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對峙,然而誰也不敢輕率動手。
獨孤鳳翩然閃至尤楚紅身畔,在她的耳側說了幾句。
尤楚紅哼了聲道:“倒叫這小子撿了便宜.......”
王世充見祖孫女這兩人似有秘議,心里咯噔一聲,揚聲叫道:“老夫人,今日你大動干戈,豈不是傷了你我兩家和氣么?”
“峰兄不幸身故,但是我王世充跟他的交情仍存,他的家人親眷,都是我王世充的家人,小鳳兒年歲也差不離了,不如嫁給我兒玄應,兩家再結秦晉之好,可說是親上加親啊。”
不得不說,王世充這人極具煽動能力,配合上那一副潸然慈悲的面容,更容易叫人相信。
獨孤閥中有一部分人,聽得這句話,心里還真忍不住去想這個可能性,只是獨孤閥拿主意的終究不是他們,眾人便齊齊的去看老太太的臉色。
“無恥之徒,那是沒什么好說的了!”
尤楚紅勃然色變,也不再跟他多說,率先作。
這昔年跟老妖怪向雨田都打過交道的老太太起火來,也是非同小可,碧玉杖往地上篤地一敲,白眉倒豎,臉色威儀深重,一股子煞氣叫人膽顫心驚,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背后站著幾個獨孤閥的年青子弟,獨孤鳳赫然其中,個個都咬牙切齒,死死盯著王世充,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王世充早就死了幾千幾百次。
王世充也不以為然,嘿然笑笑,道:“老夫人成見太深,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王世充,最后再問一次,今日你若不在人前給老身一個交代,老身便打殺了你,以祭我兒在天之靈!”
尤楚紅對獨孤閥自然有百分百的掌控力,幾個將領打扮的人物往后退去,隨時準備動手,這獨孤閥經營已久,一門實力自然不止于此,拱衛越王近側的禁軍精銳也都是獨孤閥的人,今日兩方沖突,早已經槍刃在手,若真動上了手,洛陽城免不得血流漂杵。
“犬子與小鳳兒的婚事可暫且不論,峰兄與王某多年共事,卻當真情同手足,他遇刺身死,王某也是心痛欲絕,老夫人何必動怒,等諸事落定之后,王某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將兇手抓到,繩之以法,以慰我峰兄等人在天之靈。”
王世充拱了拱手,大義凜然道。
他武功未必稱尊,但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夫卻世無僅有,眾人都為他的無恥動容,尤楚紅更氣臉色鐵青,定定地道:“老身隱忍數十載,真是什么屑小都敢欺上門來!”
老太太手里的碧玉杖在地上重重一點,人已經疾掠上空,王世充眼睛瞇成了一挑細縫,口中辯道:“老夫人可真誤會了。”
這時候他部下正分立左右,未見動作,吐谷渾的伏騫王子終于粉墨登場,只見這位橫行塞外的年青武道宗師先是橫目一顧,部下手持雙斧的先鋒猛將邢漠飛便領會意思,自覺獰笑著出列護在王世充身前。
王世充計劃已定,不愿授人口實,自然不會對尤楚紅動手,代勞的便只有伏騫了,伏騫也自衿身份,那出手的便是他的心腹愛將邢漠飛了。
“久聞獨孤閥尤楚紅前輩武藝高絕,小王部下這員驍將打遍吐谷渾也沒有遇著對手,武藝尚可,今日便請老前輩指點幾手了。”
伏騫口中的這員驍將邢漠飛可不是善類,只瞧他兇惡猙獰的樣子,足有虎狼之姿,兩只手各持一柄五六十斤重的巨斧,口中嘰里咕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異族的挑釁之詞,闊步大斧朝前奔去。
每一步步伐極大,也沉重至極,踩在地上便跟擂鼓之聲近似。
眾人聽的心驚不已,再凝目看去,只見得這猛漢雙斧一錯,上下一攔,動作簡潔有效,招法嚴謹無比,卻是毫不留情,就要將凌空而落的尤楚紅斬做數截,果然有幾分說不出的血勇悍氣。
