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清冷的月華鋪滿了整個道院。
來自皇家書院外院的中年執事臉色無比的難看,他死死地盯住了蘇乞年,語氣冰冷而陰鷙,道:“蘇家次子,你是真的要違抗大儒令,違抗我皇家書院的意志!”
蘇乞年看他一眼,淡淡道:“我是新任院主。”
什么!
這一下,中年執事就愣住了,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則消息,雖然不想承認,但歷史上,道院院主與他皇家書院院長地位等同,都曾被初代漢天子冊封為正一品,雖無權參政,卻可見天子不拜,可謂是天下武林身份地位最尊隆的人物之一。
而今,道院墜落,雖然沒有人再提這一段歷史,但只要當代漢天子沒有頒布圣旨,吏部未曾銷毀卷宗,這一段歷史就難以否認。
大殿前,老人的臉色也變得難看,這就沒有了退路,大儒令豈是尋常,遑論如五指琴仙這樣的元神榜高手,五色大儒令比之尋常大儒令還要可怖。
“好!既然如此,你們兩代院主,就同接大儒令吧!”
中年執事冷笑,倏爾目光一轉,看向虛空,道:“小和尚,你也不走!”
虛空邪邪一笑,再深吸一口氣,高喧一聲佛號,道:“小僧的獵物在這里,獵物不走,小僧不走。”
“不知所謂!”中年執事嗤笑一聲,而后揚聲道,“大儒令出,爾等還不跪接!”
這就是一種刻意地折辱,不過很顯然,包括虛空在內的蘇乞年三人。沒有人放在心上。
甚至大殿前,老人扣了扣耳朵,疑惑道:“哪只狗在叫喚?”
來自皇家書院的中年執事幾乎氣沖頂門。整張臉都漲得通紅,他怒斥道:“敢褻瀆大儒令!爾等必將萬劫不復!”
下一刻。他目光虔誠,高舉五色卷軸,而后緩緩拉開。
一股難言的氣機升騰而起,伴著五色光,剎那間照亮了小半個長安城。
這是一股令人膽寒的威嚴氣機,哪怕是巷子外,隔了很遠的一干皇家書院外院弟子,乃至暗中的一些諸勢力暗探。也不禁渾身發抖,有些承受不住這股無形氣機,一退再退。
五色大儒令,來自皇家書院外院院長,五指琴仙宮商羽。
“大儒令出,諸學府書院俯首,莫敢不從!”
一干皇家外院弟子目透狂熱與崇敬之色,更有一種傲然,身為皇家書院弟子,這亦是屬于他們的榮耀。
道院上空。
五色卷軸拉開。懸浮而起,天地間五行本源匯聚,這是一種莫大的威嚴。如蘇乞年,也感到周身空氣凝滯,如金鐵般,將他生生禁錮在原地。
渾身筋骨噼啪作響,很難想象,僅是最初的一縷氣機就這樣可怖,蘇乞年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若是尋常初入二流龍虎境的高手,怕是一瞬間就要在這股威嚴氣機下匍匐。根本承受不住,也就只有他這樣十層《龜蛇功》鑄就的堅固體魄能夠強行支撐。
“阿彌陀佛!”
虛空長吟。雙手合十,背后降三世明王身浮現。古老的佛影在虛空中若隱若現,已無往日的恢宏,只剩下與其一般高大,似乎隨時都會潰滅,消散成虛無。
豆大的汗珠自額上滾落,此時,這一位邪佛弟子露出苦笑,今時今日,是真的栽了,這超脫之路果然不好走。
唯有大殿前的老人,雖然目光同樣凝重,但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響。
下一刻,五色卷軸放大,卷軸上,隱約可見山川江河,五湖四海之象,有仙霧繚繞,瑞氣蒸騰。
既而,一道修長的身影自其中走出,仿佛畫中人,由虛化實,降臨人間界。
一個看上去溫潤俊朗的中年,一身五色長袍,為天地五行本源凝聚而成,他黑發如墨,有五色緞帶束起,此時踏臨虛空,立在道院上空。
一股比之前更旺盛了數倍的可怖氣機散溢,屬于頂尖元神人物,一代大儒的威嚴氣機,若非只是一道大儒令,足以令一流人物俯首。
盡管如此,蘇乞年也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壓迫,他渾身筋骨咯吱作響,漸漸到達一種承受的極限。
噗通!
