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蓮花開,青蓮并蒂。
一花枯榮一花生。
石像破碎,一名粗布白袍的老人走出來,白發披肩,滿面褶皺,身子有些干枯,形如朽木,渾身上下,似乎每一寸肌體都烙印著歲月的痕跡。
老人伸出一只手,攬住將要倒地的青尋圣女,深吸一口氣,緩緩闔上雙眼,再睜開,嘆一口氣,輕輕道:“千年已過,沒能再看你一眼…”
“你有什么資格!放開她!”
重雷刀圣眉眼跳動,心火上涌,哪怕身為圣人,也有七情六欲,這就是一切錯亂的源頭所在。
“廢物,你有什么資格!”
重雷師部三太上亦冷聲道:“真正明了的人,應該知道什么時候該放下,你執拗了千年,也令我重雷師部蒙羞千年!”
老人卻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只是停留在那位當世重雷刀圣的身上,平靜道:“白某的資格,你接好了!”
懷中的青尋圣女未曾放下,老人只是伸出一只看上去干瘦而枯槁的手掌,凌空緩緩握下。
“你!”
不遠處,那三太上目透刀鋒般的寒芒,一個當初他視若螻蟻,從未入眼的存在,今日千年壽元將盡,居然有膽無視他。
然而,緊接著,重雷刀圣目光一凝,靠得最近的蘇乞年與敖戰,亦瞳孔收縮,不用說遠方數以千計的悟刀者,更是在即刻心神劇震,他們感到了什么,這天地間諸道躁動,九天之上,雷云密布,覆壓萬里,漸漸籠罩了整個重雷刀城的天空。
天黑了。
一朵巍峨的青蓮虛影,繚繞真實的混沌氣,在老人身后浮現。
既而,一青一紫兩縷道光自九天雷云與青蓮虛影中來,在空中留下兩道清晰的道痕,在老人的指掌之間交織,成為一條紫青道軌,晶瑩而古樸,光華內斂。
道軌!
這是很多開天境大能所達到的道法境界,但對于真正的天榜強者而言,就太過尋常,不用說于圣者而言,更是絲毫不看在眼里。
重雷師部三太上嗤笑道:“這就是你的千年之悟,道痕交織,化成道軌,一條木行之道,一條雷道,五行齊聚在諸天萬道中,才能排入千名之內,成為九百正法之一,木行之道不過千名之外的九千小道之一,能悟出雷道這一九百正法,也算有些悟性,不過…”
話還沒有說完,但見老人掌心,紫青道軌中,一道道鋒芒衍生,如水波般透明,在虛空中印刻刀痕,交織成一條無形的刀軌,與紫青道軌交纏,三色道軌晶瑩,一分為二,二分三,三分萬道,交織締結,一枚紫青符文,透明如水晶,就在這須臾間誕生。
道符!
遠方,有大能輕吸一口氣,道法領悟,在道法大圓滿之上,參悟道法玄奧,衍化道痕,道痕圓滿,凝結道軌,最后道軌交織,締結成道符,號令諸道之法的符文,一旦成就,就可以稱得上是踏上了法則之路。
接下來,就是對于道符的感悟與積累,通常而言,道符過萬,便可嘗試凝結法則神鏈,法則神鏈一成,半只腳也便邁入了圣境。
于開天境大能而言,凝聚道符是一道坎,從頂尖大能邁向絕頂大能,若是沒能凝結道符,往往難以將戰力提升至絕頂之境。
而比絕頂大能更強的至強大能,大多在法則之路上走出了一段距離,一些走得遠的,赫然登上了天榜,甚至在天榜上,都走出了不遠的距離。
道符一成,這白凡即便花費了千年,也可圈可點了,若是精神意志能在一天內徹底渡過輪回,開天辟地,未嘗沒有可能成為大能,問天奪命,再續壽元。
但很快,又有大能搖頭,就算開天辟地又如何,其面對的不是一般的將部,甚至不是一般的至強師部,而是重雷師部,這座擁有諸位圣者,甚至當世重雷刀圣已經立在了圣境絕顛之上,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圣人,想要入圣者眼,一個千年才開天辟地的大能,即便凝結了道符,也不過等閑。
“道符…”
那位三太上先是凝目,既而就露出嘲弄之色,在他重雷師部,過千歲的開天境大能,若是連道符都沒有成就,就可以說是才情耗盡,即便凝結了道符,區區一枚,也只能說是過得去,不普通,也談不上有多少才情天資。
萬丈城門前,少年目不轉睛,捏著拳頭,咬著牙,但終究忍住沒有開口。
蘇乞年與敖戰也沒有多言,他們覺得老人絕不僅于此,尤其是敖戰,當年寥寥數語,幾乎奠定了他至今的刀道之路,他這位半師絕非是平凡之輩,否則何以在一位圣境絕顛的圣人面前,談及資格二字。
倒是那重雷刀圣,一身白袍輕揚,未置一言,而目光冰冷,絲毫不為所動。
也就在這時,漫天雷云之中,有瑞氣浮現,伴著神霞如雨,灑落九天。
老人背后,巍峨青蓮搖曳,混沌氣繚繞,城門前,成片的青蓮生根發芽,扎根在了大地之上,如青玉般的蓮葉隨風輕舞,冉冉盛開,有星光自蓮心升騰而起,懸浮在了九天之上,化成了一顆顆龐大的古星,緩緩轉動,有歲月滄桑的氣息流溢。
重雷刀城城墻上,乃至遠方諸多悟刀者,皆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種異象太驚人了,不過凝結道符罷了,即便是三種道法,但不過一條前百名之列的刀道,即便是刀道,也不可能生出這樣的異象,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
“這是…不可能!”