獨孤閥弟子們疾呼一聲“小心!“
尤楚紅人在空中,步法卻輕逸凡,似在凌虛漫步,手里的碧玉杖幻化出無數碧綠翠影,如鞭之纏,如刀之烈,也得劍中輕逸,一瞬間竟然好似有數十種兵刃高明手法參揉其中。
杖斧相接,銳響個不絕,情況也大大的出人意料,那個力道沉猛的吐谷渾第一勇士連接了尤楚紅三十多手,大汗淋漓。
這種感覺,委實難受,面前的對手仿佛不是一個年老體弱的老婆子,而是數十個武林高手一齊對他出手,力道剛柔并濟,或牽或帶,剛勁又如霹靂,極是難測,斗到后來,他持斧雙手虎口已然鮮血淋漓。
王世充自己也是難得高手,瞇著眼睛低聲道:“情況不對,王子不去救他一救?“
伏騫搖了搖頭,一雙鷹目凝視場中,皺眉道:“中原人杰地靈,這位老夫人武功近乎宗師,極難對付,王大人你有什么打算?!“
王世充淡淡一笑,并不多說,此時空中正傳來一聲蒼老的呼嘯之聲,重重疊疊有無數碧綠杖影穿過了重斧縫隙之中,神乎其神的落在了邢漠飛的前額之上,這個身高七尺過半的壯漢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翠影郁郁,也聽著了一聲格嚓的頭骨斷裂之聲,接著,僅存的五感一齊消失。
重斧摔落在地,錚然作響,這個兩百多斤重的猛漢驍將也滾落在地,氣息終絕。
尤楚紅穩穩的站定,依舊微微佝僂著背,雙手交互疊在碧玉杖上,輕無半點聲響,只是此時卻沒有人再敢小看這個隱忍蟄伏數十載的老人。
“王世充,下一個是你上么?“
老人身周似乎漫著白茫茫的煙氣,每一句話都似巨錘,重重的敲在人心上。
王世充手下大將神情緊切地圍聚在王世充身邊,將他護的水泄不通,王世充瞇著眼睛笑道:“老夫人果然寶刀未老啊…“
旁人武功境界稍低的可能還看不分明,王世充等幾人卻看的清楚,適才邢漠飛連的尤楚紅的半片衣角都未沾到,而那凌空而落的輕飄飄一杖,確是殺機無限,氣勁逸出,直接將的邢漠飛頭骨都點的完全碎裂。
這老太太平日里不顯山露水,關鍵時候爆出來的手段氣勢,真叫人心驚。
伏騫折了一員大將,臉色仍舊平靜,倒是洛陽商會的會長榮風祥先開口說話:“老夫人,同在洛陽城住了這么些年,我們也算是老鄰居,此事仍有轉圜余地,也不必爭個你死我活。“
這老頭面容古樸,但是自有一種久居人上的傲氣,說的話分量也是極重,叫人心里生起不容小覷的感覺。
“藏頭露尾的魔門余孽,也配跟老身講話?”
尤楚紅橫睨一眼,渾然不將他放在眼里,只淡淡道:“王世充,你不敢給老身交代,老身這便自己來拿!“
只見得這個老太太長嘯一聲,好似春雷綻于舌尖,震的眾人耳膜一痛,王世充瞳孔一縮,目中閃過鋒銳危險的光芒,假意笑道:“老夫人,今日洛陽城里排的上位置的都在,咱們先商定個章程出來,能叫幾方滿意,卻也不必兩方火并,以致于血流滿城,搞的貴閥大傷元氣。”
說到底,獨孤閥手里禁軍加上家兵也有數千之眾,戰斗力不容小覷,王世充只想使陰謀算計,自己做這個摘桃子的人,卻不想跟獨孤閥硬碰硬,真搞的自己根基落腳之處血流成河。
要知道此時洛陽風雨匯聚,有心人不少,若真兩家火并,屆時事態展可就脫他的掌控范圍了。
尤楚紅皺眉橫睨,心里陡然浮現一抹蒼涼。
殺獨孤峰自用陰謀,眼下的局勢便是王世充的陽謀。
此時場上能入她眼的高手已經出現了三個,化身洛陽商會會長榮風祥的真傳道妖道辟塵,藏在暗處的影子刺客再加上一個吐谷渾的王子伏騫,王世充自武功不算頂尖,但是卻拿的一手好牌,無論怎么看,都是他吃定了獨孤閥。
被他幾番言語誘導威脅,獨孤閥中也沒多少心性堅定的人物,思及王世充的雄厚實力,確實比獨孤閥占優,不少人人心開始浮動,有些血氣消退快些的便轉念生起了怯意,駐足不前,只有獨孤鳳紅著眼睛,緊緊的跟在尤楚紅的身側,尤楚紅自然知道獨孤閥中那些個后輩的心性,連看也不多看一眼,只拍了拍獨孤鳳的肩膀,喝道:“好說,王世充,今日就以江湖規矩來解決,你還有什么手段,老身一一接下了!”
