,輸給了這個蘇家次子,一個曾經的緩刑死囚。
這樣被他認為出身卑微的小人物,居然站到了他的頭上,他從心靈深處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恥辱,心中不甘,有殺機如潮水般涌動,卻又偏偏無能為力。
是的,他敗了!
敗在了青羊峰休命刀下,刀意入體,現在的他幾乎提不起半分氣力,連短暫的御空都難以做到,祖竅神庭內,元神萎靡不振,這一戰的消耗之大,遠遠超出他的想象,元神都被刀意斬傷,想要恢復巔峰,即便以他而今的修為境界,沒有十天半個月也難以做到。
金鎖峰頂。
蘇乞年俯瞰下方諸多金鎖峰弟子、執事、護法、長老,所有人都露出驚懼憤怒之色,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峰主居然敗了,難道是這個少年動用了什么卑鄙手段?
除了少數幾名護法、長老,沒有一位金鎖峰弟子、執事肯相信,那位小神仙是憑借著一己之力勝過了峰主真人,這太過匪夷所思了,這個少年晉升一流混元境才幾天,這就有了逆伐元神之力,步入了圣禁領域?
不,不可能!
便是諸峰峰主真人,此時也才勉強回過神來,尤其是獅子峰上,那位天獅真人臉色陰沉,青羊峰上那個少年的修為進境太快了,他心中竟生出幾分忐忑,但很快被鎮壓,他可不是金光真人,剛剛證道元神十年,才渡過一重雷劫,身為寧字輩的人物,他早已渡過三重雷劫,步入了轉生境。
一重雷劫一天地,即便有通靈神兵之助,難道他獅子峰就沒有神兵利器嗎?
天獅真人唯一憂心的就是,這個少年的修為提升,簡直如同神話一般,他很擔心,若是再過個幾個月或一年,這個少年再悟出幾式休命刀,屆時恐怕就是他,也要慎重應付。
這個少年,根本就是一個變數。
不只是他武當的變數,更是整個江湖武林的變數。
在天獅真人看來,近兩年來,無論是江湖武林,還是京城長安,幾多風雨,幾多沉浮,其中或多或少,都有這個少年的影子。
一念及此,他心中一震,仿佛隱隱撥開了一層迷霧,看到了冥冥之中不知道盡頭的遠方,那是屬于未來的一角。
只可惜,他修為尚淺,有關于未來和天命,他還遠沒有那樣的涉足的資格。
但對于是否要再與那個少年為敵,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退怯之意。
天穹之下,金鎖峰之上。
蘇乞年依然保持著百丈王體,這是屬于肉身體魄的一種成就,可以算是長生久視的半條路。
沒有理會金光真人近乎惱羞成怒的喝聲,蘇乞年看向金鎖峰頂那一座高達九十九丈的紫金光華樓。
通體以紫檀整木搭建而成,這一座木質高樓何止萬金,沒有數十萬兩雪銀,都不可能建造得出來,最重要的是,無論是紫檀,還是金絲楠木,都是皇室御用,如金鎖峰這般,實則已經違反了禮部定制。
但對于江湖武林而言,尤其是如鎮國大宗這樣的龐然大物,只要禮儀不缺失,很多時候,即便朝廷禮部知曉,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好!
就在蘇乞年的目光落到紫金光華樓的那一刻,一干金鎖峰弟子就驚呼出聲。
“不可!”
“你敢!”
諸多金鎖峰護法、長老驚怒交加,念及昨日之言,以這位小神仙的性子,向來言出必踐。
金鎖峰山腳下,金光真人瞳孔猛地收縮,他強行壓下體內躁動的刀意,暴喝一聲:“爾敢!”
“有何不敢!”
天穹之上,蘇乞年白發飛舞,他眸綻冷電,歲月滄桑的氣機繚繞,這一刻的他,宛如古老歲月里沉眠的神祗,在今世蘇醒,破開封印的大地,降臨人間界。
他出手了,一只大手繚繞如水晶般神圣的鋒芒氣血,神藏大竅小世界中,汪洋般的氣血涌動。
虛空如鏡面一般支離破碎,但卻僅僅局限于方圓十丈之地,恰好將那九十九丈紫金光華樓籠罩在內。
“蘇峰主手下留情!”
猶豫再三,獅子峰上,天獅真人一咬牙,還是探出一只大手,道則繚繞,破開虛空,想要截斷前路,并未直接向蘇乞年出手。
未置一言,刀光起,蘇乞年一出手,便是極盡之力。
休命十八刀綻放,蘇乞年屹立虛空,如古神持天刀,對準了那一片破開的虛空斬落。
“你!”
獅子峰頂,天門閣上,天獅真人驚怒交加,沒想到這個少年如此霸道決絕,根本不留一點情面,直接出手,這根本就是肆無忌憚到了極點。
但他卻難攖其鋒,相隔太遠,那口神刀的鋒芒令他指掌生寒,其鋒銳之處還要超出他的想象。
這一刀之力,已經不是尋常一重道則境的元神高手所能抵擋的,恐怕二重重生境也要暫避鋒芒。
“罷了!”
終于,天獅真人嘆息一聲,放棄了本體降臨的念頭,探出的手掌收回,避開了刀意鎖定。
“天獅!”
金鎖峰山腳下,金光真人低喝一聲,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而這時,天穹之上,蘇乞年刀光一轉,余勢不減,就落到了那紫金光華樓上。
噗的一聲輕響,蘇乞年收刀歸鞘,百丈王體也恢復成本來大小,金鎖峰頂沒有什么異樣,那紫金光華樓也依然矗立在那里。
但金光真人卻是悶哼一聲,再次張口吐出一道逆血,眼前一黑,心神震蕩,差點鎮壓不住體內肆虐的刀意,傷勢又更重了一分。
這是…
金鎖峰四方,諸多武當門人看向峰頂之上,眼中露出狐疑之色,剛剛那一刀斬裂虛空,刀意縱天地,怎么那座紫金光華樓看上去依然完好如初?
不對!
一些護法、長老級人物眼力非凡,就察覺出來異樣,果然,僅僅在三息之后,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金鎖峰頂,那高有九十九丈,紫氣氤氳的紫金光華樓,便如同被歲月磨蝕了千萬年的山石,自樓頂開始,微風拂過,消散成灰。
“金光!”
這時,蘇乞年開口了,他聲音不高,很平靜,此時卻有一種大威嚴,無論是金鎖峰上憤怒的眾人,還是山腳四方諸峰弟子、執事、護法、長老,皆渾身一震,沒有人敢有半點怠慢,皆抬頭看向虛空之上。
勝了!
清夜等一干青羊峰弟子,護法道人拳頭捏得更緊,臉色都漲得通紅,再沉穩的心境,也不能壓制住此刻翻涌的心緒。
曾幾何時,他們舉步維艱,青羊峰初立,比之其余二十七脈,底蘊實在是太淺薄了,除了一個小神仙,再無一個真正的高手。
是以,在那蜀山一峰長老以及清乾等人到來之際,只能閉門不見,這是一種恥辱,連出手都不能,就是怕真的墮了青羊峰初立的聲名,不戰不會敗,一旦敗了,就再也不能夠改變。
但到了今日,他們青羊峰一脈就將真正重立于武當諸峰諸脈之列。
青羊一脈,不弱于人,無論是門下弟子,還是頂尖元神。
自今日起,將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于小覷他們青羊峰一脈,這是生生打出來的無敵與威嚴!
山腳下,此刻金光真人咬牙,看向頭頂之上,以這樣一種仰望的目光,他心中的羞恥感到達了一種極限。(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