虛空和尚跌坐盤膝,他念誦莫名經文,背后明王虛影沉浮,黑金佛光繚繞,有些邪異的梵唱陣陣,慢慢的竟有一股永恒不動的氣息散溢,卻是勉強抵住了這股垂落的威嚴氣機。
道院上空,走出五色卷軸的中年人瞥一眼小和尚,目光就落到了大殿前的老人身上,而其身份,也不言而喻。
皇家書院外院院長,五指琴仙宮商羽。
不等這位五指琴仙開口,大殿前,老人有些嘲弄的聲音就響起。
“宮商羽,難得你動用一道元神烙印來殺我,這么多年過去,你還是一點沒有長進,我很好奇,你未得儒道真傳,怎么有臉自稱大儒的。”
五色長袍的五指琴仙聞言落下目光,大殿前頓時有鏗鏘劍鳴,真空如劍,無形鋒芒幾乎將真空割裂,卻始終與老人相隔寸許之地。
“忍耐了這么多年,以為你要平靜坐化,安然離世,沒想到你還是不安分。”宮商羽淡淡道,“內院的前輩留手,不代表本座也會留手,逝去的終將湮滅,沒有人可以重啟過去,該落幕的必定要落幕,既然你如此急迫,本座自然要親手送你一程。”
“五百年前是是非非,爾等心中自知,”老人突然開口,沉聲道,“只是老頭子沒想到,原來無恥是可以一脈相承的。”
“你!”不遠處的中年執事大怒。
而宮商羽卻并不動怒,他眸子平靜,五色長袍在月光下輕揚,仿佛天界神祗臨塵,高高在上,威嚴如獄。
“沒有人可以違背秩序與規則,秩序之下,皆為虛妄。”
聞言,老人嗤笑:“秩序與規則?這也是你宮商羽當初半步之遙,難以得承儒道真傳的根源!”
宮商羽終于蹙眉,整個道院都在剎那間陷入真空世界,那股威嚴氣機愈發濃重,他平靜道:“說得再多,也難掩墜落,你的道理再大,也逃不過這整個天下億萬大漢疆土,我在這里,你在那里,這就是結局。”
“你就是蘇家次子,《休命刀》的傳人。”
突兀的,這位五指琴仙目光一動,就落到了蘇乞年身上。
直面一位頂尖元神人物,在蘇乞年不多的經歷中,也只有當初那位金鎖峰峰主金光真人當面,才給予他這么沉重的壓迫,而眼前這一位正如老人所說,只是一道元神烙印,盡管如此,在蘇乞年感來,與這一位五指琴仙相比,那金光真人也是遠遠不及,相差甚遠。
這一眼,蘇乞年有一種一切隱秘盡皆曝露的錯覺,雖然只是一道烙印,卻仿佛可以貫穿進入他的心靈深處。
“可惜,你的資質悟性本來普通,但卻契合《休命刀》,這才得到提升,取得現下的成就,但也只是飲鴆止渴,剛過易折,注定活不長久。”宮商羽目光有些悠遠,嘴角泛起一抹莫名的笑意,道,“真是沒有想到,你這一脈斷絕的傳承,居然又再次接續了,極元真人,卻也有幾分手段,但也不過垂死掙扎,時隔五百年,居然還想觸碰禁忌,真以為我們這些傳承者會忘記過去。”
蘇乞年沉默,自己似乎走進了一張無形的大網中,這其中的牽扯之廣,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但這一切,他都并不在意,他之所以還站在這里,只因孕神立道,但求問心無愧。
赤金長刀鏗鏘,下一刻,蘇乞年長刀抬起,遙指虛空。
不遠處,虛空呼吸都幾乎停止,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蘇乞年膽子會肥到這樣的境地,敢向五指琴仙揚刀,哪怕只是一道大儒令,一縷元神烙印,也絕非是他眼下的境界所能抵擋的,是真正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好!”
這一刻,唯有老人大喝一聲,時至而今,他還能再說些什么,歷代休命刀的傳人,哪怕剎那輝煌,卻從不令人失望。
“逝去的,終將湮滅。”
只輕輕吐出這七個字,道院上空,五色大儒令中走出來的元神烙印出手了。
五色長袍在月下輕舞,那是一只手掌,五指修長,此時凌空按落下來,五色鋒芒在指尖流淌,剎那間放大,遮天蔽月,籠罩了整個道院。
屬于頂尖元神人物的威嚴氣機,哪怕只是一縷元神烙印,也透發出來莫大的威壓。
這一刻,虛空咳血,背后明王虛影崩潰,再也承受不住,被無形氣機壓迫,一瞬間渾身筋骨斷去不知道多少。
“大儒令出,那一位出手了!”
幽深巷子外,幾乎整個長安的目光,都在此時匯聚到了道院上空,那一道五色光氤氳的身影,仿佛與天齊高,有經天緯地之力,威嚴通天地。
這時,道院中,屬于蘇乞年的身影卻是盤坐下來,他一頭黑發無風自動,哪管頭頂天崩地裂,也巋然不動。
下一刻,其眉心所在,神庭之門洞開,通體如白銀澆鑄的神靈身如天界神祗轉世,沐浴神輝,邁步而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