那三太上錯愕道,難以置信,這種異象太驚人,就算是他當初凝聚法則神鏈時,也沒有這樣恢宏的異象,若說能夠與之媲美的,怕就只有他身邊這位族兄。
此刻,有刀鳴聲響起,源自老人掌心的道符。
這刀鳴聲悠長,無論是蘇乞年手中的休命刀,還是敖戰手中的虛空刀,抑或是遠方諸悟刀者手中或體內孕養的戰刀,這一刻盡皆生出了顫鳴聲,似與之應和,生出感應。
“歸宗之象!”
萬丈城門前,一直沉默的當世重雷刀圣終于開口,露出了沉凝之色,于刀道修行者而言,能夠在凝結法則神鏈時,誕生這樣的異象,那么日后在刀道的領悟上,必將獲得尋常刀圣難以企及的高度,甚至據其所知,未曾隕落者,十之,都立在了圣境絕顛之上,乃至向上更進一步,再不濟,也成了絕頂圣者。
什么!
重雷師部三太上心神震動,哪怕身為絕頂圣者,也是一位刀圣,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種異象所預示的驚人成就。
就在這時,老人掌心,紫青符文再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道!
轉眼間,足足一萬道道符衍化,堪堪到達了凝結法則神鏈的門檻。
“你一定覺得,如此又如何?”
老人再次開口,看向重雷刀圣,語氣比想象中更平靜,但這平靜中,又有多少鋒芒在積淀,沒有人知道。
頓了頓,老人輕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那么,如此又如何?”
刀吟聲驀地拔高,如驚雷滾滾,一道紫青刀影自老人背后的青蓮虛影中吐出,高不知幾萬丈,捅破九天,沒入無垠星空中,比星辰還要巍峨。
也就在這一刻,屬于刀靈王部的這片蠻荒大地上,無數圣境之上的強者被驚動,露出震動之色,仰望九天之上,那古老的青蓮與刀影,透發出來的氣機,令圣者都心悸。
重雷刀城前,如那位當世重雷刀圣,也第一次變色。
但見老人掌心,萬道紫青符文再化,眨眼間就成了兩萬道,再一個彈指就成了三萬道,而后,就是一團刺目的刀光,映照九天十地,無垠星空,幾乎照亮了這片蠻荒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重雷刀圣動容,真真切切地露出了震驚之色,身為圣人也再難平靜,不能再克制自身的情緒,尋常人被這刀光掩目,難以直視,但身為圣人,又如何會被純粹的刀光蒙蔽感知,就在此刻,那熾盛刀光中,三萬道紫青符文霎那間就化成了足足三億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蘇乞年光明心照虛妄,看得清楚,那不是三十萬枚,也不是三百萬枚,更不是三千萬枚,而是整整三億枚道符。
這種數量,已經遠遠超出了當初鵲山圣者告知他的十萬之數,這種蛻變,也契合了道生之數,在玄黃大地上,這是由人族三圣之一的道圣老子闡述的至圣之道。
再看敖戰,虛空道如鏡,同樣目無窒礙,以這一位的出身,來自中域祖地四大人龍世家之一的東海敖家,也不禁愣住了,他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在未成圣前,能夠凝聚出來如此數量的道符,就算放到中域祖地,也稱得上是驚世駭俗了。
下一刻,三億紫青道符合一,如神刀歸鞘,出現在老人手中的,赫然是一條紫青神鏈,泛著森冷的金屬光,不過拇指粗細,但任誰也不能從中捕捉到一絲一毫的不真實感。
法則神鏈,成!