這話說的豪氣敞亮,尤楚紅原本微微佝僂著的背也挺直了稍許,看起來越的高大,手拄碧玉杖,自有一股睥睨的氣勢。
獨孤鳳歲數雖然不大,膽氣卻極為盛壯,心里頓生一股豪氣,道:“奶奶,我與你一同對敵!”
她按著劍,英姿颯颯的與尤楚紅并肩而立,高昂著頭,俏生生的樣子,卻叫一大片獨孤閥的子弟們看紅了臉。
尤楚紅大笑:“好小鳳兒!看奶奶今日如何破敵!”
“老夫人到底武功高絕,王某少不得要請老夫人指點幾手,爾等便先退下!”
王世充撫掌大笑,似乎傳遞某種信號,王府之中四處虎視眈眈的精銳士卒即時便潮水般的退了出去,獨孤閥的將領本來還有話要說,但是看了老太太不容置喙的堅定臉色,咬著牙,也領著獨孤閥的悍卒們退開。
場上登時便空出了一大片的空地。
既以江湖規矩解決,那便再無顧忌。
伏騫右手按刀,鷹目環視,陰沉笑道:“老夫人好生豪氣,小王仰慕得緊,倒要來討教幾手。”
此人當真隱忍城府,適才愛將邢漠飛之死,也沒叫他變半分顏色,此時要用江湖規矩解決恩怨,即時跳出來難。
尤楚紅碧玉杖指點,喝道:“你不過番胡蠻夷,也敢來分一杯羹?!”
這一罵將他罵的面紅耳赤,以身份來說,他確是異族之人,不宜干涉中原內事,偏要在學曲傲一樣打出名頭方便日后行事,足見狼子野心,好在這個伏騫王子生就面色古銅,胡子濃密,即便是漲紅了臉,也不大看得出來。
伏騫冷笑一聲,右手一抹,腰畔那一把約莫有兩掌寬的厚重長刀已經跳入了他的掌中。
吐谷渾武功,與中原練氣也是大同小異,這伏騫在曼青院里吃了蘇留一手暗虧,胸中憋著一口悶氣,今日便想在尤楚紅的身上找回來,不見其人,只聽衣衫獵獵,長刀破空銳聲激響。
“蠻夷的功夫,只稱得上偏門怪異,畢竟不如我中原武功來的深奧。”
尤楚紅也是個見識過世面的,只冷冷地看了一眼,此時王世充與辟塵兩人端立不動,場上陰影之處也是十分沉寂,空氣卻被伏騫的刀勁絞裂,每一寸一縷的氣流都化作了要命的刀氣,刮的獨孤鳳俏面生疼,她論說天資,如何在伏騫等人之下,只是年歲尚淺,跟這些達到巔峰期的人物無法相比。
伏騫真氣之雄渾,層層疊加,便似長河浩蕩不絕,好不磅礴,尤楚紅看的臉色微微一變,手里碧玉杖倏地點地輕抬,杖如靈蛇一般,在空中連動數次,幻化了無數虛影,卻堪堪的抵住了刀尖所在。
兩人都對自己的內勁有十分的信心,含勁一吐,雪寒刀芒與青郁郁的翠綠杖影登時便毫無保留的相互對撞。
由繁至簡,以碧玉杖與厚刀兩者尖端為中心,登時便蕩開了一層氣波。
尤楚紅面容沉定,只是身子晃了一晃,以手拄著碧玉杖,好似從未動過一般,伏騫卻臉上微見奇色,足不點地,倒掠退了三步。
他死死地盯著尤楚紅的這一把碧玉杖,好似看到了浩蕩無跡的碧海汪洋。
“這老婆子若是年輕二十歲,我哪里是她對手?”
伏騫一言不,心里卻驀地生起這個可怕念頭,尤楚紅淡淡的看他一眼,道:“你能將武功練到這種境界,也屬不易,可別在中原花花世界丟了性命。”