漫天刀光漸漸散去,四方皆靜,而后一瞬間迸發出了無數驚呼聲。
“法則神鏈,至少三萬道符凝結的法則神鏈!”
“法則神鏈一成,半只腳邁入了圣境…”
很多大能澀聲道,他們當中,不少人悟道逾千年,也不過勉強凝結了道符,不用說凝聚法則神鏈,就算是基礎的萬枚道符的道悟與積累都還遠遠沒有達到,如此一來,與這不過出身兵部星群,悟道千年的白凡相比,無疑有著天壤之別。
然而,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又有誰能夠知曉,其凝聚的,根本不是三萬枚道符,而是整整三億枚,相差了整整一萬倍。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城門前,那位三太上喃喃道,聲音愈高,與最初降臨時的威嚴和冷漠截然不同,此時再也不能淡然,徹底失態了。
不用說他,就是那位當世重雷刀圣,也深深蹙起眉頭,這令他想起一些塵封的傳說,有一些傳奇人物的經歷,似乎正在眼前這個他從未入眼的小人物身上一一體現。
“應該還不夠,對嗎?”
老人看著前方的重雷刀圣,語氣愈發平靜,甚至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
但無論是重雷刀圣本人,還是那位三太上,都從這笑容里感受不到半點親近之意,唯有一種似乎可以滲透進入圣骨的寒意。
但見萬丈城門前,一道古老的石門緩緩浮現,古老的石門斑駁,上面有著六條通路,有歲月滄桑的氣息流淌,不知道已經存在了多么漫長的歲月。
六道輪回!
蘇乞年眼前一亮,想要渡過六道輪回,意志踏入輪回境,就要勾動這扇古老的六道輪回之門。
傳說中,六道是眾生輪回之道途,六道可分為三善道和三惡道,三善道為天、人、阿修羅,三惡道為畜生、餓鬼、地獄。
在玄黃大地的傳說中,乃至蘇乞年前生所在的古中國大地,神話里,六道之一的天道指的是天界,輪回轉世,降生于天界之中,并不需日、月來報時,而以花開花合為一天,這一道中的眾生一生享樂不盡。
至于天道之后的人間道,眾生因不善業而投生于三惡道,而因善業投生于三善道,在三善道中,生于天界之福報最大,修羅道次之,人間則再次之。
投生人道的痛苦,主要可被歸納為四苦,即生苦、老苦、病苦及死苦,此外還有求不得苦、受別離苦等。
但六道輪回無論是在玄黃大地,還是在蘇乞年前生所在的古中國,都起源于佛,這輪回之門卻也有六道入口…蘇乞年蹙眉,那么,天界在哪里?人間又是否是眼下的浩瀚星空,無數生命古星?
此刻,重雷刀城前,輪回之門上,六道入口轉動,有圣光流動,有凡塵俗氣,生死之氣,也有黑暗魔性,邪祟污穢之氣,更有冥界死氣,陰寒徹骨…
“要渡六道輪回,開天辟地嗎…”
重雷刀城上,乃至遠方諸多悟刀者,都忍不住閉住了呼吸,若是這一位能夠成功渡過六道輪回,一舉開天辟地,那么甫一踏入開天境,就可一步登天,越過普通,頂尖,絕頂,至強四個層次,半只腳跨入圣境,成為半圣一般的存在,比尋常至強大能更進一步,只等渡過成圣必經的那道坎,就可一舉超凡入圣,跨入一重常人難以想象的生命層次。
而自始至終,白凡的目光都沒有從重雷刀圣的身上離開,他微笑道:“那么這樣,夠嗎?”
他雖然是發問,語氣卻平靜,似在闡述著某種既定的事實。
下一個瞬息,自其眉心處,一道修長的身影邁步而出,白袍輕舞,黑發如墨,宛如真實存在的一般,與老人有分相似,卻是一個青年,而豐神如玉,一只手自白凡手中接過那條法則神鏈,持之如刀,就朝著那扇六道輪回之門一刀斬落。
這一刀樸實無華,卻有一種至強至堅的刀勢,難以用言語形容,這是怎樣一種刀勢,無論是蘇乞年還是敖戰,皆渾身一震,再沒有如眼前這般,他們所見到過的一切刀法,都遠不如這一刀堅定,堪稱不可撼動。
這一刀落下,輪回門裂,無論六道,七零八落,碎了一地。(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